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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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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宿舍。

    唐昊和段一平本来在打游戏,见他进门,脱口就想问美女姐姐,适值被段一平踢了脚,他便记起想泡人家姐姐也不能太挑衅的朋友相处法则,佯作不经意地嘘寒问暖:“回来啦。”

    陈祈年:“嗯。”

    “你姐走了?”

    陈祈年扫他一眼:“走了。”

    “啊?”唐昊手里的鼠标一松,“这么快?”

    唐昊失恋了。

    陈祈年走到许熠的床铺前,脱下大衣还给他。自打那俩人回来,许熠就在宿舍里听了一整晚的美女姐姐赛天仙,各种春心荡漾。这会觑着他戏谑道:“亲姐啊?“

    陈祈年:“你想问什么。”

    许熠耸耸肩:“表达一下同乡的关怀嘛。”

    陈祈年:“……”

    许熠:“真的只是姐?”

    陈祈年不耐烦:“不然呢?”

    许熠上下扫他一轮,回想起傍晚那出手忙脚乱的孔雀开屏,笑着说:“只是姐弟你怎么手震。”

    陈祈年不说话了。

    -

    翌日一早,纪禾缩在酒店的被窝里还没睡醒,就接到了陈祈年的电话,她嗓音含糊:“喂。”

    到嘴边的“姐”生生压了下去,陈祈年单刀直入地问:“你还在睡觉吗?”

    纪禾没看来电显示,他这样没名没姓一个称呼都不带,也不知道是谁。

    打开条眼缝过了下号码,原来是陈祈年,她埋头继续睡:“怎么的?”

    “你今天就要去谈工作的事情吗?”

    “没那么快,晚上饭局。”

    “那你白天是空的了?”

    “有事直说。”纪禾翻了个身,抱怨说:“破酒店暖气不给力,昨天一晚上时冷时热,觉都没睡好…”

    陈祈年默默听着,嘴角弧度不自觉上扬,他轻声问:“哪家酒店?我过去找你。”

    纪禾犯迷糊:“找我干什么,不用上课?”

    “今天没课。”陈祈年说:“你不是问北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带你去。”

    纪禾想想,昨天就电话联系过即将洽谈合作的君达老总,饭局定在今晚8点,确实有一整天的时间。她问:“外面还下雪?”

    陈祈年站在宿舍阳台上,看天地银装素裹白茫茫:“不下了。”

    “行吧,那你晚点来,我还想多睡会。”

    “什么酒店?”

    “国宾,就在那个什么王府井附近。”

    一挂电话,陈祈年立马乘地铁往那边赶。

    有点距离的,昨天是图新鲜才专门跑那么远。他到了王府井,先去商圈里逛了一圈,倒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置办行头。

    他刚来北京时买的羽绒服一直穿到现在,没破损,就是旧了点。平常他也不在乎这个,衣柜里简简单单就那么几件翻来覆去地穿。

    如今不同,为心悦者容。

    陈祈年穿上新买的大衣,旧的暂时先寄存在商店里,等他返回的时候再取,拎着包衣服到处走哪里像样。他人模狗样气宇轩昂地到了国宾酒店,两个前台小姐都眼睛一亮。

    在大厅里等了半天纪禾才现身,可惜对方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衣冠楚楚,只问:“等很久了?”

    陈祈年摇头:“刚到。”

    “都快中午了,吃过饭了吗?”

    “还没。”

    “酒店二楼有自助餐。”

    纪禾说着转身要上楼梯,陈祈年拉住她手腕:“去外面吃吧。”

    “自助餐免费。”

    陈祈年笑得无奈:“你还差一顿饭钱吗?”

    纪禾挑高了眉毛。

    那倒不差,是想着能省则省,节约成习惯了。

    “自助餐没特色,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平时工作这么忙,就当犒劳自己行吗?”

    纪禾耸耸肩:“你都这么说了还能怎样。”

    -

    “吃什么呢?”

    “尝尝烤鸭?我知道有家店片皮鸭味道不错。”

    陈祈年领着她往目的地走,纪禾觑他:“了解这么清楚?平时没少逛吧?我不是在怪你啊,多出去走走玩玩什么的是好事。”

    陈祈年有些无奈地笑问:“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好像总是很担心我跟人处不好?在你眼里我自闭?有社交障碍?”

    纪禾心道:难道你不是吗?

    她说:“那也不能怪我啊,你打小就不爱说话,整天跟你那些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玩意打交道。不是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仅一线之隔吗?都说你是个稀世天才,我是怕你走火入魔变成疯子。”

    到了名叫龙福宫的烤鸭店,只有外带,没有堂食,前面几个大爷在排队,陈祈年探头瞧了眼人数说:“有你就不会。”

    纪禾笑了声:“我是你姐,又不是你老婆。”

    话说出来她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祈年目光下落,落到她颈间那颗如幽匪藏地半掩在围巾里的小痣。

    队伍缓慢推进,街上风大,吹得瓦檐上的积雪簌簌掉落,纪禾手抄在衣兜里都觉得冷,又没戴手套,只好不断揉搓。陈祈年见状问:“手冻?”

    她刚模棱发出个音节,陈祈年就已经捧过她双手握着,握到嘴边哈了口热气。纪禾愣了下,一片雪花乘风落到手背上,丝丝沁凉。

    正想抽回,陈祈年却握住不放,一面摘掉自己的手套说:“戴我的吧。”

    纪禾接过,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撤脱:“我自己来。待会再去买一双。”

    陈祈年手大,套到自己手上显得松垮,但藏着余温,很暖和,她收紧袖口问:“北京冬天每年都这么冷吗?你怎么过来的啊。”

    排到他们,陈祈年在窗口点单,和她搭腔说:“靠一身正气。”

    纪禾:“……”

    纪禾犯嘀咕:“什么时候也学会贫嘴了…”

    “鸭架不用了,多拿一盒黄瓜丝。”陈祈年跟营业员吩咐完,又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开朗点吗?”

    “确实。”

    买完烤鸭,纪禾还想问都没地方坐,怎么吃?站在大街上吃?结果陈祈年又领着她七拐八拐,熟门熟路的样子应当是逛过不少次无疑。

    拐进条胡同巷子,胡同狭长紧窄,却是别有天地。

    门廊上挂着手墨书写的招牌,修表补鞋小吊梨汤,穿着棉袄趿拉着毛拖的食客坐在马扎上大快朵颐。锅盖一开,热腾腾的白雾扩散,是最平常的烟火气。

    “喝豆汁吗?”

    “好喝吗?”

    “你尝尝。”

    在一家小店坐下,位置就摆在门口,但胡同巷子风灌不进来,倒也不觉得冷。陈祈年要了两碗豆汁、两份糖油饼以及一碗炸酱面,又解开烤鸭的外带食盒说:“热的,先吃这个。”

    纪禾从竹筒里取了筷子,夹起块脆皮鸭就往嘴里送,陈祈年道:“净吃可能会有点腻。”

    “行了,又不是没吃过。”纪禾看着他说:“你是真的很想当一回东道主啊。”

    陈祈年笑笑。

    纪禾拿了卷饼裹葱丝,结果没嚼两下直咂嘴,陈祈年问:“不好吃?”她摇摇头说:“葱太呛了,吃不惯。”

    “所以我多拿了盒黄瓜丝,给你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

    纪禾果断选择卷黄瓜丝了。

    豆汁很快端上来,配两个焦圈,纪禾看着瓷碗里黑绿黑绿的糨糊,先闻了下,一股馊腐的怪味,她皱眉问:“能喝吗?”

    陈祈年眸光狡黠:“你试试。”

    纪禾半信半疑地尝了口,结果差点升天。

    又酸又涩又馊,什么玩意。

    她一口豆汁含在嘴里,想吐都找不着地儿,陈祈年眼疾手快地提来只垃圾桶,纪禾一俯首,全吐了进去:“这是抹布煮过的水吧?”

    陈祈年笑得眼睛眯起来:“豆汁就是这个味道。”

    “行吧,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纪禾抽纸巾摁嘴角:“反正我是喝不来这个,能直接给我来碗豆浆吗?”

    陈祈年招手叫老板。

    纪禾将那碗抹布水小心翼翼地移开,陈祈年说:“别浪费了,给我吧。”

    “你能喝?”

    “我觉得还好,学校食堂有卖这个。”

    “那你适应能力强,都说你像半个北京人了。”

    陈祈年听着她的调侃,一面挪过那碗豆汁一面笑说:“可能你是第一次喝的原因。”

    纪禾捏起个糖色的焦圈嚼着,陈祈年瞄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转移瓷碗,然后低头轻抿了口。就在她双唇喝过的那个位置。

    看他面不改色地咽下去,纪禾目光满是敬佩。

    “豆浆来咯!”小店老板的京腔嗓门响起。

    纪禾接过:“谢谢。”

    瓷碗烫手,她放到桌上,豆浆香浓,冒着滚烫的热气。她吹了吹,从侧面望过去鸦睫宛如蝶翼轻颤,一瓣饱满的唇慢慢洇入瓷白的玉液里。

    出浴后上唇沾了圈白沫,眼见着她舌尖微卷,将那点白沫抿进嘴里,陈祈年额角一跳,忙不迭移开视线,捧起豆汁掩耳盗铃般地啜着。

    冬天吃点烫的确实舒心,纪禾长出一口气,把焦圈浸入豆浆,看他整张脸都快埋进豆汁里了,忍不住纳闷:“有那么好喝吗?”

    陈祈年放下碗,面上是镇定的,就是不敢看她,他咽了下喉咙说:“好喝。”

    纪禾摇摇头,觉得他是在找罪受:“好喝就多喝点。”

    炸酱面也端上来,纪禾推给他:“你吃吧,你还在长身体。”

    “你不尝尝?给你点的。”

    “我吃饱了。”

    半份烤鸭基本都是她解决掉的。

    陈祈年不再推辞,他有点热,可能是豆汁喝的,也可能是别的。他拉开大衣的拉链想透透风,纪禾这才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小小拍立得:“你带照相机干嘛。”

    陈祈年低头看了眼,捧起拍立得笑眼弯弯地说:“给你拍照好吗?”

    他说着打开快门咔擦了一张。

    “喂——”闪光灯刺眼,纪禾本能地拿手挡脸,“我都还没准备好,要拍也得拍好看点吧?等我涂个口红先。”

    反正也吃完了,她擦干净嘴角,从包里掏出口红,偏暗调的酒红色,如同枝上一颗诱人的果。纪禾整理着围巾里毛绒绒的乱发,见他又想拍,制止说:“先吃你的,待会去天安门。”

    -

    来了北京,怎么能不去天安门。

    这会游客少,纪禾一眼望过去,雾茫茫且白皑皑,宽旷浩荡感油然而生,风也是真的大,她给吹得七荤八素五迷三道,竭力睁着眼睛问:“明年办奥运会了啊我突然想起来。”

    一路走走停停,陈祈年的镜头从没离开过她。

    开的是录像,他注视着屏幕上的人,蹙眉眯眼,一颦一笑,自然而可爱的,他嘴角不自觉跟着扬起,答道:“嗯。城建都在翻新呢。”

    “明年过来看。”风声呜呜,扰乱着四下的清寂,她不得不提高音量,站在风里大声问:“你拍了多少张了?怎么灯都不闪了?“

    陈祈年连忙调至拍照模式,应时闪了一下。

    余光瞥到不远处,冬雪覆盖森严的宫墙,腊梅花白里泛着莹润的蜜桃色,枝枝簇簇地与风雪同坠。他拉她过去:“在这拍一张。”

    纪禾任他摆弄,亭亭立着,什么姿势动作都没有。陈祈年透过镜头看了会,又走过去,折下一朵凝霜的花,拨开她鬓边的发,别在了她新月般的耳朵上。

    纪禾被冻得没什么耐性:“好了吗?”

    “马上。”陈祈年替她整理着蓬松的羊毛卷,片刻松开手笑:“好了。”

    陈祈年隔着几米远拍了张全景,又调整焦距,她的脸慢慢在镜头前放大,一寸寸的,从流溪的双眸到红丝绒般的唇。她只噙着轻浅笑意,却连耳上绯丽的冬花都不及她一分灼目。

    他心口缓慢起伏着,快门很迟很迟才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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