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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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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途年走了。

    他终于还是问出那句话,“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男朋友,又或者说是床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对于床伴,她的确是不需要解释那么多,她的母亲,她的脆弱,她的难过,他统统不需要了解。只要她想要时勾勾手他就来了,不想要时弃他如敝履。

    宋帝这会儿比李途年还要失控,她根本没有仔细思考李途年话里蕴含的委屈和难过,那赌气般的两个字却被她记在心里。

    床伴?所以在他心里她们是这种关系。

    “滚,滚出去。”

    李途年就真的听话的滚出去了。

    他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宋帝竟然在那盏昏黄的床头灯光里窥到他泛红的眼尾,他在哭吗?

    他的骄傲,他永远昂扬向上的自尊被她狠狠击落了。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昭下像是知道她的心情一般,突然下起了大雨。

    哗!

    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落下来,电闪雷鸣,屋檐上流水入注。

    她后悔了,她后悔刚才说出的每一个字。

    宋帝赤着两只脚从楼上跑下来,一头扎进大雨里。

    大堂值班的酒店经理喊了好几声也没将她叫回来。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赶着去淋雨受罪。”

    冰凉的大雨一寸寸唤回了她的理智,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方向,她根本不知道李途年回去哪里?

    她像只在雨里迷失方向的呆鹅,只晓得一个劲儿超前冲。

    鬼使神差,她跑回了和李途年刚才去的红娘酒馆,呆呆立在门口,她的勇气耗光了,无论李途年在不在里面,她都无法承受。

    他在,她无法面对他。

    他不在,她将彻底失去他。

    “这破天气真是说下就下。”老板娘着急忙慌出来收桌子。

    本想着门外摆几张入夜多赚几张钞票,现在好了钱没赚到,桌子全泡了水。偏她那个死鬼老公这会只顾得上楼上晒的那几只羊皮鼓。

    “张捷梁,你快点下来,老娘一个人搬不动。”

    老板娘一只脚踏出门来,刚往大雨里望一眼呆愣住了。

    “啊么么,你这阿妹这是做啥麽?”

    “快,快进来。”

    老板娘急急忙忙撑一把伞跑下来,又拖又拽将宋帝带回店里。

    “张捷梁,快拿毛巾过来。”

    老板娘又朝楼上喊了一声,音调比刚才还高几度,一边帮她扑掉身上的水一边问她,“阿妹啊,你站店门口做啥呢,外头那么大的雨要淋病了。”

    “李途年有没有来过?”

    宋帝的身体因为寒冷止不住发抖,缩着脖子颤巍巍地问,像只溺水的落汤猫,头发和衣服全部湿答答贴在身上。

    “谁,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吗?”

    “嗯。”宋帝点点头,乞求的目光望向老板娘,老板娘的心被猛揪住了。

    “没,没有。”老板娘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这么残忍。

    宋帝的头垂了下去,眼泪随之滚落,落在老板娘给她擦拭头发的手上。

    原来,昭下这样冰冷的雨也可以是有温度的。

    ——

    小阁楼开了一扇窗,两个人爬到窗边坐在窗台上喝酒。她们坐在一个很容易看到月亮的位置,但今天天气不好,黑色的天幕里什么也看不见。

    大概她跟老板娘投缘,大概人在他乡更容易敞开心扉,宋帝像个滔滔不绝的说书人一样同老板娘讲了好多,讲她的出生,她的名字,她的父母,她的家庭,讲她和李途年。

    故事断断续续,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任何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

    上一秒她还在说她跟别人家的小孩抢糖果吃,下一秒她就想起来李途年揣了一口袋巧克力给她。

    她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老板娘却只像个知心姐姐一样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好多年以前她和张捷梁也是这样,分分合合吵个不停,但到头来还是觉得没人比他更合适,绕了一大圈最后张捷梁抛下一切来找她,他们又这么吵了七八年,她现在看他还是哪哪都不顺眼,但就是离不开他。

    老板娘拢一拢宋帝擦眼泪时候弄乱的头发,将她头直接摁在自己肩头。

    良久,等到宋帝哭累了,情绪稳定了才开口。

    “人这一辈子不都是在赌吗?投胎的时候赌一把,什么家庭出身全看天意。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同上天博弈,大赌小赌,有赢有输,谁又能知道。别那么在意结果,想那么多,之后的事情之后在烦恼。古人不是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其实就算没有路也不要紧,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总能过得去。活在当下,及时行乐才最重要。”

    老板娘顿了顿,踮起桌上的酒瓶呡了一口,她好久没喝过这个苦苦酒了,留恋的咂摸咂摸嘴唇。

    “少学那些俗人给女人立贞洁牌坊,都什么年代了还扯这一套守身如玉的封建思想,老娘是得到第一次,不是失去第一次,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结婚还有离婚的,那又怎么样,凭什么都觉得是女人吃亏。”

    宋帝如梦初醒,无比认同老板娘这句话,当即举起酒杯与老板娘碰杯。

    “说得对,干杯。”

    “对,干杯。”

    “阿妹啊,你就听姐的,喜欢,冲就完了,姐是过来人,听姐的准没错。”

    “对,冲。”

    “冲!”

    酒逢知己千杯少。

    张捷梁一眼没看住又让这个酒蒙子喝多了。

    “阮阮。”

    张捷梁压低了声音,轻手轻脚分开两个相互依靠的女人。

    “嗯?你是谁?别动我,我要张捷梁。”

    阮鹤余醉醺醺地,声音唔哝软软。

    “那你看看我是谁。”

    张捷梁脸凑近她,由着阮鹤余上下打量。

    “嗯?张捷梁,你是张捷梁。”

    “张捷梁,抱,你抱抱我。”

    阮鹤余双手攀上张捷梁的脖子,毛茸茸的头窝在他的脖颈里撒娇。

    “这会这么乖,刚才喝酒的时候怎么一点不听我的话,一会没看住就喝多了。”

    “我没,没喝多。”

    张捷梁轻笑着学她,“没,没喝多。”故意使坏似的往上颠了颠她。

    张捷梁才置了阮鹤余便回来安置宋帝,才走到楼梯转角,楼下就有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那人却没走,“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来找人。”

    “找谁?”张捷梁朝楼上望一眼,大概猜到是来找谁的。

    “宋帝,今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

    张栋梁开了门,看见李途年一眼认出来这是今天在台上别放了鸽子的帅哥。

    “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女朋友。”怕他不信,李途年又找到两人的合照和他们的一系列证照信息给他看。

    “跟我来吧。”

    张捷梁领李途年到了阁楼门口,请他进去。

    “跟我老婆喝了点,醉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客气,她跟我老婆很投缘。”

    李途年凑近宋帝轻轻喊了一声“宋宋。”

    宋帝已经睡熟了,一点回应都没有。

    李途年抱着宋帝下楼,在门口再一次跟张捷梁道谢。

    “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在意你的,别赌气,给她点时间,她需要安全感。”

    张捷梁原本不想多这一句嘴,但不自觉想起了之前的自己,没忍住给人传授经验。

    “嗯,我知道。”

    宋帝的性格倔,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赌气狠话她惯说。不过是这一刻束手无策,索性一了百了都不要的笨办法。李途年早知道她这性格,只不过今天两个人都在气头上,一拱火只晓得较劲谁的心更狠了。

    李途年一出门,兜头一盆冷雨浇下来,浇熄了他所有冲动赌气的怒火,他是大混蛋,非要在这个时候跟她较劲。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和脊背滑下去,他后悔了,他不该听话滚出来,两个人的爱情,凭什么她说退缩就退缩。

    他气势汹汹地回去,他得夺回主动权,但房间里空无一人,宋帝的鞋子还躺在地板上。

    问了前台才知道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跟出去了。

    这么大的昭下她又能去哪?

    好在这几天她带他去的地方,李途年都记得,碰运气似的一家家找过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昭下昼夜温差大,李途年淋了雨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这会黏糊糊贴在身上,夜风一刮冻的让人发抖。

    刚刚怎么都叫不醒的人,却在他瑟缩着颤抖后恢复了意识。

    宋帝温热的臂膀拢住李途年的脖颈,贴上他湿冷的身体,将自己的温度渡给他。

    宋帝呓语不清似梦话“李途年,抱紧我你就不冷了。”

    “我身上湿了,会感冒的。”

    宋帝却像没听见一般用力贴近李途年,窝在李途年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扑在李途年的后脖子,让他的身体突然开始燥热。

    但现在这光景儿,他像趁人之危。

    他故意使坏似的问宋帝,“酒蒙子,你喝醉了吗?”

    偏这回宋帝是个实心儿人,乖乖点头,“嗯,醉了,头晕。”

    李途年无奈苦笑,真是讨债鬼。

    “诶,还想着你说你今天没有喝多,那我就不做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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