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使者
堂妹宋欣的婚礼定的靠前,一来是童家想尽力促成与妍舒的合作好攀上华岩这棵大树,二来宋欣为逼着母亲就范怀孕了。
这场婚礼,怎么说呢,场面够大,排场够足,但也够膈应人的。
悦凯最大的宴会厅,华丽盛大的水晶吊灯,几十米的红毯,觥筹交错里每个人都是一张喜气洋洋的脸。
新郎这边,李总张总王总坐了一桌又一桌,如果不是两人的婚纱照摆在这里,说是商业晚会也可以。反观新娘这边除了直系亲属这一桌,后面只排了一桌位置,其他人都被安排到了隔壁小厅。
新娘的化妆间里,原来的做伴娘的小姑子临时罢工被童隽妈妈拉走教育,一墙之隔,没关严的房门外小姑子的每句吐槽和讥讽宋欣和宋帝都听得见。
“哎呀,妈,你放心好了,她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不结婚的,离开我哥她去哪找这么省心的提款机。”
“你别胡闹,就是她不说,你哥面子上也不好看呀。”
“我不跟你说了,我跟我哥说,他都没意见。”
小姑子踩着恨天高,噔噔噔地走远了。
宋帝看着宋欣因为羞愤而涨红的脸,几乎是本能地对她说“就是不结婚,孩子生下来,姐也养得起。”
宋欣两行眼泪同时滚落,强撑着的嘴角垮下来,两片红色嘴唇委屈地颤抖。
即使宋帝对京江这个家并没什么感情,但对宋欣她是真的拿她当亲妹妹看。因为小时候,宋欣救过她一次。
宋帝五岁,堂弟出生,家里人很开心的准备了婴儿车,雪白的帐子,雪白的蚊帐,耷拉着两只长耳朵的小兔子窝在被子里,帐子上系着的小飞机比宋帝唯一的小飞机玩具还要精巧,摇一摇会发光,还能唱歌。
小小的宋帝第一次在心里长出了名为嫉妒幼苗,尽管还不能明白那样的心情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宋帝还是伸手将空置的婴儿车从广场台阶推了下去。
她没想伤害堂弟,她只是讨厌婴儿车,讨厌它那么雪白,讨厌会唱歌会发光的小飞机,因为它们是家长具象的偏心,是真实存在的差别对待。
爷爷不出所料地大发雷霆,广场上只有宋帝和宋欣,爷爷举着钢尺疾言厉色地恐吓,她和宋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我,我没有。”宋欣抽抽嗒嗒地辩解。
“那是谁?”爷爷锐利的眼睛看向宋帝,仿佛刚刚从眼眶里射出了两支箭,此刻正贯穿了小孙女的心脏,好让他辨认清楚她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宋帝被吓傻了,没有底气说出“没有,不是她”这样的辩解,只能一个劲儿地哭。
“不是姐姐,我和姐姐在一起玩,我们没有推,是它自己掉下去的。”
“是吗?”第三支,第四支箭贯穿了宋帝的身体,她木木地点头,完全被吓到呆滞。
爷爷就这样放过了她们。
堂妹也许早就忘记了,但宋帝永远记得模糊记忆里两声清晰的“姐姐”。
她把宋帝当姐姐,那姐姐永远都是她的底气。
但哭红了两只眼睛的宋欣还是走上了红毯。因为妈妈告诉她,她怀孕的事街坊邻居都知道,今天不结婚这一辈子她和她的家人都抬不起头来,而且小姑子嘛,早晚是会出嫁的。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忍耐一下,至少丈夫是真的对她好。
是啊,她的钻戒是整个店里最大最贵的,婚纱是手工定制的,上面的每一颗钉珠的手工费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要贵。凯悦最大的宴会厅也不是谁都能订的到的,所以他一定是爱自己的,她也一定是幸福的。
可她忘了,与童隽而言,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宋帝倒宁可堂妹说不愿意,这样就算是得罪童家她也敢在婚礼上闹一场,反正现在童隽他爹想借季泓棣的势,她正好狐假虎威一下。
结果最后那枚见证双方爱情的婚戒竟然还是宋帝亲手递过去的。
你越不相信什么,上帝就越要你见证什么。
没人看清第一只杯子是怎么飞出来的,甚至不能确定第一个飞出来的是不是杯子。等到人们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助兴节目,而是切切实实的争吵的时候,宴会厅最前排左侧那张桌子已经被掀翻了,一只小碗咕噜噜滚到宋帝脚边。
掀翻桌子旁破口大骂的是新娘的舅妈,对面新郎的舅妈被浇了一头腥黏的鱼汤,汤汁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头发落下来滴在她那条质感很好的红色丝绸质地的修身长裙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痕迹,像顺流而下的血液一样。
堂妹瘫坐在地上,底下的红毯上也有着同样的深红色痕迹,颜色更深一点,大概她也被浇了一头吧。
但宋帝很快意识到,不,不是别的,是血,红得发黑的血。
“血,救命,救命,救救我。”
苍白的脸上只剩两片薄薄的猩红色嘴唇一张一合的颤抖,像老式黑白照片只有两片嘴唇有颜色。
宋帝奔过去,朝被吓愣在原地的新郎吼道“120,快打120。”
救护车鸣着笛呼啸而去,离场的人群议论纷纷,大打出手的舅妈们不见踪影,童隽父亲铁青着脸上了回家的车。
雨里夹杂着一粒粒雪颗粒落在脸上,衣服里,被热气熨帖着变成水雾气沾着眼睫毛。
声势浩大的婚礼变成了一场闹剧,最好面子的人在所有人面前丢了脸面,最幸福的新娘失去了她的新郎。
——
这一个月宋帝忙得像陀螺,承担起一个老板的责任,从头到尾盘活一个项目。
季泓棣觉得童家的生意可以做,月前公司已经开始在走合作的流程了,出了婚礼这档子事儿,童家突然“军心”散了,动摇了合作意向。
可季泓棣的钱已经花出去了,尽管只是一小部分前期投入,也是季泓棣所不能容忍的,他最近脾气很差,很少见的开始酗酒,醉醺醺跟王特助说:“要是签不成,那就都别签了。”
换言之,盘不活童家的合作,跟宋帝的合作也到此结束。
虽说是酒醉后的气话但宋帝还是咂摸出一丝危险,资本家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得自救。
深夜,宋帝坐最近的航班匆匆赶到奉平,同一架飞机上还有一位全奉平最“正义”的记者-徐平。
徐平一回到公司就得意洋洋地朝同事炫耀他这趟不虚此行蹲到了大新闻,新时代女性甘做情妇,男方还是自己的妹夫。
同事问他是谁,他笑而不语,拿着打印出来的照片大步走向上司的办公室。
第一张照片上宋帝跟童隽前后脚进酒店,第二张照片宋帝跟童隽同时出酒店,上了同一辆车,有意思的是童隽换了衬衣,衬衣最上面两枚扣子还没扣上,脖子上清晰可见的红色印记一直蔓延到胸口,宣告了一场旖旎春光。
人逢喜事精神爽,徐平春风得意地在楼下餐厅点了份最贵的套餐,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中心位坐下,与平常爱坐在一个角落儿的他完全不像一个人。
那位先前向他打听的同事也发现了他的变化,拎着两杯饮料凑上前问他“你老兄到底挖到了什么大新闻,也跟兄弟我说道说道。”
徐平干笑,“哪里是什么大新闻,一点儿家长里短,说了你也不感兴趣,比不上你跟燚贝,见过大世面。”
不谋而合,两人在心里都对彼此啐了一口吐沫。
徐平正经一流传媒学校毕业,平时里最看不上这个同事,好好一个记者不做偏偏做狗仔,满世界追着燚贝偷拍,今天跟谁一起吃饭,明天跟谁同游,星期一剪了头发,星期二换了眼线颜色,都是些鸡毛蒜皮,这两年吃尽了这大明星的红利在公司平步青云,真是让人起的牙根儿痒痒。
同事也看不上徐平,端着高材生的架子,整天嚷着要为社会进步做贡献,立志要挖一件轰动社会的大新闻。实际上每天领着基本工资,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脱不下孔乙己的长衫。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从徐平嘴里问出点东西,自己的先说点什么让他放松警惕,思来想去,想到前几个月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这就见外了,我还想着我之前拍到那个女创始人宋帝,你大学同学之前不是被她摆了一道,她的新闻你不会不感兴趣吧?我还准备跟老哥儿你说道说道,哪想到你把兄弟我当外人,罢了罢了,不讲也罢。”
“别,别,兄弟想多了,我没那个意思,咱哥儿俩这关系,怎么会拿你当外人呢?快说说,快说说。”徐平迫切想知道关于宋帝的一切猛料。
“就前几个月我跟着燚贝在奉平出席活动,我以为能在酒店蹲到什么恋情瓜,结果等了一天一夜拍错了人,竟然拍到的是这个宋帝和另一个合作伙伴的桃色新闻,两个人在酒店走廊拥吻都进屋了。好巧不巧我还被燚贝工作人员抓到了,就扔给我一点路费要买走了所有底片,真是不值当的。”也正因如此他现在看宋帝也是哪哪都不顺眼,反正不是什么大人物,正对这老兄仇富心理,不如说给他换一点情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以为只是出轨,没想到是这宋帝私生活混乱,想来前段时间那么风光都是这么一次一次“睡”出来的,这女人还真是不知廉耻。
婚礼上那个新娘多么可怜,婚礼被搅得天翻地覆,还失了孩子,现在想来肯定离不了这宋帝的推波助澜,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真是狠毒的女人。
不管别人信不信,但徐平自己已经被自己的“正义”感动了,这不只是桃色新闻,这是谋财害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上位,而他徐平就是第一个看穿这场阴谋的“正义使者”。
徐平跟了宋帝大半个月,看着宋帝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年轻的,暮年的,瘦高的,大腹便便的,像集邮。
期间来的最多的就是季泓棣与王特助。次次来都是大包小包的拿东西,衣服补品不重样。季泓棣最后更是索性在这酒店住下了,两人明目张胆地过没羞没臊的日子。
季泓棣结婚不到一年,跟老婆连婚礼都没办呢,又是一个可怜女人,这宋帝真是不要脸,他徐平一定不能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