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赴约
天地间,烟火在绽放,人群在欢呼,美好的时光,在以飞速流逝。
他却用这短短的三个字,轻而易举拽住了时光的手,不让它往前走。
中文向来最富深意,明明只是多一个字而已,所有的宠溺与纵容,便跃然至了眼前。
邹喻听着,不知为何,一股压抑不住的酸意会直冲鼻尖。
她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看着他目光里的笑意,也看着他目光里的安抚。
他身上总是有种驾轻就熟的熟稔,好像一下就能将时钟拨回,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彼此缺席的这些年。
一阵风拂过,邹喻把眼底的热意往下压了压,挑眉看过去,俏皮地回:“梁小遇也可爱。”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叫,梁时遇第一反应是愣了下,然后才伸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声音微沉着说:“全世界也就你敢这么叫。”
邹喻头微侧,舒服地靠在他怀里,抬头看着还在盛放的焰火,理所当然地说:“那当你女朋友,总得有点特权吧。”
梁时遇:“嗯。”
她说什么,他都依的。
然后,邹喻便枕着他的肩,拿起手机,打开自拍模式,拍下了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梁时遇垂眸,看着怀里的姑娘,揽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倏地想起过去。
过去的三十年,他只顾铆足了劲往前跑,怕捉襟见肘,怕顾此失彼,怕拆了东墙补西墙。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
他只想,身边人,天边月,以及——
无边的温情未来。
有她的那个未来。
-
后来,怕误机,这场烟火他们并没有看完,错开散场的高峰时段去了机场。
飞机落地京溪的时候已经夜深,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半。
看她平安到家,梁时遇正准备转身走,但偏偏,有人就是不想让他得逞。
门只开了一半,走廊是通明的灯火,身后是未开灯的房间,邹喻就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一把拽了住他。但仅仅只是拽住还不够,紧接着,长臂一伸,攀上他的胳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颇具深意地喊了声:“梁教授。”
闻言,梁时遇眉心一跳。
心想这姑娘这么叫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听到她问:“今天在迪士尼,你说下次想带自己的什么?”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邹喻勾着他的胳膊,就这样,把他整个人都往自己身上带,说话时,落下的呼吸,轻轻拂过他颈侧。
向来沉稳自持的他,心思猛地一晃。
今天送过笑笑之后,梁时遇牵着她的手,说下次想带自己的过来。
邹喻当时还没想明白带自己的什么,现在,谜底终于揭晓。
于是,看他不动,邹喻继续往下压:“那你要是想带,你不得先投资点儿东西?”
说话时,她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轻轻地刮擦过你的心脏。
梁时遇心一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叫她:“邹喻。”
她看着他,目光和动作都丝毫不知收敛:“干嘛?”
梁时遇本想正经,却不料一秒破功,笑着警告:“别闹!”
她不依:“就闹!”
话音刚落,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下一秒,六目相对。
林央:“……”
咱就是问,电梯能不能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咱拽回去。
“我妈酿了点桂花蜜,让我给你带过来点儿,我先撤了,你们继续哈,你们继续。”说完,把东西往地上一搁,瞬间以光速溜走。
突然来了这么一遭,梁时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就是回头一看,才发现怀里的人,从耳尖到脖子,全部都是红的。
看到这儿,他唇角勾了勾,心想自己刚才没猜错。
看着阵仗大,其实就是个小姑娘。
——脸皮薄。
于是,轻拍了她一下,把她往家里推,说:“明天还得上班呢,快进去睡觉。”
“哦”
楼下。
身为电视台编导,对林央来说,昼夜颠倒是家常便饭,晚上十二点对她来说根本不算正常的入眠的时间。今天也是,她刚剪完片子,想起来有点东西还没送,就顺道拐回了邹喻家一趟,谁曾想。
谁曾想啊,自己就这么坏了一件好事。
想着想着,夜色里,一道男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叫她的名。
林央闻声回眸,就看到一个清瘦高大的身影朝她走近。
梁时遇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
他在感谢,她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
林央摆手:“那是我要盯直播,抽不开身,要不哪有你的好事。”
“还是谢谢。”
“梁时遇。”
“怎么?”
林央斟酌了下用词,才问:“有没有觉得她变了点儿?”
梁时遇抬头看着楼上亮起的那盏灯,沉默片刻,才说:“现在的人,总谈‘变’色变,但其实,人不变才危险。”
说完,他将目光落下来,看着眼前这个陪伴她心爱女孩走过漫漫长夜的挚友,说:“林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像是在许诺:“这一次,不会了。”
别说什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次——
他连东风都不欠。
-
这个冬夜,命运好像重新起了航。
那些温暖的、和煦的、明媚的东西,一点点地裂开了口子,张牙舞爪地,矫正离别,匡正相遇。
邹喻早上醒来,刚洗漱完,正准备对付一口早餐,就接到梁时遇的电话,问她起了没。
她笑他明知故问,自己开了个新话题。
“梁时遇。”
“嗯?”
“我刚才起来,冲了个澡。”
这话的意图,真的太昭彰,梁时遇看了眼快要到达的楼层,装作没听懂,唇角弯着,语气很淡地“哦”了一声。
邹喻不甘心,继续放饵:“还顺便,洗了头发。”
梁时遇还在装:“然后呢?”
邹喻:“……”
似乎是想象到了她生气的模样,梁时遇瞬间不逗她了,说:“开门,我在外面。”
听到这儿,邹喻本能反应,是怔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去开门。
这是个寻常的冬日早晨,却又因一个人的到来,熠熠生辉。
他跨越大半个城,身上带着积攒一路的晨雾,怀里抱着一束花,奔赴有她的黎明。
那花,邹喻没认出来品种,但是很好看。
她抬眸,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明亮清隽的眉眼,自己也笑得眉眼都弯起。
本来含情脉脉的气氛,结果梁时遇一句话就煞了风景:“头发怎么是干的?”
邹喻:“……”
什么人呐!
看她愣神,梁时遇抬手,揉了揉她的碎发,说:“快去换衣服,换完衣服过来吃早餐,吃完送你去上班。”
“梁时遇,”她不听他的话,执意跟他撒娇,“谈恋爱好好哦。”
梁时遇敛眉,看着她的笑,心里忽然就变得特别熨帖。
他嗯了声:“以后,只会比这更好。”
她这才听话:“那我去换衣服了。”
梁时遇看着她穿睡衣的背影,又叫住她:“邹小喻。”
她回眸:“嗯?”
他沐在大片温暖的晨光里,轻声问她——
“以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
-
吃过早饭,梁时遇把她送到公司楼下,趁她解安全带的功夫,说:“好好工作,早上问你的问题,你慢慢想,不着急回答。”
新的一周,邹喻忙得不可开交,上午在公司开了一上午的会,下午又去国际会议中心谈事情。
工作忙完,正赶上晚高峰。说到这座城的晚高峰,真是让人没脾气。
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于是,邹喻也没上赶着去受那个罪,想着喝杯东西再走,正好错过这半个小时。
恰好,今天风盛受邀参加金融峰会,地点也是在国际会议中心,邹喻本来还想着那两人会不会还没走,下一秒,就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了席砚卿和钟离声。
走到两个人身边,打了个招呼:“嘿,我的老伙计们。”
三人本来就是校友,从留学时候就认识了,关系甚笃,非工作场合,说话更是随意得很,钟离声看到她,忙问:“喻姐,今早就想问你了,结果来得及问,快快招来,是不是有情况?”
邹喻笑着,瞪他一眼:“少八卦!”
说完,在两个人中间坐下。
国际会议中心紧邻奥体,窗外的那片空地上,一群孩子,跟不怕冷似的,在放肆地玩耍嬉闹。
放风筝的、跳绳的、滑滑板的、等等。
活动极为丰富,笑容也极为灿烂,似乎能融化所有寒冷。
窗内,室温暖和至二十多度,但有些人的心,却降至冰点。
他们坐的位置,不知何时站了个陌生女人,意图非常明显,过来要席砚卿的联系方式。
席砚卿听了,目光连抬都没抬,看着窗外,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已婚。”
邹喻&钟离声:“……”
就一整个无语住。
等那个女人悻悻走后,邹喻看着桌子便签上印着的那句话,下意识念道:“是拥有过放手更遗憾,还是从来没有拥有过更遗憾?看来这年头,不管卖什么,都要扯点儿情怀。”
说完,看着身边这位“已婚男士”,问:“老席,来,你说说,这两种情况哪一种更遗憾。”
钟离声闻言,呛声道:“你问他干什么,他一个单身狗,懂个屁。”
“这种选择题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被问到的人,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起来,
“我认定了,就从一而终。”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回答,还是这样认真的回答,邹喻和钟离声听了,先是一愣。
然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这个瞬间,两个人的眼神里写着同样四个字:忍住!别笑!
结果,下一秒,两人便忍不住了,以手掩唇,笑得肩膀微颤。
邹喻:“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钟离声:“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台词,背挺好。”
席砚卿:“……”
没把你俩开除,纯粹是因为你俩能赚钱。
真没别的原因。
-
邹喻是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的时候,才收了收笑,去接电话。
接完电话,便像缕烟一样,跑了出去。
来接人下班的梁老师,想起她刚才说话的语气,跟她复盘:“刚接电话的时候笑什么呢?那么开心。”
“笑我们老板,恋爱没谈过,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他说什么了?”
“认定了一个人,就从一而终。”
“这有什么好笑的?”
“哎呀,你不懂,这叫反差萌。”
“这有什么反差的,”梁时遇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他能说出那样的话,肯定是因为心里装着一个很重要的人。”
邹喻:“你又知道了?”
梁时遇:“嗯。”
一个字,道尽感同身受。
不知不觉间,夜色悄然而至,奥体中心内嵌了一个大型的购物广场,于是两个人决定在这里吃个晚饭再回去。
梁时遇拉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等会儿想吃什么?”
但此刻,邹喻注意力全被走廊上摆着的一张电影海报占据,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那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她前一段时间和林央去看过,结果非常失望,没看到结局两个人就出来了。剧情根本经不起推敲,概括来说,就是讲一对恩爱的情侣,如何在一次次的争吵和分歧中,离对方渐行渐远。
从影院出来,林央直接在社交媒体上给这部电影打了个一星,并评论:这什么垃圾剧本。
没过一会儿,下面就有人回:觉得这剧本垃圾的人,真幸福。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下,邹喻会想起这一幕。
或许是前天那趟不甚愉快的回家之旅,抑或是昨天,亲眼目睹那对有了孩子的夫妇,依然那样针锋相对。
看她没吭声,梁时遇又叫了她一声:“邹喻。”
她这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我刚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都……都行。”
梁时遇敏感地察觉出她状态不对,问:“你怎么了?”
她说:“没事。”
说着没事,却忽然顿住脚步,拽了下梁时遇的手。
他脚步随她一同止住,回看着她,眉目放柔,耐心地问:“到底怎么了,跟我说。”
“梁时遇。”
“嗯。”
“我们以后会吵架吗?”
“不会。”
他答得太利落,片刻的犹豫和停顿都不曾有。
“这么笃定?”
“嗯。”
“为什么?”
看出她眼里的迟疑,梁时遇垂眸,对上她湿润的眼睛,目光里盛着用真实时间熬出来的爱意,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相遇太晚,用幸福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