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萧清和倒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水色道袍，伴着微弱的呼吸，胸口的起伏不太明显，但徐清灵知道，他没死。
她蹲下身，握着刀柄，却不知该如何做了。
拔出来吗？她不通医术，也不知这匕首拔出来会不会死。
况且她实在是害怕，这里是七师姐的屋子，三师兄怎么会身受重伤倒在这里？
此刻她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撒开手，提着灯笼想去找顾清疏。
她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师姐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里太过安静了，静得有些吓人，她抓紧手中的灯笼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着，迈入了那一片漆黑的屋里。
本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手中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她才能看清室内的景象。
只是这一看，是真的将她吓得不敢呼吸。
失踪了三天的四师姐此刻正倒在地上，看起来虚弱至极，随时要咽气的样子。
她本就胆子小，哪经得住这样的吓，先是身受重伤的萧清和，又是生死不明的李清沂，她现在脑子像是炸了一样，又乱又怕。
这一切和七师姐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萧清和会身中一刀倒在顾清疏的院子里，失踪的李清沂现在也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徐清灵不敢继续想，手中的灯笼也随着她的失神掉落在地。
火舌迅速蔓延，燃尽了灯笼纸，又顺着隔间白纱攀上。
她再回神是被火光刺伤了眼。
惊惧无助占据了她的全部，逐渐侵蚀着她的意志。
只是一时失神便酿成了大祸。
她看着被火花吞噬的房梁，一步一步后退，眼中星光也黯淡了下去，转身跑了。
顾清疏本想一走了之，离开上清天，下界待自己心境恢复后再回来，可她越想越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她将萧清和与李清沂丢在地上不管，是料到第二天陆清景和叶清丞定会来寻她，彼时就会发现他们二人。
其实她想过，若萧清和他们真的没事，去长老那边告她，她也不惧。
对于萧清和，她是自保，毕竟是萧清和先对她刀剑相向的。
而李清沂呢，她只是暂时废了李清沂的灵力，饿了三天，又吓了吓。
要是长老真的要责罚她，她也认了。
反正她舒坦了。
可她现在就是觉得很心慌，莫名地心慌。
回头望向身后的长阶，眼中满是不舍，她还是顺从了自己，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疏星朗月，清风拂袖，顾清疏却见远处隐隐有着通红的光，心道不妙。
那是她的居所。
她记得自己都没有点烛火，怎么会突然失火呢？
脚步越来越快，她逐渐由快走变为奔，想要快点到那失火的地方。
可她却见迎面走来一个人，焦急慌张，还有些神志不清。
那人慌慌张张地跑着，时不时踉跄一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只是听不清。
走近些她才发现那是谁
那是她的小师妹，徐清灵。
顾清疏看到徐清灵，想伸手拦下询问发生了什么，可徐清灵见她如见鬼了一样，一脸惊恐，迅速低下了头。
这模样，实在是不对劲。
“怎么了？你为什么从那里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抓着徐清灵的肩膀，想让自己冷静一些，可越问越慌。
十三肯定是看到了萧清和，这丫头有不足之症，又胆小，受不得吓，若真是看到了萧清和和李清沂，那就完了。
“我没有……火……好大的火……”徐清灵还是不断念叨着，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火？”
“啊啊啊！”徐清灵突然疯了一样尖叫，刺得耳膜生疼，随后有尖叫着喊，“好多血啊啊啊！”
顾清疏这下反应过来了，徐清灵看到了她屋内的景象，这火，多半也是徐清灵放的。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烧了那么久，里面的人应该是活不了了。
而徐清灵这个样子，多半是疯了。
看到了那样的场景，还失手害得他们葬身火海，这样胆小的师妹定然承受不住。
“十三，十三……”她掰正徐清灵的脸，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小声说着，“你听我说……”
徐清灵还在尖叫，把她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可她还在尝试将自己的话说完。
“听着，不是你的错，他们不是你害的……”她看着自己疼爱的师妹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也是心疼。
不能让十三就这样被毁了，十三还那么小，还有未来，不像她……
“是我干的，人是我杀的，火是我放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听清楚了没！”她说完这些，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反正她已经无法回头了，就让她走之前再做一件善事吧。
“啊？”徐清灵这才抬头，双眼尽是迷茫，还是有些疯癫，“火……火……”
她看着徐清灵疯疯癫癫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苦恼。
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一切都没按照她的想法进行下去。
现在也只有一个选择了。
那就是她离开上清天宫，永远都不回来。
徐清灵疯了，若她走了，所有人都会以为这场大火是她干的。
反正确实和她脱不了干系。
而她只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徐清灵能够有机会恢复正常。
她最后看了一眼她长大的地方，上清天，她再也不能回来了。
三十三重天很高，寻常人走一辈子都走不到，但对于上清天宫的弟子来说不一样，在他们眼中，去人间就是走一条山路，走到山底就到人间了。
往日她同师兄们一起下山都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可现在她自己一个人走着，却觉得不过如此。
她嫌太短，没走多久就到山底了，看不到上清天了。
这下山之路通到凛州，眼前景色同当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片树林，那片旷野。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与她同行了，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拿出自己的闻洬，看着这柄绝世神剑，心中酸涩无比。
她没有资格用闻洬了，她已经配不上它了。
白玉似的剑身在旁人看来还是那样带着杀伐之气，只是她觉得一点都不，也只有她觉得闻洬不是杀伐之刃。
顾清疏一遍一遍抚摸着剑身，双眼是不舍，心酸无比。
她的剑，从来都是为了守护而生，所以她捅萧清和是用的匕首。但她还是无法面对那样疯癫的自己，那不是她。
可事情已经做了，她也没有多后悔，甚至还有些快意。
这时她才发现，她变了，违背了本心，残害同门，她已经没有资格再碰剑了。
就让她的梦想成为真正的梦吧，随着往事一起消散在那场大火中吧。
一路上她没怎么看到仙门弟子，一打听才得知凛州原来是花氏之地，但花氏没落，便没有仙门镇守了。
传闻花氏只余两位小公子，现在也不知所踪，着实是可惜，若他们还在，愿意重招弟子复兴花氏，凛州这地界便不会这样乱了。
只可惜花氏大公子并无此心，二公子又是个武痴，他们现在应当是在某个山间隐居了吧。
她没怎么来过人间，对于凛州也了解不多，只知道此地偏北，离浮渊不远。
浮渊……显于尘世的深渊……
那里有魔，十五年前仙魔之乱，不少魔族混迹于人间，引得四处生灵涂炭。
但江仙师好像没那么在意仙魔之分，人会害人，人也会害魔，说到底就是心性不同，与族类无关。
她没有见过浮渊的人，对他们的了解都是从先生和百姓口中得知，所以她无法真正评价浮渊的人。
行人步履匆匆，好似不敢在外多逛。
她也是好奇，这凛州是怎么了，虽说没有大仙门镇守，但也不至于一个仙门弟子都没有，她所看到的人身上没有灵气波动，都是普通人。
仙门人呢？
“姐姐……”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拉住了她的衣角，糯糯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柔下声回应。
那孩子看起来脏兮兮的，只是抓着她的衣服，她的白罩衫上便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怎么了小朋友？”她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心中不免想到了徐清灵，她第一次遇到徐清灵时，徐清灵也是这样大。
小孩垂下头不敢看她，只是弱弱地说道，“我和阿娘走散了，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姐姐可以送我回家吗？”
顾清疏本来就对孩子格外爱护宽容，现在看着他那么可怜，心也渐渐软了。
“你记得你家在哪个地方吗，名字记得到吗？”其实她也不了解凛州，但也只能尽力送他回去了。
“我住在玉罗城，姐姐送我回去好不好。”小孩拽着她的衣角，撒娇似的说着。
顾清疏听到玉罗城，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玉罗城离凛州有些距离，不怎么与外界来往，她知道的消息也很少。
但是这孩子……
那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可怜极了。
“姐姐……”
自打她决定报复萧清和和李清沂后，她一直以为自己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善良，可以狠绝一些，可现在她看着这个孩子，却还是心软了。
或许是因为对徐清灵的亏欠吧，若不是她，徐清灵也不会被吓疯。
只是这一次心软，让她万劫不复，后悔莫及。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