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崖
顾清疏握紧刀柄，眼中闪过的杀欲又生生压了下去。
她抓住丁允的肩，刀刃擦着少年脆弱的侧颈，一步一步后退着。
那些仙门人见她有人质在手，加上白渌阻拦，也不敢再有动作。
丁允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刀尖，只要一用力，那刀刃便会割破他的脖颈，但长刀的主人把握住了力道，并未伤了他。
山野间的灵力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将她护住，又如同分出枝桠一样缴了那些法器。
这些灵力好像收到什么指引一样，缠上了那些仙门人。
顾清疏看着这些人被灵力缠住无法动弹，只能在原地怒骂，她轻笑一声，抓着丁允朝人群的缝隙中奔去。
那些灵力只能困住他们一时，她清楚自己的能力，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妖女要逃！”
其中有法力高强者率先突破束缚，将那些灵力散去，看着那消失于林间的黑影怒吼道。
“分道将她赶去无妄峡！”
三十多号人分为三路，从各个方向追去。
顾清疏拉着丁允，朝着凛州跑去，她本想着先带着丁允，等到凛州就把他放了，可现在那些老头穷追不舍，怕是一时难以摆脱。
丁允看着面前抓着他狂奔的人，心中百感交集，他其实很想将这一切问清楚，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问她为什么会来天元宗，那些人真的是她杀的吗，她对他是否全是真心……
“姐……”他纠结许久才开口，可却不是他一开始想问的话，“你还好吗？”
这句话倒是让顾清疏心中酸涩，抓住丁允的手也不由得一松。但只是一瞬，她又抓紧了丁允，跑得更快了。
他明明可以问她许多问题，也可以质问她责备她，可他开口却是问她好不好。
到底是自己用心疼的孩子。
“还行。”
她不敢说太多，话说的越多，暴露的情绪就越多，她不想让丁允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怕他多心。
“方才的围剿……不是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丁允开口想要辩解他也怕她误会，误会是自己与他们合谋，故意设陷阱围剿她。
“我知道。”她打断丁允，脚步也没停，就差把丁允扛起来跑了，“我没有怀疑你。”
丁允单纯，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她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那你觉得那些事是我做的吗？”
丁允摇头。
若顾清疏一直都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没有任何伪装，那他是相信她不会做那些事的。
毕竟他印象里的姐姐虽说有些冷漠，但绝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他相信她，就如同她相信他一样。
这一次，他选择站在她的身边，可她却选择将他推远。
顾清疏瞧着自己要去的地方有几道黑影，心中一紧。
该死，他们怎么那么快。
回头一看，后方也出现了人影，正逐渐向她靠近。
现在留给她的只有一条路了，她也只能走这条路。
但这条路通向哪里她不知道。
她没有一丝迟疑，朝那个没有人的方向奔去，却感到自己衣袖一紧，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丁允抓紧了她。
丁允满脸慌张，抓着她不想让她去那里。
“姐！别去那里！再往那走就是无妄峡了！”
顾清疏听到“无妄峡”三字后只是一顿，没有过多思考又抓着丁允跑。
无妄峡她是知道的。
不知多少年前，这个世界发生过一次天灾，史称“天陨”。
天陨毁天灭地，万物皆死，天毁地裂。
天毁之时，血色漫天，终不见日，具体如何没有人知道，毕竟这事发生在太久之前了。
世人只知道是仙祖救世，以身殉天，才解决了此次天陨。
而无妄峡便是天陨之时，大地分裂，生成的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千百年来无数人葬身于此，尸骨无存。
若是一不小心跌入无妄峡，便没有回到世间的可能了。
那里有多危险她知道，但她只有这一个选择。
若是不去无妄峡，她会死于这些仙门人之手，去了无妄峡的话，她说不定还会有一丝生还的机会。
毕竟谁也不知道无妄峡下有什么。
“姐、姐……”丁允想将她拉住，可她太过强劲，拉也拉不动。
丁允有些喘不上气了，他看见了远处的天光，那里是没有草木遮挡的悬崖，那里是无妄峡。
顾清疏看着远方的天色，也顾不得逐渐透支的身体，拽着丁允，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丁允，你再忍一下，我会让你回家的。”
她会让丁允的生活回到正轨，回到没有她的那种生活。
可丁允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酸。
之前那么多次，他都选择了师兄，这次他第一次选择她，她却不要他了。
他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但他还是有些难过。
分明不久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样。
“我们还会再见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致以沉默相对。
但她最受不了孩子这样说话，可怜兮兮的，于是她给了他一点希望。
“再见面之时我们便是不同立场，便是敌人，丁允，你要做好准备。”
她这么说，也算是回答了丁允的这个问题。
“你不是我的敌人。”
“可我是所有仙门的敌人，他们都想让我死。”她打断丁允，斩钉截铁地说，“丁允，我已经走错路了，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走错。”
这语气近乎温柔，是她从未有过的柔和，却让丁允伤透了心。
只能这样了吗……他见过真实的她，知道她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恶毒，甚至是有一些可笑的善良，那是最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我心中，你从来不是敌人，你是我的亲人。”丁允哽咽着。
顾清疏此刻也觉得不好受，她能忍受旁人对她的恶意，但她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人对她的善意。
丁允这样最单纯的善意，让她心中酸涩不已。
可就算再不舍，此刻也不得不说再见了。
这世间就是这么个道理，有相遇便有分离，这几个月的相伴她已经很满足了，也不该奢求太多。
她要还他光明的未来。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跑到了那一处断崖，碎石跌落，听不见声响，所有的一切都被深不见底的无妄峡吞没。
这里葬送了不知多少生灵，若说浮渊是浮于人间的深渊，那无妄峡便是堕入无间的地狱。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被无妄峡吞噬的生灵之一，但她也只能赌自己不是。
身后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阴恻恻的风攀上她的身躯，显得她娇弱无比，又坚韧顽强。
脚下的无妄峡仿佛响起了怨灵的哀嚎，和她在云鱼听到的十分相像，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她下意识退步，差点一脚踏空，幸好只是扫了一些沙石入崖。
面前是几大仙门道君，他们如同胜券在握，看着这个被他们逼到穷途末路的妖孽。
“妖女，还不放了丁允，束手就缚！”
束手就缚？怎么可能。
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但她才不会任由仙门摆布。
“放了他？可以。束手就缚？不行。”她还是将刀横在丁允脖颈处，一脸不屑。
丁允也习惯了，到没有刚开始那般害怕恐慌。
“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这里是无妄峡！你还有退路吗！”
退路……在他们看来是没有的，但对她来说可不一定。
身后的无妄峡便是退路。
【跳】
云鱼一事后，系统就像是元气大伤一样，许久没有出现，现在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危机，及时出现了。
她永远相信系统，也相信系统的每一句话。
系统说跳，那无妄峡便不是死路，甚至可以是她的退路。
她附在丁允耳畔轻声说着，像是柔声安抚一样。
“回去之后，与我划清界限。再会了，丁允。”
说罢，她松开抓着丁允的手，横于丁允颈侧的刀刃也远离了他的脖颈收回乾坤袖。她下定决心用力地将丁允向前一推，自己纵身一跃，跳下了这万丈悬崖，无妄之峡。
丁允感受到背后的掌力，身体向前倾去，他才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立马回头扑向悬崖，趴在崖边伸手想要抓住那已经消失的人，却只是徒劳。
他看不见她了。
无妄峡被重重黑雾笼罩，于她墨色的衣袍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她在闭眼前看到了丁允的身影，她想，丁允可能哭了。
一道白光划破天际，冲入着黑雾缭绕的无妄峡，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顾清疏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着，鼻尖是熟悉的吻月钩的味道。
一定是幻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无妄峡太深了，她久久没有坠入崖底。
虽说她在梦境中跳过几次崖，也是很决绝，但这次毕竟是真的，还是有些害怕。
她睁开眼，却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沈长谙？
他抱着她，按着她的头，让她埋入自己胸膛，在空中调转了方向。
墨色的长发在空中交织着，是说不出的凌乱与暧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也会跳下无妄峡。
难不成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