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教父
习坎高中按惯例是八月下旬开学，还有一周就要开学，尽管乔泽杨对学业不上心，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赶作业，一大摞练习册和十几张卷子堆在桌上，以龟速慢慢减少。
不过，好在文理科公共课相通，章玦也帮乔泽杨做了不少语数外的试卷。
“如果老师真的改这些卷子，我肯定要被叫去办公室训话，问我怎么突然正确率那么高了。”乔泽杨赶作业之余不忘开玩笑。
“其实如果老师要改卷子，最可能出问题的应该是语文，字迹。”章玦友情提示，章玦和乔泽杨都是字如其人，章玦的字是老师钟爱的“考试体”，最适合电脑改卷的字体，规规矩矩，圆圆整整，而乔泽杨的字如她本人一般神采飞扬，是家长看了也会皱眉的飘逸。
三班和十五班共用一个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模一样，章玦带上自己的语文卷子，抄起来很方便。
“明天就开学，要不要趁最后一天再去看电影？开学了你就要天天学习了。”六天以后，赶完暑假作业的乔泽杨向章玦发出邀请。
章玦愉快地表示了同意，毕竟，溜号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章玦在上一次快乐看电影以后，没有做什么思想工作就答应了，两个人收拾了满桌的卷子和练习册，在八月刺目的太阳中走向私人影院。
明天就要开学，章玦在心中默默复盘，自己假期预习了有机化学和电磁场，不知道这学期排名能不能往前提一点，希望物理和化学不要再拖后腿就好了。正想着，乔泽杨已经选好了片子，问章玦意见，章玦看了看，是《教父》，没有反对。
“之前你说不喜欢啤酒，这次我给你带了这个。”俩人在包厢坐定，乔泽杨从包包里掏出一个黑色长颈的瓶子。“不过我得去拿两个杯子，倒出来喝，这个是甜味的，我觉得你会喜欢。”说着，乔泽杨把酒瓶放在章玦怀中，出门去找前台要杯子。
章玦提起瓶子，看清上面写着“baileys”，虽然仍旧不认识单词，但这次她至少能肯定这是英文的拼写。她拧开瓶盖闻了闻，是一种甜香，带着一股奶味。
“好闻么？”乔泽杨拿了塑料杯回来，推门正看到章玦很严肃地凑在瓶口闻来闻去。“这是百利甜。”
章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挺香的。”
“其实这个加在牛奶里更好喝，不过我问了这边柜台没有，咱们将就一下吧。”乔泽杨冲章玦晃晃手中的杯子。
电影开始后，章玦捧着倒满百利甜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对于几乎从不喝酒的她来说稍微有点刺激，但是抵不住甜味的引诱，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没几下就喝完了大半杯。
“这个真的好喝，不像酒，这么甜。”章玦伸手，示意乔泽杨把瓶子递过来自己再倒点。
“你嫌啤酒苦，我就想起了百利甜。”乔泽杨拧开瓶盖，章玦乖乖递过杯子，等着乔泽杨给自己倒，“并且度数低，适合给你尝尝，不然我可不晓得你的酒品，到时候你发起酒疯我可管不住。”
章玦明知乔泽杨是在调侃自己，还是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就算度数高，把我喝醉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那我们以后拭目以待喽。”乔泽杨将水杯递给章玦。
除开酒，电影也是乔泽杨特意选的，《教父》这个冗长的男人戏对章玦来说毫无吸引力，加上酒精的作用，在马龙白兰度撸猫的镜头中渐渐睡去。
章玦睡着以后是一副乖巧的样子，抱着空水杯不撒手，头不向两边歪斜，定定地直靠着沙发，眼睛紧闭，睫毛不长，但浓密如鸦羽，覆盖在下眼睑，章玦的鼻子生得极好，线条笔挺，鼻翼平直。乔泽杨在昏暗的包厢里看了她许久，确认她呼吸平稳，的的确确是进入了睡眠状态后，俯下身，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鼻尖，电影里索拉诺正雷厉风行地派人刺杀教父，连开五枪，战况激烈，但这没有对荧幕前的两人产生任何影响。
乔泽杨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小心翼翼地垂眼看着章玦，少女的睡颜温柔恬静，乔泽杨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有点知道那是什么，却又有点不知道，她从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想要再亲一次章玦的鼻子，或者，别的什么？但她忍住了，为了配合这种氛围，乔泽杨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以前看到塞林格的那句“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心中不免啐了自己一口，这当然不是，自己只是色迷心窍。
谁没有在少年时期对他人产生过突如其来的情感，这种感情就像偶然间撞到一起的打火石，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轻轻一擦，就火花四溅，经历之前，总以为这种感情被书里写得太夸张，感情怎么会让人身不由己，事实上只有不谙世事的少年人才会对一切那么笃定，还以为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人。乔泽杨翻了那么多小说，嘴上的道理一套一套，以为自己比同龄的死读书歪门邪道人生哲理懂的多得多，但十六七岁的少女，又能有什么经历？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玦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电影已经进行到桑尼之死，以为自己落下的剧情还不算多，可抵不住无聊，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中间虽然被电影吵醒过几次，但都敌不过强烈的睡意，整场175分钟的电影章玦几乎是睡着完成的。
“我上历史课差不多就和你看《教父》一样。”电影结束后，乔泽杨打趣章玦，“老师开口五分钟我就开始打哈欠，十分钟以后我就躲书堆后面睡了。”
章玦此时正在认真听片尾曲，觉得片尾曲才是全片精华，闻言很惊奇：“历史课难道不是听故事？”
“当然不是，我们老师讲得无聊死了，每天就是事件的原因、过程、意义板书抄笔记，抄了就背，考的也跟笔记是两回事，我抄完就不管了。老师每次检查看我抄得满满当当奇怪我为什么老考倒数，我就说老师你讲得太无聊了。”乔泽杨满不在乎地吐槽。
章玦想象历史老师听到乔泽杨的回答，“你们老师一定很无奈吧？”
“他有点不高兴，说我高一还可以玩玩，但是高二一定要认真起来了。”
章玦想到明天开学就升高二了，习坎高中的惯例是高三之前上完高中所有课程，留最后一整年进行复习，不禁深深地蹙起眉头，她暑假托乔泽杨拖着上自习的福，学了不少下学期的内容，上起课来应该没那么吃力，但假期里用功的可不止她一个，顾景涵虽然不像她天天泡在图书馆，但作为备受老师宠爱的物理科代表，在假期第一天感叹过她的进度以后，从和自己讨论的习题看，他的速度和难度是远超自己的。
“提到开学就这么不开心么，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好学生是期待开学的呢，我们班的第一名特别喜欢上学，说可以考试，考试就有排名，自己看到排名就充满了动力，上学的每一天都是快乐。”乔泽杨瘪瘪嘴。
“我成绩可没那么好，听说升高二以后每周都要大考，你们班第一名应该会更有动力了。”学校有流言，说因为今年学校高考失利，决定从本届狠抓升学率，把从前的月考改成了周周练，每周都要进行全年级测验，成绩和排名不但要贴在教室门口公示，还要用短信发给家长，便于家长敦促学生学习。
乔泽杨表示破罐子破摔，就这么每周考下去，自己要是在意成绩，可能每天进教室之前都得吐一次血。
两人说着，一起走到了公交站，太阳临近落山，在远处的天空留下粉色和橙色的残影，路边的汽车经过带起尘土，两个女孩在站牌边说说笑笑，2009年的夏天，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
章玦往年的夏天使橘子汽水、香樟树投下的阳光与蝉鸣，是乔泽杨带给了她全新的百利甜、私人影院和图书馆空调的轰鸣。
回到家，章玦收拾书包才发现，自己帮乔泽杨赶作业时，误带了两份她的英语试卷回来。她赶紧给乔泽杨发消息。
“我发现我不小心装了两张你的英语卷子回来了，你们明天什么时候收作业？”
乔泽杨过了好久才给她回复，“可能是早自习，那我早自习之前来你们班拿，你几点到学校？”
“我来给你吧，我明天要搬书去新教室，应该去得早，你们班我有朋友，到时候我叫她把卷子放在你桌上。”
“我们班的谁？男生还是女生？”林城默感觉有八卦可听。
“女生，你应该不熟，林城默。”
“你认识林城默？你怎么认识的林城默？”从乔泽杨的消息看来，她非常惊讶。
“有什么问题吗？她是我发小，我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章玦有些不明所以。
乔泽杨过了好一阵才回复，“还有谁知道你们俩是发小吗？”
“没有吧？我没跟人说过。”章玦努力回忆。
“她去你们班找过你吗？”乔泽杨追问。
“没有，她高一成绩垮得很厉害，忙着呢。”
“那就没什么。”乔泽杨简单回复了一句就不再说话，林城默心中虽然有疑惑，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想了想就放下了。
章玦便发消息给林城默，问她明天几点到校，回答六点后就告诉她有东西托她转交，这时，母亲开始在楼下催她洗澡，章玦应了一声，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