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沉默的羔羊
章玦的世界是单向而封闭的，她从来只看到一条路，世界对她来说如此狭窄，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仿佛就已经是人生的终点。章玦做了十六七年的好学生，她以为这是她唯一需要做的事，但乔泽杨说，你要找到你未来的路。
乔泽杨和每个高中都会有的不爱学习的漂亮姑娘一样，违反校规烫着卷发，穿着各色美丽的衣服鞋子，穿过走廊，吸引着各班男女生的目光，唯一不同的是，她拨开层层试卷与练习册，在书本之下找到了刻苦学习的章玦。
到了八月中旬的某天，乔泽杨敲敲章玦的桌子，“想不想去看电影？”
章玦转过头，目光绕过图书馆座位的隔板，这天的乔泽杨穿着黑蓝白三色的腰部捏褶连衣裙，细带子的罗马鞋，一副计划好要出去玩的样子。
章玦有些犹豫，高中的时间，分秒必争，跟班上的同学平时聚一聚已经让她为侵占学习时间心有不安，同刚认识一个多月的的朋友出去看电影简直罪孽深重，“离高考只有几百天了，你们还玩，想不想上目标院校了？”班主任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你都学了一个多月了，总要劳逸结合吧？”乔泽杨耸耸肩，“电影这俩小时也不至于就让你少考十分。”
章玦最终妥协。
“看《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吗？”章玦回忆最近上了什么片子。
“你去过私人影院吗？”乔泽杨无视了章玦的提议，在手机上翻阅，“附近正好有一个，我上学期去过，环境还行。”
“私人影院？”章玦从字面大概猜到了一点意思，“是指比较少的人可以一起看电影的地方吗？”
“差不多，并且可以自己选电影，你想想你想看什么？”
两人背起包，在路上商量许久，最终决定看一部老电影。
“要不我们看《沉默的羔羊》？”乔泽杨提议，心里有一些小九九，听说《沉默的羔羊》是惊悚片，看章玦受到惊吓应该很有趣。
章玦爽快地答应了。
进包厢之前，乔泽杨在冰柜挑了一瓶黑呼呼的东西，“这是什么？”章玦探过头。
乔泽杨举起瓶子，章玦看清瓶身贴着蓝白黄三色的瓶身贴，上面有加粗的字母“vedtt”，章玦不认识这是什么单词。
“是冰啤酒，你要试试吗？”乔泽杨对章玦露出微笑，“刚走了这么远过来，有点热。”
章玦感到这是一种无声的诱惑，她缓慢地点头，“我想先只尝一尝。”她内心稍有一丝摇摆便爽快地接受了。
“好啊，过会我开了，你想喝的时候就说。”
喝同一瓶吗，章玦脑子里有一个想法，但仿佛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怎么也看不清。
《沉默的羔羊》是惊悚片，乔泽杨以为章玦会害怕，但剧情开始的时候，乔泽杨后悔地发现，这部电影并不吓人。
“她好美，”当电影的女主史达玲换下汗津津的训练服，穿上小套装去见食人魔汉尼拔的时候，章玦被惊艳，“能给我喝一点吗？”她突然有些口渴。
“她是朱蒂·福斯特。”乔泽杨递过啤酒，介绍道。
章玦迷惑地眨眨眼，低头接过玻璃瓶，因为是从冰柜拿出来，瓶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在电影画面时不时投来的光影中，她看到瓶口半圆的唇印，那是乔泽杨刚刚喝过的。
“flyflyfly……”耳边传来汉尼拔的低语。
当章玦举起玻璃瓶，刚喝下一口的时候，电影里用下流话欢迎史达玲的多面人米格斯正把满手的不知名物体甩到史达玲脸上，整个监狱顿时沸腾了，看到这里，章玦多年来良好的家教成功遏制住她喷水的冲动，但还是被呛住了。
“喝这么急吗？”乔泽杨赶紧给她顺气。
“他甩的是什么？”章玦懵懵懂懂地问，心知肯定不是好东西，但她也猜不到究竟是什么。
“是精。”乔泽杨冷静地告诉她。
章玦再次被呛到，清冽的啤酒味道在嘴里炸开，少部分还溜进了鼻腔，又涩又苦，她咳嗽了好久才逐渐平复下来，”不好喝，有点苦。“她把酒瓶还给乔泽杨。
“是么，原来你怕苦，那我下次给你带另一种，你应该会喜欢。”乔泽杨伸手要拿回酒瓶，章玦因此看到她的手，是一双看起来会很灵活的手，修长纤细，充满韧劲。
她不由地伸出手，轻轻地触到乔泽杨的手，乔泽杨愣了一下，“你还要一点？不怕苦了？”两人的手交叠地握住玻璃瓶，瓶身的水汽在手中汇聚，形成水滴滴落下来，在皮质沙发上发出“啪”的声音，又顺着沙发的弧度滑落到地毯上，被无声地吸收。
这声音非常微弱，却惊醒了章玦，她猛地收回手，“不，我不喝了。”她没有看乔泽杨，感到乔泽杨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她强自镇定，努力把自己的思绪集中到电影上，此时史达玲抵达了“你自己”仓库，正拼命用千斤顶撬门。
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先是来了私人影院，还尝了啤酒，这些都是章玦从前没听说过或者没尝试过的，最后，自己还鬼使神差地去抓了乔泽杨的手，章玦陷入了沉思，感觉自己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信息量，等她回过神来，电影已经进行到了最紧张的情节，史达玲隔着围栏从汉尼拔手中夺过卷宗，而汉尼拔用食指蹭过史达玲的手，并向她告别：“goodbye，clarice”
章玦不禁有点脸红，汉尼拔这一下实在是暧昧极了，而自己刚才好像做了差不多的事。但剧情让她来不及多想，汉尼拔举起了警棍一下一下把警察的脑袋抽开花，章玦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投入了剧情，把手的事抛在了脑后。
“汉尼拔对史达玲是有感情的，是吗？”影片结束，章玦站起身开始收拾垃圾。
“何止是感情，汉尼拔自己都说了，‘在谈恋爱呢’。”
章玦认为“谈恋爱”的说法有点夸大其实，两人之间确实有性张力，目前看来双方也互相吸引，但离“谈恋爱”的程度还有一定距离，说着说着，她发现乔泽杨不动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挺迟钝，但有时候你真的敏感得惊人，我都有点迷惑，你每次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说的是电影，对吗？”乔泽杨露出了在章玦心中名为“谈及顾景涵的专属古怪”的表情。
原来她不止是听我说顾景涵会有这种表情，章玦决定给这个表情换个名字。
“我说的不是电影还能是什么？”开完小差，章玦困惑地反问。
“没什么，我们走吧。”乔泽杨背起斜挎包，推开门。
出门右拐经过一家书店，叫怡果文化，玻璃外墙上贴着树和灌木丛的贴画，外放着书店必备曲目《我的名字叫伊莲》。
“等等，我想去一下书店。”章玦拉住乔泽杨的手腕。
乔泽杨低头看了一下章玦拉住自己的手，点点头，两人便一起向书店里走去。
书店的一层卖各种cd，俩人顺着金属楼梯上了二层，“你要找什么？”乔泽杨比章玦高出大半个头，想帮她在上层书架看看。
“你之前给我说博尔赫斯，我想买一本他的《小径分岔的花园》。”章玦低头在外国文学分区里搜罗着。
“你好像很在乎我的意见？”乔泽杨看着章玦埋头找书的样子，凑到章玦旁边，压低声音说，气声软软地喷向章玦的耳朵。
“你别这样，我好痒。”章玦轻推了一把乔泽杨，“我在网上搜了一下，觉得挺有意思，想买回来看一下。”
“好，但我还是很开心。”乔泽杨笑了，拉过章玦，变戏法似的从上层的书架里抽出一本白色封面的薄薄的小书，印着楷体的几个大字《小径分岔的花园》，得意地冲章玦眨眨眼。
“好啦，书也找到了，我们回家吧。”乔泽杨的胳膊搭上章玦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
章玦侧头看了看自己肩头乔泽杨的手，伸手拨了拨乔泽杨扫到自己脸上的卷发，“但愿看闲书不要影响我学习，上学期的化学已经考得够差了。”
“这可是语文教材选编的作家，万一哪天考他的文章呢？那你不是赚大了。”乔泽杨接过书，交给服务台的售货员扫描。
这是开始，多年以后，章玦这样想到，从她决定第一次决定尝试了解乔泽杨，这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