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皆为私利
首辅陈演朝后面暗暗使了个眼色，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当即会意，立刻出班启奏：
“陛下，南迁之事，万万不可啊！”
声音极是洪亮，且内蕴怒气，崇祯听了都一个激灵。
光时亨转身看向提出南迁的李明睿，怒目圆瞪：
“李大人，南迁就是放弃京师，那可是放弃整个北方啊！”
“难道你要将我大明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与闯贼吗？！”
“你的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祖宗，有没有礼法！”
“若闯贼打来，你我死战便是，誓死捍卫祖宗留下的江山，你竟然想着南逃？你这贪生怕死之辈！”
光时亨说的唾沫横飞、慷慨激昂，但崇祯似乎记得，这人后来直接投降了李自成……
接下来的几分钟，光时亨从祖宗理法，大谈到理学纲要；从大明开国，扯到了三皇五帝。
旁征博引、滔滔不绝，不仅否定了南迁的不可行，还大骂了李明睿是个无父无君、贪生怕死、毫无气节的小人……
崇祯今天真是见识到了，大明朝言官的嘴炮能力！
“陛下，不杀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杀李明睿，何以治天下！”
光时亨跪地高呼，声音悲壮。
“你……”李明睿都要被气得吐血了。
……光大人，咱俩很熟吗？我招你惹你了？！
但光时亨张口闭口都是理学经典，他偏偏还无法反驳！
连崇祯都惊了，这怎么议着议着就要杀人了？！
崇祯眉头皱起，对光时亨说道：
“爱卿，今天只议事，无论什么方法策略，是好是坏，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
“今日朕不会治任何一个人的罪！”
“而且，朕也确实不同意南迁！”
听闻此言，光时亨才满意地回到官员队列中，李明睿也只得愤愤不平地回班。
“我大明自有气节，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和亲、不纳贡。”
崇祯肃穆开口：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今国事艰难，那朕就守在京城，直到最后一刻吧。”
他口中这样说着，表面上带着无奈的语气，好像被光时亨的一番表演给糊弄了过去一般。
但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或许支持南迁的人中，真的有一些贪生怕死之辈。
但他们这些不支持南迁的，难道都是忠臣吗？
陈演是内阁首辅，若南迁则大概率会让他组织，一旦出了错，以前的崇祯就会把责任都推给他！
而且，还要承担丢失国土的骂名！
像他这种老狐狸，是不会做这种不利于他的事的。
所以才指使光时亨大骂李明睿！
而其他的官员，有的因为在京师购置了大量田产，短时间内出不去手。
有的可能早就暗地里，与李自成暗通款曲了！
总之，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而阻止南迁，不是为了大明、为了国家！
崇祯看着这群自私自利，但一个个冠冕堂皇的衮衮诸公，心下暗暗发笑。
……很好，你们很好，但你们不会想到，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崇祯了！
崇祯瞥了一眼旁边侍立的王承恩，后者对他微微点头。
是时候，对这些文官下手了！
“诸位爱卿，以我们京师的兵力，绝对抵挡不了闯贼的进攻。”
崇祯面露凝重，缓缓道：
“所以，我欲征调天下兵马，进京勤王，合力破贼。”
“此事我已经决定了，无需再议。”
崇祯看向群臣中的一人，开口道：
“吴卿，你来。”
后面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人闻言出了班。
他是吴襄，辽东前总兵，但因为战略失误，已经被革职了，本不该来参加朝会的。
他也在纳闷，为啥宫里的太监，今天会来通知他上朝。
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除了辽东前总兵的职务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吴三桂的亲爹！
崇祯皇帝想要征调天下兵马，他儿子的关宁铁骑可是最精锐的军队了！
“吴卿，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有多少兵马？可否调来？”
在朝官员都把目光投在吴襄的身上，吴襄面露难色，低着头道：
“陛下，目前驻守山海关和宁远的军队，大约、大约有十几万。”
他说话有些支支吾吾，崇祯明白，他说的十万大军是账面上的，若除去他儿子吃的空额，肯定没这么多！
“不过十几万大军，很多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真正能打的，估计也就四万左右。”
“而且这四万人还要防范建奴的进攻，真正能征调来的，最多一万。”
吴襄沉声开口。
崇祯当即点头：“好，一万也行，朕这就下旨，让吴三桂进京勤王。”
吴襄一听当即慌了，他虽然是吴三桂的亲爹，但吴三桂会不会来勤王，他可真不敢打包票
到时崇祯再降罪于他……
“陛下且慢，其实……若要征调吴三桂入关，还需要一样东西。”吴襄急道。
“哦？”崇祯示意他说下去。
“呃……关宁铁骑在关外已久，而且重骑兵运作耗费极大，臣粗略计算了一下，估计需要白银一百余万两。”
朝堂众臣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
崇祯嘴唇一勾，与王承恩碰了个眼神！
大鱼要上钩了！
崇祯故意装作很难为情的样子，叹气道：
“一百万两，现在国库已经空了，朕去哪里给你弄一百万两的银子啊！”
他抬眼看向满朝文武，语气恳切道：
“众位爱卿，如今国库空虚，国事艰难，你们能否给国家捐一些钱呢？”
他话音一落，官员之间瞬间产生了一股骚乱。
……陛下想让我们出钱？
他觉得我们会出钱？
千里做官只为财，哪有往外掏的道理？！
本官的家业都是靠自己一点一滴、省吃俭用、凭实力贪来的，凭什么要捐？
面对崇祯的询问，满朝文武经过短时间的骚乱之后，顿时都是低头不语、无声抵制，整个大殿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陈演心下嗤笑一声，看来是他想多了，崇祯皇帝还是没变，还是那么天真！
他真的会以为这些朝官会给他捐钱？
但现在的崇祯当然不会这么天真，觉醒了魏忠贤能力的王承恩自然也没有这么幼稚！
这只是他们的第一步罢了！
文官势力毕竟庞大，硬来显然不行，必须一步步来，还得攮软刀子！
得搞偷袭！
兵部尚书张缙彦再次出班奏道：
“陛下，您可要三思啊，若调吴三桂进京，则关外宁远城必失！”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听要交钱，一群大臣当即跪了下来，阻止崇祯想要调吴三桂入关的企图。
崇祯冷哼一声：
“京城都要被闯贼攻破了，我大明就要亡国了，你们还在意这一城一池的得失？”
“宁远放弃了，我们还有山海关呢，依旧可以抵挡建奴。”
“而且你怎么就确定，宁远城必失呢？”
崇祯直接站起身来，拂袖道：
“朕意已决，两天后的早朝，在京各官员、勋贵和皇亲国戚，都要捐银子上来，捐够一百万两为止！”
“筹够了钱，再发布勤王令，令天下兵马进京勤王，共讨闯贼！”
“退朝！”
崇祯大袖一挥，昂首阔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