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萧小崽崽”坐在椅子上舔食冰激凌时,董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仿佛穿过漫长的岁月看着小时候的萧山。
“大爷,这孩子是您孙子吧?”
“沈老爷爷”只能点头称是,再次喜提贤孙一枚。
“他叫什么名字啊?”
沈晔看了一眼小胖墩,现场临时发挥为他取了一个小名。
“嘟嘟,他叫嘟嘟。”
“萧小崽崽”忍不住横了“沈老爷爷”一眼,无限怨念的眼神:这是什么破名字啊,敢情不是亲生的就这待遇啊!
沈晔却自我感觉发挥良好,胖嘟嘟的小崽崽,是多么适合嘟嘟这个小名啊!不是吗?
“嘟嘟啊,这名字真可爱,我儿子小名叫天天。他小的时候,和你家嘟嘟长得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沈晔心想:当然一模一样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你儿子啊!
看着和儿子童年时长相酷似的小胖墩,董琳不禁回想起了当初因为坚决要离婚而被迫放弃抚养权的灰暗岁月。
再想到萧山这些年对自己的怨恨,心里一阵酸楚难当,蓦地就红了眼圈。
董琳突然满眼是泪泫然欲滴的模样,把沈晔吓了一大跳。咦,好端端的她怎么就哭了呢?
“你……没事吧?”
萧山吃冰激凌的动作也为之一停,瞪圆一双眼睛看着泪眼汪汪的董琳发呆。
董琳是一个要强的女人,轻易不会在人前落泪的。
反正萧山从来没见她哭过,这也让他一直认同父亲对母亲的评价:她是一个硬心肠的女人。
“我没事,只是沙子迷了眼睛。嘟嘟,你快点吃吧,不然冰激凌要融化了。”
因为嘟嘟动不动就一副被吓懵的样子,让董琳感觉这孩子胆子很小,怕自己又吓着他。
她赶紧深吸一口气逼回满眶的泪水,冲着他再次绽出温柔和蔼的笑容。
萧山低下头继续吃冰激凌时,董琳压低声音跟坐在身旁的“沈老爷爷”交谈起来。
嘟嘟年纪很小,很多事情是听不懂的。董琳再把声音压得又低又细,毫无顾虑地跟沈晔吐露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在异乡的街头,偶遇了跟小萧山如此酷似的一个小胖墩,勾起了董琳压抑在心底多年的隐痛。
对着“沈老爷爷”这么一位素昧平生的老人,她突然有了强烈的倾诉欲。
有时候,跟熟人很多话不方便说,对着陌生人反而更容易尽情吐露。
“大爷,你知道吗,我儿子像嘟嘟这么大的时候,我坚决要跟老公离婚,他从此不准我再见儿子,我和我儿子从那以后就很少见面。”
沈晔听得一怔,万万没想到萧山的妈妈居然会跟自己这个陌生人说起这些事。
自从认识萧山以来,他也一直闭口不提自己和家人为什么会关系失和,现在他妈妈却主动跟自己谈这些事,他会不会不高兴啊?
沈晔下意识地看了坐在对面的萧山一眼,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舔着冰激凌,没有想要打断董琳的意思。
萧山这副不抵触不抗拒的态度,让沈晔若有所思:也许他想听一听他妈妈会怎么回忆这段往事吧?
“你老公有权利不让你见儿子吗?就算有,你也还是可以偷偷去见他吧?”
“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做的,会偷偷跑去幼儿园见他。可是他爸爸告诉他,我是一个狠心无情抛弃他的坏女人,他每次看到我都骂我,还朝我吐口水。我每次都是哭着走的,后来就渐渐不去了。”
沈晔个人觉得萧父的这种教育方式十分不对。
夫妻俩闹离婚多半是因为感情失和。
虽然两个人之间的爱意消失了,可是作为父母,他们对孩子的爱是绝对不会消失的,也应该努力维系这份亲情才对,那样才能将离婚对孩子的伤害减轻到最低。
而萧父却采取了一种最错误的应对方式,离婚后把前妻贬得一无是处,教幼小的儿子仇视自己的母亲。
沈晔忍不住问了董琳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跟他离婚呢?”
“因为我们两个都是性格很强的人,就像针尖对麦芒似的合不来,日子过得磕磕碰碰。原本生了孩子后我也想过要忍的,可是有一天吵架时,他居然动手扇了我一巴掌。”
萧山难以置信地呆住了,因为这个细节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提过。
董琳不说是不想破坏前夫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自己既然带不走儿子,就别再让儿子对父亲心怀畏惧,宁愿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
而萧强不说是不想让人知道老婆是被自己打跑的,那样只会让人数落他的不是。既然前妻对此只字不提,他当然更加不会提了。
当萧强去世后,董琳就更加不能对儿子说这件事了。死无对证的事,只会让萧山认为她在存心抹黑亡父。
“吵架可以忍,动手真的没法忍。我当天就直接收拾东西回了娘家,下定决心要跟他离婚。”
沈晔下意识地点头:“动手是肯定不对的,男人更不能动手打女人,尤其是自己的老婆。”
“都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打我的机会,所以提出了离婚。本来我想争取儿子的抚养权,可是前夫死活不同意,说那是他们老萧家的种。如果我想要儿子,就只能继续留下来当老萧家的媳妇。我当然不会留下来继续挨打,还是坚决跟他离婚了。”
停顿了一下后,董琳又伤感地说:“当时也有人说我狠心,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丢下不要。可儿子是前夫亲生的,跟着爸爸不会被亏待。我不只是一个母亲,更是一个女人,选错一个男人难道就非要一条黑巷走到底吗?如果我和前夫真的打打闹闹过下去,维持着一个看似完整实则破裂的家庭,对孩子也未必就好吧?”
沈晔一动不动地呆坐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的家事实在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随意评价的。
而董琳也不需要他的意见反馈,径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继续倒着满腹的苦水。
“儿子十五岁那年,我前夫去世了,他爷爷联系我,说是自己年纪大了怕照顾不好孙子,想让我把儿子接回去抚养。可是那时我已经再婚多年,嫁给了另一个离异男人。他有一个女儿,我们结婚后又生了一个女儿。一家四口住着两室一厅,儿子过来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老公也有很多顾虑,建议还是让他继续留在爷爷身边,我考虑很久后同意了。儿子因此更加恨我,觉得我又再次抛弃了他,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董琳的声音里像含有一种暗物质,这种暗物质让沈晔感觉世界都变得暗了。他下意识地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