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双休日的两天时间，萧山独自一人随便逛了滨城的几个知名景点。
海滨城市的景点其实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碧海银沙、海天一色的海景。不过对于内陆城市的人来说，这样的美景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黄昏的时候，天空中有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萧山提前结束在某个市区景点的打卡观光，匆忙赶回了金鼎公寓。
他来到公寓楼下时，正好遇上沈晔从路旁一辆红色宝马车的副驾驶座里钻出来。
沈晔穿得西装革履，一套面料考究的黑西装搭配白衬衫，修身剪裁塑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一双腿更是被勾勒得笔直修长如铅笔。
萧山的脚步不自觉地一顿，向他发射了两道鄙视的眼神：这家伙还是那么臭美骚包啊！出个门都穿得活像新郎倌一样。
当年初中刚入学那段时间，校服还要临时量体订制，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发下来。这期间，初一新生只能穿自己的衣服。
许晔基本上每天都穿衬衫。
各式各样的衬衫，纯色的，印花的、格纹的、条纹的……每一件都洗得很干净，熨得很平整，穿在他身上也很好看，总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中学时代，学生们基本上都不太懂得穿衣打扮，尤其是男生更加不擅长。而许晔堪称学校最精致的男生，没有之一。
十一二岁的小男生当然并不具备如此成熟的审美观，许晔的所有衣服都是他妈妈买的。
每晚提前搭配好一套挂在床头，第二天爬起来直接换上就行了。当然，这样的耳濡目染也会提高他的审美。
除了穿得很好看之外，许晔长得也很好看。
他皮肤雪白，头发漆黑，五官十分清秀。还没开始进入变声期的嗓音圆润柔和，犹带几分孩童的稚嫩与娇气。
虽然听上去有一点娘，但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一点也不违和了。
很多老师和学生都很喜欢许晔这个干净清秀的小男生，但是萧山却很不喜欢他。
因为许晔的存在是一个鲜明的对比，让他无比具体地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父母离婚后，萧山一直跟着父亲以及爷爷一起生活。老中幼三个光棍的日子过得很糙，生活中缺乏女性天生追求美挖掘美的相关情趣。
萧强喜欢给孩子买运动服，还因为小孩子长得快，衣服裤子总是穿不了多久就短了，所以他买衣服时总是挑便宜的买，那样才不会浪费钱嘛！
这类廉价运动服扔洗衣机里搅上几次就会变形，变得松松垮垮。颜色也很快就不鲜亮了，像穿了很多年的旧衣服一样灰扑扑的。
以前，萧山穿着松松垮垮灰扑扑的运动服去上学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班上有了一个许晔后，他就被比得很是土鳖了。如果他也有一个妈妈的话，日子不会过得这么粗糙，会精致很多，也能温馨很多。
当然，萧山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讨厌许晔是因为这个原因。
从小没有妈妈让他感到既失落又自卑，而长期的自卑又沉淀为一种格外敏感又强烈的自尊。自尊心决不允许他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缺憾，相反还要努力装作完全不在乎。
所以，萧山为自己另外找了一个很正当的原因来讨厌许晔——没见过这么臭美骚包的男生，每天整得跟孔雀开屏似的，好讨厌。
沈晔下车后，隔着车窗冲着宝马车里的贺娜挥了一下手。
“贺师姐，谢谢你的顺风车，再见。”
“再见。”
贺娜是滨城本地人，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眼窝深，颧骨高，眉毛黑而浓，嘴唇红且厚，是那种越看越有味道的高级脸。搭配蜜色的肌肤和浓密的长鬈发，某个角度看上去有点像舒淇。
不过贺娜没有舒淇那份风情万种的性感味道，恰恰相反，她的气质很冷艳。工作的时候尤其一丝不苟，非常严肃认真，属于高冷一挂的。
贺娜是一个霸道女总裁类型的高冷御姐，跟她搭档工作的人只要稍微出点差池，都会难逃她毫不留情的训斥。
唯有小师弟沈晔似乎格外入她的眼，他还是菜鸟新人时她就没怎么训他，而是耐着性子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贺娜对沈晔的另眼相待，最初被人暗中猜测是否看上他了。毕竟沈晔的皮相出众，也许这位御姐想要老牛吃嫩草呢？
对于这样的流言蜚语，贺娜压根就不予理会，沈晔也只当没听见。
因为贺娜虽然是挺关照他的，但他能感觉出这份关照无关男女私情，所以一直坦然地跟她做着工作伙伴。
沈晔转身走进公寓楼的时候，贺娜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走人，而是隔着车窗玻璃遥遥注视了他的身影片刻。
她藏在墨镜下方的那双眼睛，两道目光极其错综复杂。
经过那辆红色宝马车的时候，萧山不无好奇地伸长脖子，朝车厢里头张望了一眼。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长发挽成低髻的年轻女人，戴着一副方框墨镜，穿着一套质感上乘的黑色职业套装，气质干练又冷艳，看上去御姐范儿十足。
萧山不知道这位御姐是谁，为什么会开车送沈晔回来？
他纯属八卦地乱猜测：他该不会是被什么富婆看中了想包养吧？话说他那张脸还是很适合走这类“找个富婆少奋斗二十年”的捷径了。
一边瞎琢磨着，萧山一边跟在沈晔身后进了金鼎公寓，两个人一起站在电梯口等电梯。
沈晔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漫不经心地挽在左胳膊上，右手刚刚拽松系在脖子上的一根银灰色领带，还随手解开了两颗衬衫钮扣，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
尽管还是初夏时节，但是今日气温超过了三十度，穿得这么西装革履让人感觉挺热。如果不是工作场合需要着正装，他才不会穿得如此正式呢。
电梯口还有两个女生站着等电梯，四只眼睛都在偷偷斜瞟着沈晔。萧山顺着她们的眼神看了一眼，感觉他这副模样实在有点……
他努力在大脑词库里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结果跳出来的是“风骚”二字。
这个词似乎用得有点不太对。
因为沈晔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风骚，相反是一份与卖弄风骚截然相反的冷漠疏离，眉宇间还笼着一层阴郁的气质。
可萧山还是感觉他这副模样看上去有些风骚，准确一点来说是皮相风骚，但气质清冷。两者虽然看似不兼容，却又奇异而协调地统一在一起。
就像是桃花与白雪，朝霞与夕阳，春芽与秋芽，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一种难以形容的矛盾美。
虽然两个女生的眼神一直在偷瞟沈晔，他却自始至终没有用眼皮子夹过她们一下，显然对身边一切都抱着一种根本不care的漠然态度。
萧山都有些感到困惑，因为以前的许晔并不是这样的性格。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许晔变成了沈晔，但这个转变过程显然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的那个初一男生许晔，性格很孩子气，也很娇气，还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淘气。唯独没有这种高冷得可以冻死人的“冷气”，活像冰山成了精似的。
萧山再次忍不住地心里瞎琢磨：他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改了姓？还变成了宜城人？
电梯上行到十九层的顶楼后，萧山和沈晔不约而同地都想率先走出电梯，结果在电梯口肩并肩地撞了一下。
这一撞，沈晔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了萧山，想起前两天就是这个家伙在隔壁制造噪音，烦得他差点动手打人。
板着一张冰山脸，沈晔往前跨出一大步，把萧山甩在身后。
他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抬起手掸了两下左肩处的衬衫，那是刚才不小心跟萧山碰撞过的部位——一个透着满满嫌弃的动作。
萧山当然能看出这个动作中包含的嫌弃。
倔强男孩绝不认输，他加快脚步追上去，当着沈晔的面有样学样地用力掸了自己的右肩处几下，回敬他同样的嫌弃。
萧山住在1901，沈晔住在1902室，两套公寓位于整栋公寓楼的东面，出电梯后往左转，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底为止。
走廊尽头是一扇玻璃窗，窗外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云层中隐隐有闪电亮起，显然酝酿了半天的雷阵雨即将上线。
就在萧山追上沈晔，两个人活像比赛似的掸着衣服表达对彼此的嫌弃时，窗外的乌云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了，很快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响起。
炽白无比的闪电令人瞬间目盲，惊雷更是震得人脑子一嗡，身体还像被雷劈中了似的，瞬间蹿过一阵让人浑身发麻的电流。
萧山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感觉到无力的双腿不足以支撑自己站稳身子时，他本能地伸手去抓身旁的沈晔作为支撑点，也能感觉到沈晔一把抓住了他。
然后，他就双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重新恢复意识时，萧山发现自己躺在走廊的地板上，身上还趴着一个小孩子。
萧山的大脑还处在嗡嗡作响的余震模式中，他迷迷瞪瞪地想：咦，哪来的小孩子呀！我刚才不是跟许晔在一起嘛！
他垂下两道目光打量着那个小孩子，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偎在怀里的小脑袋瓜，以及满头乌黑柔软的头发。
顺着满头黑发再往下看，他无比愕然地发现，那个小小的身体上居然裹着一件大大的白衬衫，衬衫的下摆还掖在一条散落在地的黑色西裤里。
同样散落在地的还有一件质感上乘的黑色西装外套和一条银灰色领带，另外还有两只东倒西歪的皮鞋，空皮鞋里还套着一双黑色袜子。
奇怪，那不是许晔之前穿的衣服嘛，怎么衣服在这儿人却不见了？这算什么？传说中的人间蒸发吗？
萧山还在困惑呢，怀里那个小脑袋瓜突然抬高，仰起一张白皙圆润有如糯米团子似的小脸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震惊地瞪着他。
萧山的震惊值并不比“糯米团子”低，一双眼睛一下子瞪得活像铜铃：omg！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崽崽是谁呀？
那张小脸蛋跟沈晔的相似度超高，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萧山会猜测他一定跟沈晔有血缘关系。
但鉴于刚刚发生过不寻常的电闪雷鸣，以及沈晔突然只见衣衫不见“人”的不正常现象，萧山眼下只能做出了一个很不科学、很匪夷所思的推论。
——不会吧？不是吧？不可能吧？我是不是在做梦啊？这应该是梦里的情节吧？否则沈晔怎么可能会突然变成小崽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