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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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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拓拔宪钳住她的下颏,想对她眼里的惊恐视而不见,却又着实被刺伤了。异瞳深目映在她琥珀的瞳仁之上,冷冷地一笑,“是吗?”

    笑意没有落在眼底。在她的泪痕上用力地抹过,指腹有着熟握弓刀的粗粝,很快将她的脸揉红,像熟在枝头的软桃。

    又深知不对。怎么会是软桃?冷心冷肺的人,长得再粉再嫩,看着汁水丰盈,咬下去却都是硬肉,硌得人牙疼。

    见她越发如惊弓之鸟,脸白得和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比都不相上下了,拓拔宪慢慢松开了她的下颏,长臂将她的后背稳稳托住,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下,打横抱起了她,向美人榻走去。

    “拓拔宪……”突然的悬空让文令仪倍感不安,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拓拔宪将她往美人榻上重重一放,“贵嫔,你很聒噪。”见她欲言又止,又道,“你既不想歇息,朕不介意和你做些别的事打发时间。”

    他看了眼她束上蹀躞带后越发细弱的腰肢,躺下后分外惹眼,似在勾着人扯开。

    见他没再接着提做皇后的事,文令仪自然不会主动找不痛快,被说一句就说一句,很安分地躺靠在美人榻,身后倚着隐囊,时不时看他一下,暗含警惕。

    隐隐意识到他不会再做什么后,身骨放松了些,真感觉到了累意。屋外又是密集的雨声,衬得不说话的此间异常安静,脑袋有些发沉,双眼渐渐定在了双鱼纹的绣帘上。帘后点起了香篆,细细地烧着,暗香浮动,仿佛能看见它从帘后透过来。

    文令仪渐渐闭上了眼儿,伏在榻上睡过去。

    一觉醒来,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暗暗的未曾点灯。外头却有零星灯影。大雨也停了,只剩下屋顶积的雨水,顺着屋瓦点点滴滴落在阶子上,声音隔着窗子传到里面来。

    没想到一下就睡了这么久,连黄昏都过了。

    文令仪心口慌得厉害,捂住了也跳个不停,忙坐了起来,不知何时披上的暗色斗篷从肩头滑落,成团堆在身边。怔了怔,捡起来放好,向间壁而去。

    正好撞上与侯闻方同时出来的拓拔宪。

    他面色完全如常了。

    不过也顾不得多管他,文令仪一心向侯闻方问道:“他如何?”

    侯闻方忙行了个礼,“回娘娘,殿下性命无虞,刚喝过药睡着了,您可以亲自去看看。”

    “伤的那条腿呢?”文令仪面上一喜,松了口气,紧接着问。

    侯闻方却把头一低,口吻有些沉重,“殿下腿上的箭入得太深了,直深到骨里,拔出来不得不用了些蛮力。所以失血过多,才止住不久。以后究竟如何,还要看后几日恢复得好不好,臣此时下不了论断。”

    文令仪的心也跟着他的话沉了沉,勉强追问道:“于性命无碍吗?”

    侯闻方答得很快,“只要悉心照料,殿下的性命便无大碍了,还请娘娘放心。”

    “那就很好了,辛苦各位大人。”文令仪本想问最坏该做什么打算,刚要出口,尽数噎在了喉中。

    照侯闻方所说,最坏的结果已经没有了,她不该贪心求更多。

    只要保住了命,什么都好说。

    迈着步子向前,一心想去看看那个孩子,连招呼都没和拓拔宪打。

    她见那个孩子安然酣睡着,不喊疼了,试了试他的鼻息。听他呼吸徐徐,心下很安稳,屈了腰,坐到床沿守着。

    又发觉他唇面干了,淡淡的眉头正微微蹙紧,很需要喝点水,往四下里找了找,捧来床边檀几上的小碗,用边上的小银勺一点点喂他吃。

    拓跋绍嗓子润了许多,眉头一松,“娘……”

    文令仪正放碗回几,听见了,银勺碰在碗壁,清清脆脆地响了声。她扭过腰身,摸了摸那个孩子恢复了血色的脸,凝看了会儿,眉眼温柔得像春水。

    不知不觉中,拓跋绍嘴角翘了起来。

    拓拔宪和侯闻方交代完事过来,目睹了这一幕,走来握住她的肩头,看着拓跋绍,眼里酝酿着什么。

    宫人们送饭进来时,恰逢拓跋绍换药,大夫们围了一圈,都在看伤口的形势。

    文令仪便离开床沿,到了侧室用饭。

    菜色依旧清淡,拓拔宪吃得皱眉,却没说什么。

    文令仪有所察觉,看了他一眼,和他一样蹙起乌眉,想了想还是不问了。

    她最好不要惹是生非,免得他又想一出是一出。

    文令仪很谨慎地用完饭,听宫人说换好药了,便要过去继续陪着。

    德庆却突然闪身进来,欠身道:“陛下、娘娘,元校事在外求见。”

    文令仪自知道元玄是拓拔宪的人,替他掌着不少兵马,还管着击征卫,现在来见他,那就是查清了暗害绍儿之人?

    她呼吸重了重。从席间站起来的功夫,驰骋在马球场上的少年身姿在她脑中闪过了百十次,最难忘记的便是他在箭雨之下无从逃脱的样子。

    与她几乎同步,拓拔宪也已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经过她时顿了下脚步,“一切交给朕处置。”

    “好。”文令仪抿了抿唇。

    绍儿是她和他的孩子,不管他们之间如何,她相信他不会放过这些人。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她非常笃定。

    可还未等她离开侧室,拓拔宪却去而复归,满脸肃色,不容置疑便拽住她的手,同到了洛浦台的书室。

    元玄一见了她,想起正是在乾阳宫见过的贵人,不敢忘记那日主上的眼神,忙将脑袋垂下,不多看一眼。

    拓拔宪坐了下来,对他道:“继续说。”

    文令仪坐在他身边位子,也在想究竟是谁想要谋害魏国储君。

    后宫?不像。昔日的太子妃早已改了性子,蛰伏于自己的宫室之中,轻易不出来走动。袁念嫦更是自上回宫宴后便没了声息。钟慈音倒还有手腕,只是她尚未在宫中立足,很难参与到这件事中。

    那便是前朝,或是边境出了什么事,柔然?

    一瞬之间,文令仪想过很多人,也在盘算着拓拔宪为何要将自己带在身边,却从未想到元玄竟会说出那个人名。

    她惊诧地睁大了眼儿,眼睫簌簌地扑了几下。

    只听元玄站着道:“早在数日之前,吴池便勾结了一班刘宋旧臣,日夜窥伺西宁公府,与里头的人互通有无。却不知哪里传来消息,说主上担心前朝异动,已悄悄赐死了晋夫人,为了稳住西宁公,这才秘不发丧。这些人收不到西宁公府内的消息,几日下来对这一消息信以为真,便由吴池定下复仇之计,预备只要太子殿下离开宫中,便发动人马,对殿下动手。”

    拓拔宪因此前知了大略,泰然听着,徐声道:“他们想复仇,为何不对朕下手?”

    元玄迟疑了下,声音小了些,“这些人想过,但不敢,陛下熟于刀剑,于他们看来难以得手。还有……”

    “还有什么?”

    纵是元玄也不免支支吾吾起来,“还有便是,他们说陛下虽有后宫,数年来只有一子,夺去殿下性命,便相当于要了陛下的命。”

    “是吗?”拓拔宪扯了扯嘴角,“还有呢?说清楚他们是怎么手眼通天,能绕过你们这群禁军,放出那些冷箭的。”

    闻言,元玄一惊,下跪在地道:“主上恕罪,臣等失职。吴池身上有抚军大将军的一枚符节,合验为实后,他冒用抚军大将军之名,以送北地来信为由,带了背负箭囊的弓箭手入内。因马球场上人多,怕射偏了,在栅栏边等了等。一直等到殿下一人到了场中,那些人见时机已到,便开弓射出了箭。”

    他说得十分具体,又环环相扣,文令仪听了摇摇欲坠,喉中像堵了团棉絮,干涩道:“你说的是真的?”

    竟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马上怀疑地看向拓拔宪。

    不,没有她的命令,这些人本不该轻举妄动的,除非有人刻意煽动。

    拓拔宪垂了垂眸,长睫在脸上落下片阴影,“没有疑点?”

    元玄摇头,“臣亲自问过,分开审的,每人的口供都可相互印证,千真万确。吴池也已承认了罪行,自愿承担罪责,只求陛下开恩饶其他人一命。”

    拓拔宪靠向了椅背,面无表情,“朕说过,阻拦此事之人,视同谋反。此事本身,便是谋反。既是谋反,那便加快从急处置。查清这些人的九族,不用等到秋后,月末找个时间……”

    文令仪齿尖微颤,桌案下的柔掌紧握成拳,听到这里吓得一颤,挺起了身儿,“陛下,妾有事禀告!”

    她匆忙扶席走出,差点叫圆领袍绊倒,连跑带走,跪在了他面前,话说得很快,“元校事说不知哪里来的消息,妾以为这很重要,散布消息之人,也是意欲谋害太子殿下之人,不能不防。若草率处决了所捉……叛贼,便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静默之后,拓跋宪骤然抬起大掌,打得桌案震动,力气大到仿佛整间书室都在发颤。指着她怒发冲冠,“你眼里看到的是太子,还是这些叛贼?”

    她就这么想救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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