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山庄
夜凉如水。
白马山庄坐落在东南富庶的金城,毗邻巫疆外域,两地商贸往来,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流入了金城县令的口袋,不过,九牛只取一毛,庞大的财富实际被白马山庄所攫取。
白马山庄两三年前不过是金城一家小小的破落客栈,被现在的白马庄主收购,迁至金城名胜仙子山后,迅速成长为一方势力。
此后招贤纳士,生意遍至四海,财富和人才如江水不竭汇聚在白马山庄,水涨船高,如今,白马山庄这艘船已经高到连皇族都要忌惮的地步。
七月半,中元节,白马山庄正在举办一场重要的宴席。
客人行至仙子山顶,只见一座金玉亮堂的华美琳宫,背靠青山绿水,崇山巍峨,温驯地托起壮丽宏大的重楼飞阁,雕栏玉砌,碧瓦朱檐,极尽奢华,见多识广的人看了尚且讶然,遑论只闻其名的人只能目瞪口呆,沉醉流连,彻底臣服在白马山庄的豪华气派之下。
晚宴过后,众人喝饱吃足,白马庄主还迟迟没有露面。
舞郎退下,白马山庄管事——水蓝烟袖襦衫的芙蓉君款款登场。
芙蓉君身弱扶柳,瓜子脸杏仁眼,肌肤莹润白皙,水光潋滟的妩媚眼睛,毫无攻击性,却别有魔力,寻常女子被觑上一眼,心浮神乱是必然的。
“芙蓉君见过诸位贵客。”玉石相击,声音又磁又软。
“见不到庄主,有幸见到花想楼的芙蓉君,也不枉虚此一回了。”
芙蓉君一年前退出花想楼,金盆洗手,原来是在白马山庄歇脚。
他的名讳一出,众人更加对白马庄主感到好奇了。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芙蓉君甘愿俯首。
忽而,一声嘹亮的鹰啼划破夜空。
芙蓉君一喜,伸出丰肌玉润的半截凝霜皓腕,裹着疾风飞进来一只白鹰,芙蓉君从这只俊美的猛禽身上取下信件。
下人殷勤上前,像对待贵人一样迎送白鹰离开。
“杀”狂放不羁的字,芙蓉君神情不改,笑容依旧妩媚动人。
“芙蓉君,可是庄主的来信?庄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各位可都等着见她呢?特意把大伙请来,自己却神神秘秘不露面,这可不合礼数。”
芙蓉君眼中暗含讥诮和嘲讽,似乎在说她们也配。
“正是庄主的来信,庄主临时有事,恐怕要明日才能回来,不如大家今夜在此休息一晚,山庄必定奉上陈年佳酿好酒招待大家,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或者有一些特别的要求,皆可亲自向奴提出,今天说什么都要满足大家的。”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活不过今晚了。
这话着实暧昧,在场女子的视线一下变得炽热起来。
“亲自是何意?难不成可以进到芙蓉君的闺房,把酒话天明?啊哈哈哈”眼睛一大一小的纨绔贵女调笑道,她来自炙手可热的皇城宋氏,本以为会得到附和,只换来片刻的沉默和揶揄的嘲弄。
“怕是你进得去,出不来。”有人心善地提醒。
“此话何意?”
“看这位娘子面生,怕是没听说花想楼的名号,这可是凶名赫赫的男子刺客组织,每个刺客手上的性命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只是近年花想楼神秘消失,渐渐退出了江湖,名气才衰退下去。“
“可这和芙蓉君有何关系?”
“芙蓉君是花想楼的首席刺客,花想楼有个规矩,刺客要想收手不干,须得杀光千人才能退出组织,一年前,芙蓉君公开宣称其退出花想楼,而花想楼一点也没有为难他便让他离开了。别看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手中的人头,恐怕可以堆成一座山了。“
大小眼贵女一听这话,后背脊椎骨腾地升起一阵寒意。
“诸位尽情享受晚宴吧,奴先退下了。”
芙蓉君闻言轻轻一笑,娇美动人,贵女只觉春风涤荡,全身酥酥麻麻,眼睛巴不得和芙蓉君一起离开。
又想起关于他的传闻,有些胆战心惊,实在不敢去啃这朵食人花。
推杯换盏,勾肩搭背,白马山庄特意邀请来的客人,重新投入到丰盛精彩美轮美奂的酒宴之中。
午夜时分,芙蓉君倚在外殿的厅室,这里离外门很近,是看门休息的场所。
天空轰隆,啪嗒啪嗒,下起瓢泼大雨。
大雨中,洗尽铅华,身后的热闹也逐渐淡去。
隐约听见鬼哭狼嚎。
少倾,有人来报芙蓉君。
芙蓉君盯着屋檐落下的雨滴,笑吟吟红唇微勾。
“映松,人都杀光了?”
舞郎装扮的下属分明是柔弱男子的打扮,面容十分冰冷,和芙蓉君一起看向外头,才有一丝情感波动。
“回管事,一个不留。外面下雨了,要不要派人去接庄主?”
“行了,庄主最讨厌别人打听她的行踪,正好下起雨来,趁庄主回来之前,把人赶紧处理了吧,免得脏了庄主的眼睛和心情。”
正说着,朱门被扣响。
一下一下,断断续续。
映松蓄势待发。
芙蓉君眼睑一抬,对全身警惕的映松说道:“给我拿把伞,我去迎接客人,那些死人看好了,可不要露馅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娇美的杏眼巧笑倩兮,眼底却是和映松一样冰冷无波动。
芙蓉君命人将门打开。
门一打开,芙蓉君软袖掩在口鼻,有些嫌恶。
敲门的是一位紫色锦袍的文弱女子,被英姿飒装的男子扶着,两人全身都淋湿了,昏黑夜色里,勉强维持风度。
芙蓉君视线看向他们身后,一辆马车,马匹瘫软在雨地里,已经力竭暴毙了。
女子贵气不凡,芙蓉君见多识广,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他的视线太过放肆,男子黛眉横竖,往前一步挡在女子身前,表现出一丝占有欲。
芙蓉君眼波流转,转出一丝玩味来。
“晚叶,不得无礼。”
女子莞尔,冲芙蓉君行了礼,动作优雅,挑不出任何毛病。
“深夜叨扰了,在下皇城郑氏,有要事与白马庄主商议。”
女子语气谦恭,给芙蓉君的第一印象是温文尔雅,眉梢纨绔风流,并不让人讨厌。
这副样子倒是和他家主人有几分相似,芙蓉君轻柔低身受了她的礼,一颦一笑,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男子一怔,似乎从没见过像芙蓉君这样放浪的男子。
“轻佻”他小声嘟囔。
雨水盖住了他的声音。
芙蓉君但笑不语,看向马车,状似为难道:“你们来得不巧,我家庄主此时不在庄内,恐怕你们要改日再来了。”
“这管事行行好,眼下大雨瓢泼,马又累死了,可否先让我们在此住上一晚,待日后我们回到皇城,必有重谢。”女子苦笑,凌乱不失端正优雅,他们是从叛乱的灰城逃出来的,特意来寻名扬天下的白马山庄庇护。
“白马山庄名扬天下,听说庄主厚道亲善,还请收留我们一晚吧。”
他们着实可怜狼狈,芙蓉君玩够了,高抬贵手将人放了进来。
“不过,你们的马车太脏了,可不能进来,还是让里面的人自己下来走吧。”
芙蓉君笑颜笑语,此话一出,身后斗篷蓑衣的下人径直走出,毫无顾忌地掀开帘子,幽香暗涌,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一只雪白肌骨的玉手扶着门,清冷高贵的月袍男子走了出来,芙蓉君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而他身姿端正芝兰玉树,犹如松顶皎月,孤身走出来,雨水浸润眉眼,衬得春星似的乌黑眸子,清冽、内持。
“恐怕还有一个人吧。”芙蓉君笑道。
男子面色冷冷,步履优雅行至没雨的地方。
发丝一缕一缕贴在脸上,为他勾勒出些微尘世气,弱了他身上不可侵犯的神圣凛然。
“那人只剩一口气了,不用管她,死了也好。”
这狠毒的话把芙蓉君搞不会了,倒是把女子急坏了。
“谢欢,我知道你恨我母亲,但是现在天下大乱,你可要以大局为重。”
谢欢侧目冷视,发间金色雀簪划过冷硬的弧度,沉声道:“不要叫我谢欢。”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了。”女子脾气再好,此时也有些恼火了。
芙蓉君看热闹不嫌事大,对他们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
“行了,别吵了,奴家耳朵都痛了,人走不了,我让人帮你们抬进来不就好了。”芙蓉君给了个手势,下人从马车上抬下来个中箭的女人,气若游丝,如谢欢所说,确实只剩一口气了。
“麻烦管事帮我们请一位靠的上的郎中,身上暂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请管事先收下这块玉佩,日后在下回到皇城,必有重金答谢。”
女子递给芙蓉君一块绣着蔷薇花的羊脂玉,笑道:“原来是亲妹妹。”
晚叶面色僵冷,气得发抖:“大胆,凭你也敢和殿下称兄道妹。”
“奴叫芙蓉,你这玉佩上蔷薇一朵,都是花,可不是和我是一家吗?”芙蓉君笑道。
“原来如此,管事说笑了,晚叶,现在就不要拘泥虚礼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紫蔷笑道,牵住杨晚叶的手,低声哄着他。
穿过气势恢弘的白马山庄,芙蓉君将人随意安排在一间院子里。
“今晚你们在此休息吧,有什么事唤她们就好。”
芙蓉君说完,两个下人直挺挺守在了院子外面,明显是监视她们。
紫蔷注意到,白马山庄遥远的另一边,灯火一盏盏灭了,逐渐隐入淅淅沥沥的雨夜之中。
芙蓉君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