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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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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中寂静。

    崔绣鹰目光平静,伸手打开了谢得的妆奁,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紫檀木盒。

    冰冷的指尖掀开搭扣,露出了被红色鸳鸯绳捆束的婚契。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婚契沉甸甸的,包裹着什么,记得当时她琢磨了很久绳子的绑法,手忙脚乱的,最后只好用蜡油悄悄黏合,维持其精致的正面。

    崔绣鹰笑了笑,拇指一抹,绳结便散了。

    凝实的红色蜡油划过纸面,留下一道细微的痕迹。

    婚契展开,崔绣鹰举起金色雀簪,验证了心中的答案,笑容释然。

    “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崔绣鹰呢喃。

    她神情疏淡,鹰眸兀自亮的出奇,面无表情地看着金簪,肩上展翅高飞的苍鹰,桀骜不驯,俯冲直下,凶狠的鹰瞳,勾着明晃晃的鎏金线,牢牢锁定着虚空。

    不多时,谢得难得回房,看见女子大马金刀坐在床边,左手搭在大腿上,右手转动一根簪子,对着谢得饶有兴趣地比量。

    “这是什么?”谢得笑道。

    她肯定又是从哪里寻来饰物,要试在他身上。

    年少人想一出是一出,要将夫郎装饰成一颗真正的“宝树”。

    金如意、玉玲珑、绿翡翠、红玛瑙芝兰玉树的谢太傅细窄的腰肢缀奇珍异宝,装饰满满当当,都是她一己之力将清风明月的谢太傅拉入人间,成了崔绣鹰的掌中宝。

    年轻妻主对谢得的心意,就是把一切宝贝都送给他,不计可数,不论得失。

    偏生热烈令人惶恐,害怕随风飘散,抓不住,难挽留。

    崔绣鹰从容含笑,起身交到他手里。

    “不如你亲自看看?”崔绣鹰笑道。

    谢得拿在手里细看,越看越惊喜,道:“这不是你那把簪子吗?”

    崔绣鹰背对他立在梳妆台前,声音听不出情绪,“再仔细看看?”她随意扔开紫檀盒,拿着婚契回到谢得身旁。

    盒子敲在桌面,“咚”一声,谢得肩膀微缩,看向手里的孔雀金簪。

    和之前那支很像,细节之处有所差异,簪身较粗,更像是男子束冠所用,雀头向上,脖子部分两条细长的凹槽,机关精妙,只待与之前的雀翎合二为一,便是两只孔雀互相亲昵交颈的画面。

    “这是”谢得迟疑道。

    崔绣鹰低头看着亲手书写的婚契,笑容讽刺,道:“崔家信物——雀王簪,我亲手将其放在你我婚契之中,送给你的。”

    女子手握婚契,面容讥冷,直指谢得,就像举着一把剑,那双锐利的眼仿佛要撕开他的身体。

    她态度强硬逼近,没给谢得反应的时间,脚步趔趄不稳,跌坐在床边。

    婚契送来之日,谢峰咄咄逼人,凤帝策谋更是他心中梗刺,一时愤懑,迁怒至崔家。

    婚契他确实没打开过

    直到今日,都没放在心上。

    令谢得疑惑的是,崔绣鹰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为了区区一只簪子同他撒气。

    谢得无言以对,但他身居高位多年,怎还会随意慌乱,惊慌不定的眸子很快便沉静下来,恢复了端方优雅的模样。

    “鹉娘,不过是个簪子,你喜欢,我戴就是了,为何如此生气?”谢得笑道,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包容而温柔。

    “不过是个簪子你说得对,它只是一把簪子。”

    崔绣鹰将婚契扔过来,高而寒的眼神睨下来,落在他腰间。

    “那我问你,师傅的解药,你放在了哪里?”

    送他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没那么卑劣。

    崔绣鹰只想知道,是不是他主动送给紫梧桐的。

    只要他说真话,给她一个解释,她都愿意接受。

    “它丢了,可能被我不小心落在什么地方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本想知会你一声,一直寻不到机会。”

    谢得松了一口气,以为崔绣鹰是因为此事生气。

    他面容平静,甚至很包容,不慌不忙地说道。

    “丢了?找不到机会?谢得,你当我是什么,傻子吗?”

    事到如今,崔绣鹰都要佩服他,能面不改色地糊弄她。

    她的目光逐渐转冷,谢得认定比她年长,可以轻易拿捏她,她的情绪和不满,在他眼中,也许就和旁族顽劣惹事的不肖亲戚没什么两样。

    无论如何,她与他的九年,都是跨不过去的横沟。

    此情难解

    一时恍然,后知后觉心痛。

    最气的还是自己,谢得不过微微惊慌失措,她就如鲠在噎,什么气话狠话都说不出。

    “也许我真是个傻子。”

    崔绣鹰轻声说完,仿佛再也不想看见他一样,转身离开。

    她不想露出不堪愤怒的丑态,有损风度,折损她的骄傲和自尊,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抬抬眼皮就有人亲自送到面前。

    对谢得,她很惶恐,很挫败,好像再多的努力,他都看不上眼。

    谢得愕然,颤抖的手打开了婚契,一目十行,脸色逐渐惨白,心痛得无以复加。

    “雀王簪竟是这种意思那我之前”谢得慌道,他终于明白了崔绣鹰的伤心是何缘由。

    成婚之日,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又是为何如此怪异。

    “原来主簪在这里…”谢得有点不敢想下去。

    还有凤帝在蹴鞠场那句意味深长的感叹

    “秀廉郡主对冬卿真是情深意重啊!”

    原来他每一天,都在让崔绣鹰颜面尽失,沦为笑柄。

    “不行,我要去解释”谢得恍然,追着崔绣鹰跑出去。

    庭院冷风萧瑟,哪里还有人影。

    崔绣鹰在府中消失了。

    只有一弯孤寂的月,陪伴着着急忙乱的郎君。

    此时,崔绣鹰的身影坐在大门屋檐,黯然失意的眸子盯着天空发呆。

    崔鸿的马车刚从暗卫营里驶回,帘子一掀,崔鸿精悍壮硕的身影走下来,面上肉眼可见的疲惫。

    “娘亲。”崔绣鹰喊道,跳了下来。

    崔鸿讶然,似是惊讶这个时辰,崔绣鹰会等她回来。

    “绣绣,你怎么会在这里?”崔鸿看着女儿笑道。

    崔绣鹰笑容勉强,跟在崔鸿身后进府,边走边说道:“女儿就是想关心一下您,最近暗卫营那边事务好像很多,您都忙不过来了。”

    女儿有心,崔鸿心感慰藉,笑道:“放心,不碍事。”

    “那凤帝那边,可有为难您?”崔绣鹰目光一闪,在崔鸿耳边悄悄问道。

    崔鸿一愣,以为她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面色肃道:“你问这个作甚?”

    凤帝最近确实对她颇多微词,崔鸿自认忠心耿耿,奈何帝王的猜忌是一把始终悬在头顶的利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崔绣鹰只好将今日紫梧桐的话删繁就简,一一告知崔鸿。

    “我感觉,陛下透过我看到了很多人,她的目光好像看着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来者不善。”崔绣鹰小声说道,留意周围动静。

    崔鸿惊异于她如猛禽一般,对即将来临的危险,有非比寻常人的锋锐的感知能力。

    她的女儿,不该被困在朝堂,成为受人禁锢的麻雀。

    她要翱翔天际,像一只自由自在的苍鹰。

    赐婚她可以忍受,女儿的安危不能不顾,她一定要女儿平安无事。

    崔鹉沉吟:“这些事情不该你操心,明天你就给我回去清河,陪你祖母待着。”

    崔绣鹰不解,“为什么?我不要回清河,我要在你身边——”

    “啪!”

    话音未落,崔鸿就狠狠打了崔绣鹰一巴掌。

    崔绣鹰眼睛涨红,却见崔鸿目光温柔悲痛,叹道:“听话!这次你就听娘一回,算娘求你了!”

    崔绣鹰攥紧拳头,全身抖得厉害。

    好一会儿,崔绣鹰咬牙点点头。

    “我知道了,娘。”

    崔鸿心疼地抚过崔绣鹰红肿的脸颊,轻声道:“原谅我,孩子。”

    崔绣鹰双目失神,竟觉得母亲这话,像是在和她道别一样。

    可怜谢得秉烛坐着等了崔绣鹰整整一夜,第二天才从家丁口中得知,崔绣鹰一大清早就回了清河。

    “妻主为何突然回去?”谢得吃惊地问道。

    难道是厌弃了他,看一眼都忍受不了,才回去的。

    “奴不知,是郡王让郡主回去的,说是陪祖奶奶。”家丁小心说道。

    谢得闻言松了口气,身体不再紧绷。

    不是因为不想看见他就好

    “那妻主何时回来?”谢得又问。

    家丁摇头不知。

    她一定很生气,才走得如此急切。

    都是他的错,是他自作聪明,他怕她不要他,心中必不可免抱有侥幸。

    或许等她消气了,就会原谅他了。

    谢得目光怆然,晶眸碎成了一片一片,发冠上的金簪,祖母绿的雀眼遥望天际,哀转悲戚,似是思念故人。

    “奇了,郡主只是回了本家,又不是不回了,怎的太傅如此失魂落魄?”家丁见谢得离去的背影,纳闷道。

    谢得一路走着,正巧一抹文弱身影急行,定睛一看,颇为陌生。

    再看,认出是少有露面的安平郡主——崔墨。

    谢得身为太傅,人人见而行礼,他早已习惯,进了崔府人人敬他三分,今日崔绣鹰离去,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将她看得那么重,为她妥协的却是少之又少他认定她是眷侣,认定她年轻心性未定,不甘心被崔绣鹰骑在头上做主。

    他简直错得离谱,崔绣鹰能容他,要是其他世家大族,早成怨侣!

    这下,谢得心甘情愿在崔墨前低了头。

    “妻姐。”

    短短二字,倒是把崔墨吓到了。

    “太傅有礼。”

    崔墨和崔绣鹰相貌、气质不甚相似,体弱多病,温雅和气,噙着柔柔的笑,似是避嫌,与谢得颔首便快步离开了。

    她的身上始终带着浓浓的药香,谢得庆幸,这父胎里的病症崔绣鹰没有,她一人的精力能顶十个女子,回过神来,这样想显然对崔墨不敬,玉脸不禁微赧。

    崔绣鹰气他对婚契不上心,怒极也不愿说出伤人的话,谢得松了口气,默默知错,只盼望妻主早些回来,给他机会弥补。

    他夜夜盼着崔绣鹰出现,头上的簪子一刻不愿取下,闲暇时候,在宣纸上画了她的眼睛,锐利慑人,似鹰似隼,好似下一秒就要从画里跳出来。

    谢得看了入神,厢房花香淡去,冷清得不像话,什么都没少,只少了一位热烈活泼的主人。

    谢得命木沙买了一匹上好的云锦,赤红的颜色,飒爽艳丽,似天边粘附的红霞,渲染着黄紫白的云罅。

    在蓬莱,他早有想法为崔绣鹰量身制作一身新衣服。

    崔绣鹰的衣衫多是崔主君所制,肩上飞鹰,展翅自在,寓意深远,拳拳父爱在那双精致的一模一样的鹰眸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绣工再高超,心中手下无情,图样便没有神韵。

    而崔主君绣出的或鹰或隼,叫人看了,都要惊奇和崔绣鹰是个翻版,谈笑有情,不笑时锐利,衬得主人是个桀骜不驯的。

    谢得思来想去,索性做一套白孔雀祥云衫袍,等崔绣鹰回来,聊表心意。

    雀王雌簪葬在了蜃楼之下,谢得疼惜崔绣鹰的一片心意,书信尚在南方的学生杨纯,拜托他去尽力寻找。

    雀王雌簪大约早已沉入海底,谢得良心不安,心里抱着渺茫的希冀,求老天怜他而立还犯下此等伤人伤己的傻事,赐他与崔绣鹰重修于好的机会。

    于是,崔绣鹰不在身边的半月,谢得枕冰卧寒,夜夜难眠。

    再次相见,却是在午门。

    听说,宫中抓住一名黑衣刺客,出自暗卫,凤帝大怒,统领崔鸿被捕入狱,午时问斩,诛九族。

    崔绣鹰千里迢迢赶回救母,手里高举先帝赐予的免罪诰令,拯救了崔鸿及崔氏一族。

    清河崔氏,政权上缴,从此不得踏入皇城半步。

    崔家大权上缴,万幸保全了性命,谢得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不对劲!”

    谢得面上血色尽褪,玉手攥紧衣袖,崔家暂时退回清河,紫梧桐能容年迈的崔鸿活着,却不可能容她的女儿蓬勃成长,羽翼渐丰,成为祸患。

    以紫梧桐多疑阴鸷的性子,定会选择先下手为强,将祸患扼杀在襁褓之中。

    “怎么还没到?”谢得双眼血红,木沙吓了一跳,探头出去看了车外,细声道:“快了,大人。”

    到了皇城,谢得下车的时候腿软了一瞬,便急匆匆往午门跑去。

    “鹉娘,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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