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
蕉州海市,最近正是繁忙的时候。
十年前,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时有蜃楼美景出现,吸引了无数人前来观看。
“本殿听说蜃楼奇美壮观,有时化作贝阙珠宫,有时化作沙漠绿洲,有时还会化作高耸如天的重楼翠阜,变化万千很是神奇
传闻有人在上面撞见仙缘,竟隔着空旷澄净的云天和海水中看到了其中时隐时现的仙人,回到家后果真得到福报,好运连连
不过也有人对仙人不敬,之后便离奇暴毙,不见所踪
世间种种,果真是福祸相依啊”
码头上,立着三个贵气挺拔的身影,一女子摇着扇子启唇言语,仪容优雅,芙蓉面庞光洁秀美,不似凡人。
崔绣鹰听她介绍蜃楼,海水粼粼,鸥鸟互相嬉戏,渔人劳作,共同绘出了一幅平静安好的美景,微风拂面,心旷神怡。
“这么说,蜃楼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了?”
风渐大,崔绣鹰为谢得披上斗篷,紫蔷感叹她果真对谢得上心,摇扇一展,笑容和煦。
“没错,只有收到请帖的人才能登上蜃楼。”紫蔷神秘一笑。
崔绣鹰见她胸有成竹,若不是谢得开口,她看见紫蔷也会装作没看到,早就往蓬莱去了。
蕉州在蓬莱必经之处,至多耽搁一二天。
“那你弄来了多少张请帖?够我们登楼吗?”
紫蔷要面子,崔绣鹰一问,她才洋洋得意地开口。
“请帖万金难求,我托了好多人,才搞到了两张,每张请帖可以带一个护卫,到时候我们把唐趣小六子带上,正好。”
“好什么?那我夫君怎么办?”
崔绣鹰漂亮飒爽的眸子一竖,就知道她不靠谱。
“谢太傅也要去吗?这不太好吧”紫蔷一惊,有些心虚。
蜃楼上的东西她早有耳闻,要是让正直的谢太傅看见,一气之下不得让崔绣鹰把整艘船都毁了
“六殿下,你在隐瞒什么?倒是让我一定要上去见识一下了。”
谢得今日只带了面纱,薄如蝉翼,露出一双亮如冰晶的长眸。
蜃楼他早有所耳闻,如今见她这种反应,传闻果真不假
崔绣鹰在一旁虎视眈眈,紫蔷左右为难,松了口。
“蜃楼上混乱不堪,秀廉,我也是怕我们不在妹夫身边,要是妹夫遇到什么互相没法照应”
崔绣鹰惊诧:“这又是为何?”
“简单来说,蜃楼就是供人取乐的地方,上面的人惯会胡来,为了极乐什么都做得出来,极乐你懂不懂?”紫蔷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意思?”崔绣鹰确实不太明白。
谢得面色骤然一沉,紫蔷看着着实心慌,收起摇扇求饶。
“妹夫恕罪,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上去见个人,见完马上带着秀廉离开。”
“不行。”谢得横眉冷竖。
“你到底要去见什么人?她怎么会在蜃楼上面。”崔绣鹰疑道。
紫蔷被追问,无可奈何:“是我之前遇到的朋友,救过我的性命,此次她在蜃楼遇到麻烦,写信向我求助。”
“那还不简单,你堂堂六皇女,带人抄了蜃楼,把人救出来,何须如此麻烦?”
崔绣鹰不解,紫蔷平日精明,到这犯了迷糊。
“而且,你到底是去见人,还是救人?”
“额能把人救出来当然最好,秀廉你不清楚,蜃楼怪邪,我母皇要是知道我和那里的人有往来,肯定会对我很失望的。”
紫蔷去看谢得,谢得附和:“确会如此。”
见谢得十分清楚凤帝为人的样子,崔绣鹰茶瞳一怔,心里冒出几根酸刺,不上不下,难受。
“所以,蜃楼暗藏玄机,此行危险,谢太傅还是不要去冒险了。”紫蔷一喜,松了口气。
崔绣鹰点头,嗓音微淡:“殿下说的有道理,夫君你还是不要上去了。”
谢得一怔,道:“那我和木沙在客栈等你们回来,要是迟迟未归,我去寻官府,前去相助。”
“夫君放心,要是有什么非礼勿视的,我自封五感便是。”
崔绣鹰说得简单,紫蔷一惊:“那你怎么保护我啊?”
“我闷头杀过去,来一人杀一人,来一百杀一百。”
“那要是你认错人呢?”紫蔷好奇道。
崔绣鹰笑容舒朗:“那也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紫蔷大骇。
“哈哈哈哈哈”崔绣鹰吓唬到她,笑容畅快。
玩够了,崔绣鹰又问:“那我们何时登船?”
“今夜子时。”紫蔷说道。
子时一刻,码头灯火通明,一艘大船缓缓驶近
“这船,很一般啊。”
崔绣鹰隐在斗篷里,左看右看,挑剔的目光扫来扫去。
她口气张狂,不加掩饰,周围都是相似打扮的女女男男,见不得人似地藏住了脸,朝这边看过来。
“秀廉,你行行好,别念叨了。”紫蔷愁道,心想崔绣鹰实在太聒噪了。
崔绣鹰阴阳怪气道:“呵,这个时候嫌弃我了,需要我的时候就喊‘好妹妹’,达到目的就让人闭嘴,真是看透你了。”
紫蔷快给她跪了。
她求助的目光投向稳重一点的唐趣,唐趣不睬,假装木头人。
诸葛六笑得促狭明显和崔绣鹰同仇敌忾。
早知道把谢太傅带来了,崔绣鹰在他身边乖乖开屏,就不会怼天怼地了。
客栈里,木沙为谢得端来热水。
“不知道郡主她们有没有顺利登船?”
谢得披着衣袍,眼神清明,毫无睡意,像是安慰自己。
“别担心,能出什么事?”
“我是担心您,您还不休息,莫不是要等到郡主回来,才能安心睡下?”
木沙说道,他表面不说,其实心里都在担心她的安危。
“就你话多。”
谢得拿过帕子净面,觑了觑他,不轻易承认。
熄了烛火,谢得和衣躺下,捏着崔绣鹰给他的白玉牌,方安心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心中始终惴惴不安,远处涛声如雷谢得睁开双眼,惊坐起来。
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熏香缭绕的厅堂,而不是睡前的灰墙客栈,红纱垂幔,妖冶颓靡,待看清自己所在之处,谢得悚然一惊。
“这是何处?”
分明无风,肌肤凉凉,谢得低头,发现自己除了亵衣,其余衣物都被换成了轻薄的丝衣,长腿光滑似锦缎,若隐若现春光乍泄,几欲羞愤昏死。
腰间玉牌被人刻意留了下来,独留一抹雅正,实则九分荒淫一分正经,反而不伦不类,令人血脉偾张。
木沙倒在他身边,稍他晚些醒来,看到自己的打扮,尖叫一声。
“我怎么会穿这种衣服?”
仿佛僵死的百足虫被惊动,四周陆陆续续传来苏醒的嘤咛声,身着白纱的男子们醒来面面相觑,露出惊恐的神情。
“这是哪里啊?”
“我怎么会在这里?”
“救命啊,有没有人?”
无数个男子将中央祭台团团围住,好似神秘的祭奠仪式谢得和木沙混在其中,木沙害怕地贴近谢得。
谢得冷静地观察,手指祭台。
“快看,上面有人!”
众人纷纷看去,抽气声此起彼伏
“真的有人?”
“是男的!”
“就他好端端的,没被脱衣服。”
祭台上盘坐着一位白衣软袍男子,身姿挺拔,肌肤如玉,冰雪点缀着眉骨,墨玉般的眼睛散发静谧的光芒,通透空茫,仿佛从天而落的仙人,不染红尘七嘴八舌的声音没能撼动他,只有谢得靠近时,男子的眼珠一动,极快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是谁?”谢得轻声问,怕惊到他似的。
男子目光深冷,默然不答,悠然合上了眼。
何等傲慢与出尘的气质交汇,却是那么自然融通,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木沙横眉冷竖,刚想冲上去,谢得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轻举妄动。”
谢得说完,带着木沙察看四周,偌大厅堂只有一个窄窄的出口,其余全被封死,时不时地动天摇,谢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还未醒来。
“这里究竟是何处?”谢得喃喃道。
谢得尝试和男子沟通,奈何此人入定,像一具了无生气的美丽雕塑。
谢得和木沙靠坐在一起,其他人渐渐两两成对,互相说起话来。
“你们知道这里是何处吗?”
两名男子就近找上谢得和木沙,问话的男子圆脸圆眼睛,有几分姿色,木沙单纯,摇了摇头。
男子环顾周围,悄悄说:“我怀疑这里是蜃楼。”
谢得神色不变,示意木沙继续和他聊下去。
“啊?你怎么知道的?”
圆脸男说:“我从小跟着我娘出海捕鱼,这船晃来晃去,我们又是睡觉的时候被抓进来,蕉州晚上只有蜃楼出海,所以这里肯定是蜃楼。”
“我偷偷告诉你们,我们就是一伙的了,我们一起想怎么逃出去吧。”
圆脸男笑着说道,木沙点点头。
谢得心中了然,现下这般境遇,知道紫蔷隐瞒的究竟是什么事情了,蜃楼就是靠捕捉清白男子来取悦客人,美名其曰“极乐”,达到攫取巨额财富的目的。
谢得一想到崔绣鹰,在他不知情时,和哪个男子仅仅幻想,就有无数刀子插进心窝,郁燥不安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