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蔷
半月后,日光灼人 。
崔绣鹰一行人向南到达荔城,在郊外的茶水铺暂时歇脚。
伙计很热情,见崔绣鹰衣衫简朴,气质闲雅,断定其非富即贵,又是领头的,招呼她道:“女娃,茶水煮好了,快叫你哥哥下来喝吧。”
崔绣鹰木着脸,无言以对。
“”你才女娃。
谢得默默走过来,照顾她身为大女子的颜面,口齿清晰地唤她:“坐吧,妻主。”
伙计吃了一惊,表情悻悻地走开了。
其余三人整理行囊,远远地看着。
唐趣无奈地摇头:“又被认错了,郡主这两天把衣服都换成了黑色深色,一点用都没有。前几天我看郡主看着山贼通缉令念念有词,再这样下去,我怕郡主要去买个眼罩,装山贼了,至少看着凶悍。”
这种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不管年轻的崔绣鹰如何打扮老成,也不会有人将她看作是谢得的妻主。
二人少妻熟夫,着实少见,被认错也是在所难免的,谢得没说什么,她倒是先在意上了。
木沙为谢得打抱不平:“这世道不公平,女子可以迎娶多个侍君,八十岁老牛吃嫩草的大有人在,却对男人嫁给年轻的娘子有成见,太不公平了。”
诸葛六不服气,为崔绣鹰辩解:“郡主就是为太傅着想,才刻意打扮成熟,不让别人对太傅说三道四,郡主良苦用心,天地可鉴。”
木沙和她吵道:“你当然为郡主说话了,太傅受到的流言蜚语,你都不知道。”
“皇城哪家公子不羡慕太傅?当初不是凤帝赐婚,我家郡主意气风发,品貌一流,怎么可能会娶太傅。”
诸葛六实话实说,这话伤人,唐趣连忙拦住,看了一眼无所知觉的当事人,让他们不要再吵了。
唐趣劝说二人:“你们两个适可而止,要是被郡主听见,饶不了你们,感情里面没有对错,只要好好磨合,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木沙哽住,讷讷道:“算你比她明事理。”
“好啊,唐趣,什么时候从你口中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了。”诸葛六笑道。
唐趣不去睬不正经的诸葛六,收拾完便去休息了。
“你这厮,太不识好歹了。”
诸葛六在她背后气得骂道,走路差点崴到脚。
“夫君,喝茶。”
崔绣鹰被谢得一声“妻主”哄得烦恼散尽,笑着扶谢得坐下,为他斟茶,伙计一看,纳闷道:“女君,你这么年轻又一表人才,对郎君却如此殷勤体贴,莫不是娶了位貌美如花、国姿天香的夫君只是我看二人年岁有点差距”
谢得指尖一顿,血色淡淡,几乎和雪白的帷纱融为一体
“肤浅!容貌和年岁乃过眼云烟,我的夫君自有他的好,什么差距,岂容得下外人肆意置喙?”
崔绣鹰嗤道,凉薄的眸子冷冷觑了一眼伙计,目露寒芒,谢得一怔,下意识覆住她攥紧的拳,卸去了她的一触即发很快,谢得的手反被紧紧握住,暖意弥漫晕开了一片红
“夫君,莫听旁人的闲话,若是你委屈,我替你拔了他们的舌头,叫他们再敢胡说八道!”
她这番话着实吓人,伙计登时汗毛竖起,避之不及蹭蹭跑远了。
谢得一笑,隔着帷纱都能感受到崔绣鹰犹如实质的温柔目光,见过她的人,无不赞扬她是人中龙凤,她倒好,满腔心思全用在自己身上了
说不动心都是假的谢得低头一笑,弧度浅浅,帷帽下的双眸漾着晶莹的水光,犹如漫天星芒旋转。
“他又没说什么,你何必吓唬他我没事,倒是你,今日身体如何,毒可还有发作?”
崔绣鹰笑着回,“夫君放心,此毒不发作的时候一点事情都没有,要是再有恶人,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胡说,此番能平安无事到达蓬莱最好,莫要无事生非,多管闲事”
谢得无奈地说道,似乎早就看透她的本性了。
“都听你的。”崔绣鹰含笑答应。
自从谢得知道她中毒,对她纵容了许多,每日都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稍有不慎就会提心吊胆。
崔绣鹰知道他有心,自然不想他过分忧虑,路遇不平便让唐趣和诸葛六解决,而她安心陪在谢得身边。
天有不测风云。
三日后,一行人在茂城遇上了一伙劫匪,正在打劫镖局,崔绣鹰让唐趣诸葛六上前帮忙,劫匪头子是个武功高强的强壮女子,镖头不敌,其他人分身乏术,幸好崔绣鹰出手,半路拾了一把剑,十招之内取人首级。
女子一改平日的活泼俏皮,功夫又快又俊,割下头颅眼睛都不眨一下,笑眯眯把头一扔,留有余温的鲜血洒了整片林子,腥味冲鼻,瞬间震慑到了一众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想活命的,还不快滚!”
崔绣鹰笑着说道,提剑而立,身姿俊秀潇洒,笑容纯真与残忍浑然天成。
劫匪如鸟兽散,四处逃亡。
谢得从没见到崔绣鹰这副面孔。
她扔了剑,检查身上没有血迹和气味,才回到谢得身边,捧着脸单纯地问道。
“怕吗?”
“不怕。”
谢得摇了摇头,遂看见崔绣鹰满足一笑,姿态亲昵地抱了过来,“夫君真好。”
“原来你也挺凶的”
谢得莞尔,知道她不说,心里肯定介意,刻意提起,果然崔绣鹰软着嗓音,立马和他解释:“夫君冤枉,擒贼先擒王,山贼不见棺材不掉泪,为了快速解决掉麻烦,我也只能心狠手辣了。”
她在谢得面前一直都是娇贵和气的模样,久而久之,谢得真的信她就是个受尽溺爱、天真单纯的贵女,多亏这次出行,让他逐渐认识了崔绣鹰的不同面貌
她终归是女子,不论外表多么无害蛊惑人心,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
谢得被笼罩在阵阵馥郁的花香中,心里极为平静,不去想有朝一日她知晓了真相,她的剑是否会对准自己。
“主子。”
马车外传来唐趣的声音,崔绣鹰把玩着谢得玉玦似的手指,眼皮一掀,声音懒懒。
“怎么了?”
唐趣答:“神风镖局黄镖头请见,她想当面谢过主子。”
崔绣鹰没兴趣,刚想说不见,被谢得拉住,摇了摇头。
“刚才情况危急,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
神风镖局黄镖头,正在运送一批重要的物资前往蕉城,出镖人是皇城的权贵,要是走镖失败,她也不用回镖局了,一想到此,她便庆幸遇到了崔绣鹰
马车里走出一位年轻潇洒的翩翩贵女,来到她的面前,黄镖头方才情急没有看清她的真面目,如今一看,此人明眸皓齿,粉面含春,实乃“美姿仪”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区区谢礼,请少侠笑纳!”
黄镖头拱手行礼,命人送上一箱黄金,崔绣鹰眉毛一扬,兴致乏乏。
“黄镖头,我和夫君急着往蕉城赶,有事你就直接说,我不喜与人兜圈子。”
唐趣和诸葛六侍立一旁,对视,郡主是不是记错了,她们是要经过蕉城,没有打算在此落脚啊。
话落,黄镖头见她目光疏淡,锐利的鹰眸缺乏热情,非但不气,内心反而十分惊喜。
“少侠欲往蕉城?赶巧了,我们镖局正要前去蕉城,在下不才,斗胆想请少侠作伴,照拂一二,事成之后,神风镖局必有重谢。”黄镖头道。
崔绣鹰笑唇轻勾,“不必了,我只有一件事想请黄镖头帮忙,我夫君对蕉城的‘蜃楼’慕名已久,在下想要满足夫君的心愿,不知黄镖头可有法子?”
“这”
黄镖头不露声色,暗道这人眼色毒辣,一眼看出她们要去蜃楼,并以此要挟。
又是被“蜃楼”诱惑的凡夫俗子,黄镖头冷笑。
在她身后,镖车旁人影挪动,崔绣鹰身形一飘,黄镖头吸了一口冷气,见她毫不费劲地将人提起。
“好啊,这是谁啊,居然出现在这里?”
崔绣鹰笑眯眯的,好像猫捉住了老鼠,满脸促狭。
被抓住的人不停挣扎,面具一掉,露出一张温文贵气的秀气脸庞,紫蔷被她耍弄,哭笑不得。
“秀廉,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你快放了我,之前蹴鞠场的事情,我同你道歉便是。”
崔绣鹰“哼”了一声,松开捉住她衣领的手。
“两位认识?”
黄镖头见二人态度熟稔,惑道。
紫蔷点头,理了理被崔绣鹰弄乱的衣裳:“黄镖头放心,这是我亲妹妹,之前有些小过节,不碍事不碍事。”
谢得不便露面,在马车旁遥遥给她行礼,紫蔷颔首:“妹夫不必多礼。”
“谁是你妹夫?”
崔绣鹰拂开她的手,偏头笑了。
“秀廉,你快别和姐姐闹了,上次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母母亲都那样说了,你总要卖我一个面子,况且你又不是真受伤。”
紫蔷低头认错,崔绣鹰自不会抓住不放,扫了一眼神风镖局的架势。
“你闹这一出,又想做什么?”
谢得告诉崔绣鹰,紫蔷恐怕是皇女中最有想法最爱胡闹玩耍的人,这点,倒是和崔绣鹰合拍。
“好妹妹,你不是都知道了,我想去蜃楼见个人,蜃楼神秘难测,所以我才请神风镖局相助。”紫蔷无奈道。
崔绣鹰恍然,盈盈一笑。
“原来此趟神风镖局护送的不是物,而是你这个活生生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