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鹉娘,你如何了?哪里伤到了?”
谢得又气又急,将人拥在了怀里,高处的紫梧桐面不改色,正如她所说,她是凤帝,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崔绣鹰睁开虚弱的眼,见他担忧自责的模样,心说是不是装过头了。
“夫君,我好痛啊,我想回家”
崔绣鹰声音小小地回他,有点心虚。
谢得慌乱地点了点头,急说道:“好,我们立刻就回去!”
“郡主,属下带您出去坐马车。”
唐趣没保护好崔绣鹰,愧疚地说道,从谢得手中接过崔绣鹰走了出去,诸葛六默默跟在旁边。
谢得顺势站起来,身姿傲寒,又冷又恨的眼看向高处的凤帝,女人威仪天下,目不退视,笑着吩咐曹嬷嬷:“秀廉郡主受伤,孤特准许谢太傅休沐一月,随、身、照、看。”
“无耻!”谢得无声啐道。
时至今日,谢得仿佛才看清紫梧桐真正面目,全身胆寒,心惊肉跳,气愤地拂袖而去。
唐趣赶着马车出了皇宫,路遇石子,诸葛六跟着马车颠起来,差点掉下去,终于忍不住冲人喊道:“慢点,你要死啊!跑这么快!”
唐趣兀自严肃,道:“郡主受伤,当然要快。”
诸葛六翻了个白眼,附耳过去,唐趣一听,目如斗大,惊道:“啊?”
“啊什么啊,慢点跑,郡主就是没受伤,也要被你颠晕了。”诸葛六无奈地说道。
车内,崔绣鹰侧身躺在谢得膝上,二人不发一词,静默得可怕。
“已经出宫了,别装了。”
谢得率先开口,眉眼矜冷,见崔绣鹰装死,赖着不挪窝,伸手拧住她耳朵。
“啊!你真坏!”
崔绣鹰痛得叫出来,挣扎着起身,好手好脚,哪里是受伤的样子。
马车拐了弯,崔绣鹰扶着谢得肩膀爬起来,不知道擦过哪里,谢得一僵,呼吸沉沉,手指在膝盖攥紧,衣摆似花瓣展开,动也不敢动。
崔绣鹰在气头上,没有发现他的异状。
“哼!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假意被六皇女绊倒,你现在还被凤帝为难呢!你不感激就算了,竟然拧我的耳朵,从小到大,我娘我爹都不舍得这么对我。”
崔绣鹰双手抱在身前,黛眉冷竖,气呼呼地说道,看得出来受了极大的委屈,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谢得一眼。
谢得趁此机会平复“冲动”,好笑地看了一眼这孩子,语调平平:“凤帝那边,我能应付,你假装受伤,吓坏了多少人,你清楚吗?”
崔绣鹰想起就来气,瞪大鹰眸,似不能相信:“你能应付?当时她的手她她她,就离这么近,”气急败坏的少女两指一捏,戳到谢得眼前,“这么近,你还说你能应付?”
她叉着腰,神情过于可爱,谢得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一笑,崔绣鹰尊严受到无数的伤害,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你还笑!你可恶你你坏!讨厌!”
谢得见她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个骂人的词,可怜兮兮的,无奈笑笑,抓住她的手安抚道:“好啦,又没碰到,别生气了。”
不说还好,一说崔绣鹰更加无法忍受,挣脱谢得,吃惊道:“难道没碰到就可以原谅吗?难道”
她的双手将谢得的脸捧起,皱着眉问:“非要她的手这样才可以生气吗?”
容貌俊美的女子不再插科打诨,目光沉静哀痛,气质凛然,五官精致典雅,贵气慑人,令人难以自持,她挣脱他时,劲道十足,如今捧着他,就像捧着雪,怕化了
谢得心旌一漾,失神看着她凑近的脸,她的语气又轻又伤,吞声忍泪,让他跟着心魂颤抖,恨不得替她难过
她有一张惹人春心的好皮囊,又摆出这种神情真是要命
“鹉娘,是我的错,你别伤心了,你难过,我也跟着难过”
谢太傅叹道,将她的手抓下来亲了亲,他觉得,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孩子身上了,不能打不能骂,能看不能吃,还得哄
这不,崔鹉娘被他一哄一撩,脸皮涨得通红,变回心思直率的小郡主,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你这是作甚?亲我的手做什么?你认错就好了,我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崔绣鹰挣了挣,这次居然没挣开手背被谢得触碰过的地方,像火燎一样,一路烧到了指尖,十指连心,这火不在她心里绕上两圈,怎会罢休。
崔绣鹰人都要烧着了,谢得还不放手。
这孩子从小被保护得太好,男女之事不通,纯情简单,稍微与人亲近,便慌了神
谢得不得不感慨真是让他捡到宝了。
一哂,好整以暇地开口逗她:“我们三拜九叩都是妻夫了,哪里都亲得,亲手怎么了?”
谢太傅端的是光风霁月的模样,调戏小娘子脸不红心不跳,坦然自若,见她红唇晶润,惊愕到说不出话来的神情,谢太傅觉得自己忍得太辛苦,还是先讨些利钱吧
成熟端正的男人靠近她,没两步,修长的身躯就将人抵在了窗前
“你干什么?”崔绣鹰问道,总觉得谢得眼中冒着绿光,像头饥饿的狼,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你说呢?”谢太傅轻轻一笑,玉面清俊,有仙人之姿。
谢得隐晦的目光在她脸庞上下徘徊,崔绣鹰一怔,喉咙滑动谢太傅顿住,欺负够了才停下来,趁她没反应过来,指节扣在她额头上,崔绣鹰脑海里所有绮思旖念,跟着这一下倏地烟消云散。
“哎呀,你又打我。”崔绣鹰痛呼。
再看谢太傅,从容平静,冷的像冰的眼神,看人一眼,都要将人冰冻三尺,崔绣鹰一抖,自觉离他远远的。
“坐这么远,怕我吃了你吗?过来。”
谢太傅丢了个眼刀子过来,对她的疏远很是不满,让人坐近些,崔绣鹰只好向他那边挪了挪。
之前茶馆里说谢太傅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是谢太傅这副口吐浊气的冰碴子样,和茶馆那些女人描述得大差不差,简直一模一样。
她们还说自己会被谢得吸干,什么意思啊她不会真的被吸干吧救命,崔绣鹰在心里大喊。
谢得见她出神,小脸紧皱,每根眉毛都在用力,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唉——”唐趣和诸葛六在外面双双叹气,郡主和太傅终于不吵了,吓死她们了。
“郡主这是怎么了?”唐趣疑惑道。
诸葛六白了她一眼,说道:“木头脑袋,郡主这是吃醋了。”
“吃醋?难道是郡卿和凤帝?荒谬!”唐趣大吃一惊。
诸葛六不置可否,凤帝态度暧昧不清,当着郡主的面对谢得出手,根本没把崔绣鹰看在眼里,把人当软柿子捏。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小麻雀怎么斗得过一手遮天的老凤凰,诸葛六“嘶”了一声,仿佛已经看见郡主头顶发光发亮的青青草原了。
唐趣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牙酸啊?”
诸葛六无言,当初怎么和这个木头脑袋成为了同伴,一点都不懂察言观色。
凤栖宫,曹嬷嬷为批阅奏折的紫梧桐送上了一碗汤药。
“圣上,该喝药了。”
紫梧桐讳莫如深,厌倦地看着墨黑的药汁,拿起来一饮而尽。
曹嬷嬷见状,连忙说了几句好话抚慰:“天佑圣上,待崔家小女回到蓬莱,解药肯定很快就能到手了。”
“最好是算算日子,她和我一样,今日之内也该复发了”凤帝笑道,目光冷冷,积威甚重。
谢得以为她志在舆图,非也,一年前,凤帝身中奇毒,寻遍世间名医,皆叹此毒只有蓬莱能解。
她便派人去请蓬莱相助,可是去的人连蓬莱在哪里都找不到,无计可施,她只能把主意打到崔鸿女儿身上。
“孤费劲心思让人研制了一模一样的毒药,又趁内宴分别下在了牛乳和圣旨处,才让崔绣鹰中计,他可不要白白辜负了孤的苦心。”
凤帝沉声说道,提笔在折子上狠狠划上两笔,朱砂刺目,仿佛“崔”字中间渗出了殷红的血,着实可怖。
只有谢得以为她志在蓬莱,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清河崔氏。
士族擅政,她不可能忍。
毒一解,崔氏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
“唔”
车内,端坐的崔绣鹰忽然低头按住心口。
“你怎么了?”
谢得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招,却见崔绣鹰在胸口两处穴位一点,向前喷出一口浓黑毒血,吓得惊恐失色。
“怎么回事?这是——?”
崔绣鹰逼出一部分毒后,面如金纸苍白破碎,运转内力查探身体,竟是之前的毒素席卷而来,看到惊慌失措的谢得,欲开口安慰,眼前一黑,如断线的纸鸢软而无力,向后倒去。
无名毒复发起来竟如此厉害,之前小打小闹,令崔绣鹰误以为可以压制数月,待回到蓬莱再寻药根治,这下看来,她必须马上回蓬莱解毒。
此毒潜伏之深,平日里安然无恙,却是根据固定的时日蓄势而发,愈演愈凶,阴邪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崔绣鹰强撑着身体,睁开眼,对着受到惊吓的谢得解释道:“谢得,我是中毒了。”
“中毒?!”
崔绣鹰看见谢得露出惊讶的神情,喘了一下,将事情的原委和他说来:“那日内宴有人害我,我本想回蓬莱找师傅解毒,奈何婚期压身一拖再拖明日我计划启程前往蓬莱,路途迢迢,要委屈你在皇城等着我回来,你放心,我解完毒立刻就回来。到时候我带你回清河,去看望祖母,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谢得听她说起中毒之事,大为震撼,又听她提起蓬莱,思绪杂乱,一时间没有说话。
传闻蓬莱的地上、海里铺满了奇珍异宝,尤其是蓬莱舆图,更是不知引来了多少人的觊觎,“得舆图者得蓬莱”——这是先帝立下的规矩,江湖能人志士、草莽贼寇制造了无数血雨腥风,前仆后继地寻找仙山蓬莱的下落。
崔绣鹰原计划带着谢得一起回去蓬莱,如果是一个月前的她,一百个谢得她都能护他安然无恙,现在她保全一个自己都难说。
谢得迟迟没有回复,崔绣鹰一看,他眸光轻闪,眉宇哀伤,似是为她忧心。
崔绣鹰笑笑,轻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谢得摇了摇头,双目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我不放心,我想和你一起去。”
崔绣鹰心中又惊又喜,他愿意陪她以身试险,夫复何求,不敢相信,再次问道:“真的?可是我的毒不知何时还会复发,路途要是遇到危险,我怕不能护你周全。”
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要为他着想,谢得心中一叹,对她的愧意越发沉重。
“我不怕。”
谢得摇了摇头,温柔地说道。
崔绣鹰深受感动,晶亮的眸子雀跃地看着谢得,眉宇飞扬:“既然如此,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不如我把唐趣、诸葛六带上,她们武功高强还有木沙,在旁边照顾你多些人多些照应,明日就出发。”
谢得心事重重,不忍看她天真的笑颜,点了点头。
他在心中暗自做了决定,从蓬莱回来,他就去辞官,断了和紫梧桐的干系,安安心心在家里服侍崔绣鹰。
希望紫梧桐看在以前的情面上,能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