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林元风当然不会拒绝。或者说,他几乎从没拒绝过楚今歌的任何要求。
唯一不同的是,比起步鸿行几乎热切的应允,他看起来略显踌躇,似乎接下来的旅程令他有些担忧。
这倒也合理。比起步鸿行,他显然对穿越两界的危险性有更为准确——或者也可以说是更基础的认知。即便他对楚今歌一直有某种超出正常范畴的信赖感,但此行在一个没开上帝视角的正常人认知中实在是很不容乐观。
毕竟,撕开人界与魔界的裂隙,这提案听起来就很离谱,更别提还是对魔族皇城点对点精准作业。在此之前,大约是没人做成过这事的。
……也可能根本就没人会想到这种事。
尽管在某些相对而言比较特殊的情感事件中,师祖常以近乎于离奇的钝感力无意识折磨所有人,但其他时间里,她倒也算不上是个完全不会读空气的人——例如现在,她就能从自己的跟宠剑仙身上读出一些十分隐晦的欲言又止。
但遗憾的是,尽管她多次明示暗示“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但林元风还是不为所动,只是经常出现在她视线角落,心事重重的盯着她发呆;偶尔看起来像是打好了腹稿想说些什么,也会在一小段沉默后断开连接,无事发生般重新退回角落去。
在第三次目睹了剑仙试图发言——突然语塞——沉默——情绪低落——离开对话后,楚今歌终于不得不叹了口气,接受了“孩子青春期,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这件事。
而就在林元风在她的聊天窗口表演一个人的极限拉扯时,她也同样注意到,另一位正值青春期的跟宠一直猫猫祟祟的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步鸿行看起来似乎也有话想说,但却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直到他们返回修仙界后,楚今歌实在受不了他那副欲说还休的样子,主动尝试提供青少年心理健康咨询:“我们谈谈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春期小男孩的思路十分清奇,且异乎寻常的直言不讳:“林元风对你而言很特殊,对吗?”
很遗憾,但她稍显简陋的心理咨询备案里着实没预备过这种问题。
“林元风?”楚今歌卡顿了半秒,她完全无法掩盖自己脸上的茫然,只得困惑的重复了一遍,“他很特殊?呃,这可能得看对方辩友如何定义特殊一词……我的意思是,如果按照我对特殊的定义来说,咱们眼下攒出来的这支小队成员每一位都足够特殊,而你尤甚。”
不管是在天道设计的剧情里,还是眼下的实际发展进程中,您才是最大的变数啊!
变数眨了眨眼睛,接着露出了一个十分礼貌的笑容,婉转捧场道:“承蒙师祖青眼。”
这段十分莫名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它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意义,但却十分具有迷惑性,以至于楚今歌狐疑的揣摩了许久。不过遗憾的是,直到他们在天道的协助下终于找到了皇城的人界对应点为止,她都毫无头绪。
就在南玄宗东去不远的一处山林中。
“我总觉得这可能是个隐患。”她踢了踢脚下的落叶,一边拔出佩剑,预备斩出一道裂隙通道来,一边还不忘跟系统交头接耳说小话,“但后来再去追问,他又只说是见我们时常闲聊于是随口一提。会不会是他跟那个天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下交易?”
“有可能。”系统还真就跟着她分析了起来:“天道此子反复无常,主公不可不防啊!”
“……”天道深吸一口气:“你们俩编排我的时候能不能自己拉小群?这段对话已经重复不下五次了,到底有完没完!”
楚今歌感受了一下手中剑柄的重量,将视线投向面前的虚空:“那我们不就白说这些话了嘛。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偷偷传小纸条?这将关乎我会不会在接下来的太虚幻境里凶性大发无差别创死所有人。”
“没有。”天道再次重复了他的回答:“但我建议你最好别再想这些问题了。我猜你会是你们三人中意念最强的一个,对幻境的影响恐怕也最大。如果你再想这些问题,会把它也加入幻境中的。”
楚今歌耸了耸肩,但究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两人,轻声提示道:“准备好,我动手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但在她握剑斩下的一瞬,似乎有人微微偏过头来,望了她一眼。
而下一刻,剑光划过。
大公主和将军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
钦天监忙了月余,终于算出个十全十美的日子,大利月,宜嫁娶,六和吉日,就在三个月后的丑月子日。
陛下尤为上心,亲笔御书连着下了三封,整个宫城仿佛被按下了开关,内内外外尽是动作起来,
但这些都和大公主本人没什么干系,她和她的常宁宫仍旧安稳的坐落在宫城中轴线上,一派现世安好的模样。
而在这个静谧的午后,在殿外传来隐约的吵嚷声时,大公主正窝在内殿里吃侍女剥好的紫葡萄。
还没等她的贴身大宫女沉下脸去查看缘由,就见门口探出张青年人的面皮来。上半张脸上嵌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时正带着笑意,下半张脸则被一副折扇挡了去,很有些风流倜傥的样子。
大宫女抬眼见着是这位在嬉皮笑脸,便不再有什么表示,只是又重新垂下了头,继续安静的立在一边了。
门口那位跟大公主对上视线后当即眼前一亮,毫不见外的走了进来,形容活泼,捏着那把纸扇热切的问:“今……殿下,被赐婚的感觉怎么样?”
大公主张开嘴,好叫身边的小宫女把下一颗葡萄喂进自己嘴里,接着咂摸了片刻,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一般。”
“怎么敷衍我!”折扇少年撇了撇嘴,去挡小宫女的手,试图阻止她继续为大公主进献这种汁水淋漓的异域果实,“你此前不是说很期待吗?”
“我是很期待陛下会把我许配给谁。”她还是没什么兴味的样子,但也并不斥责他的失礼,“可惜叫你猜中了,果真是林小将军。”
“是呢。”少年半眯着眼睛,捻起一颗葡萄塞进自己嘴里,有些含糊道:“林小将军不好?你们不是自满月就认识了吗?”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他未必会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可不太像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性格,这次却乖觉的厉害……真奇怪。你一直拿着把扇子挡着自己下半张脸干什么?我们步小少爷的脸终于被仇家挠花了?”
步鸿行摇了摇头,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因为今歌姐姐如今已有许配呀,我总得避嫌。皇上本就忌惮林家,若小将军胆敢有半分不愿……”
“哦。”大公主对这两句话的反应都很无所谓:“那你遮着吧,这扇子还挺好看的。至于赐婚,他要是真忌惮他的戍边大将,那反倒不敢把我送去——他眼下病病歪歪还带点癫的样子真的很适合被宫变篡位。一个权势滔天的大公主还不够,要再给自己配上一位手握实在兵权的将军,什么意思?风光大葬?”
步鸿行于是噗噗的笑了起来,而宫女和内侍们照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显然,这座内殿里没人觉得这段话有多大逆不道。
或者说,这座皇宫——乃至于这座京城,大约也没人会这么觉得。
小少爷笑了半晌,终于将折扇放了下去,一张漂亮面皮凑近了些,声音也做作的夹了起来:“大公主实在胆大包天,竟能说出这样无父无君的混账话来。殿下可得给微臣些好处,不然微臣便告发当今圣上……”
大公主没绷住,笑了一声。但她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伸出自己尊贵的右手,掐住他下巴端详了片刻,接着点评道:“好啊,等孤尊为九五,便封爱卿为皇贵妃,掌管六宫事宜。至于朝堂,孤自有安排。”
步鸿行歪歪扭扭的朝她飞了个媚眼:“朝堂争斗妾自然没什么兴趣,可若要入宫,妾却想做皇后。”
大公主勉力维持着入戏的状态,尽可能不漏出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笑声,只是拿修理得当、形状漂亮的尾指指甲刮了刮他的脸颊,摇头道:“爱卿很好,但还不够好。皇后终究是要端庄些的,你压不住这位置。算了吧。”
——那么,足够端庄娴静、想必一定压得住后位的那位呢?
那位眼下还并不清楚自己正在被未来的同事挖墙脚,此时正预备班师回朝,同时盘算着自己手头还没忙完的几件大事。
例如说粮草调配、营寨安置、俘虏处理,以及他得亲手准备的三聘六礼。
可是好奇怪。
明明部下还没开口,他怎么就已经提前知道面前这只大雁的重量不足十六斤六两、帐外站着催他回京的督军、三十五里外游荡着一队拓跋氏的斥候……还有,今歌打算在他们大婚次日三更时分起兵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