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魔域，顾名思义，魔族生活的区域。
按照楚今歌的理解，它与人间界应该算是处于同一张纸的正反两面，只在一些相对较为薄弱的部分产生了几处天然出入口。
例如胡阳桃刚穿过的那道“门”，就是在南玄州与北玄州的交界处的一道新生裂隙。不过相对麻烦的是，这些裂隙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是相连的，即便所有人都从同一个“入口”进入，但到达另一边后究竟会被投放在哪一处“出口”却并不确定。
这也就导致有些时候，一些格外脸黑的旅客是有概率被强制更换目的地的。
“所以。”忘禅下结论道：“五分之一林元风和挑染林元风都没了。”
“对。”楚今歌打着把缎面遮阳伞，已经对纠正他的脑回路失去信心，遂肯定道：“步鸿行和李离生都跟我们走散了。好消息是，阳桃她自告奋勇去周边城镇抓幸运下属找人了；坏消息是，她眼下也一去不复返。”
忘禅点点头，补充道：“而且我们看起来也比较显眼。”
——他的用词还是委婉了些。照眼下的形势来看，说是非常显眼也不为过。
暂且不论她三人的长相，单是一身纯净的灵力，就足以被评选为年度优质生鲜食材，为当地好客的化形魔兽增添一份餐桌上的新菜品。
也亏得他们被传送到的是一片荒漠，当地有且只有一些长相和实力同样令人难以恭维的低阶魔兽。它们虽然被馋的前赴后继奔涌而来，但究竟也只是些未开化的野兽，应付起来还算轻松。
但如果来的是些已经化形的，那场面恐怕就不太乐观了。
尽管楚今歌一直对修仙界的治安水平很有微词，但如果把它与魔域放在同一个擂台上赛个高低，确实还是有些拿大都会和哥谭作比的诡异感。
……虽然师祖其实真没实地考察过，但此地声名远扬，属于是连她这种死宅都早有耳闻的水平。
尤其是，甚至连胡阳桃这种拎着虎头砍刀从皇城郊区一路杀进魔宫主殿的造反型人才，都能在魔域历代帝王中算是享有极高声誉的那一茬，当地民风之狂野可见一斑。
法外狂徒，不若如是。
四位生鲜在原地待了一炷香的功夫，眼见带队导游不知去向，身边两位先生个顶个的靠不住，楚今歌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场面。
“依照步鸿行和李离生的战力，他们的安危暂时不必担心。但魔域没有灵气，续航会是个问题，还是得找找看。元风你此前在魔域大闹过一场，所以最好先不要露面。魔界有种能遮掩气息的法器，只是不知道好不好搞到。”她说：“我可以暂时将灵气转为魔气，等下找个城镇去看看，怎么样？”
小熊和剑仙一齐茫然的看向她。
楚今歌：……
她看着面前这两位眉目各异，但却同样俊朗出彩的少年人，叹了口气。
忘了他们俩全是走反差莽夫路线的了，反倒显得她好像拿到了谨慎人设。
但不谨慎也不行啊。她固然可以直接将整个魔域都当副本平推掉，可这毕竟是阳桃的领地。就像一对好姐妹，感情再好，也不合适直接让人家家里的公司天凉王破吧。
而且，化形魔兽也是人形，她的不杀原则也同样作用在这些人身上。眼见离回家已经不远了，她实在不愿意破这个例，以恐怖虾仁饭的身份回老家去。
多吓人呢。
不过这些话倒也不必讲给面前这两位跟宠听，她只是闭了闭眼，将神识放出去了一些，细细勘察了一番周边的景象。
他们眼下正立在一处戈壁内，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此地荒凉空旷，但却相对靠边缘更近些。除去北边是漫天无尽的黄沙外，往东、往西各有一处城镇，南边是道峡谷，似乎没什么人烟的模样，只是风声苍茫，听来有些可怖。
不过魔界嘛，哪都挺可怖的。
她正打算安排些什么，一直抱着剑保持沉默的林元风却意外出声道：“南边……有很熟悉的气息。我去看看。”
楚今歌爽快的点了点头：“好。东西两边各有些人烟，我瞧西边那座城池格外热闹些，不如就去那边吧。旺财，你打算跟我一起去转转，还是在这儿等着？”
忘禅想了想，接着很快乐的肯定道：“我等你吧！这里有好多魔兽，手感跟过去我在十万大山里常抓来练手的那些兄弟差不多，我再玩一会。”
“好。你也正好在这里接应一下阳桃。”楚今歌于是安排道：“以防万一，六个时辰后，大家都返回到这里汇合。如果有什么事要离开，记得留下信号和去向。”
两只跟宠当然没什么意见，几人于是也就在此分道扬镳。
……这是个坏决定。
至少对楚今歌而言，是这样的。
但神通广大的师祖也实在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并不清楚自己这个简单的决定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此时，她正站在城门外，十分震撼的抬头仰视着墙头上的……
呃，步鸿行。
与人间界的细腻婉约截然相反，魔界的建筑风格走的是粗犷大气的路线。巨大的砖石被错落堆砌在一起，就勉勉强强凑合算是一堵墙。再在底下掏个大洞，往上安个大小差不多的厚重石门，最后依样画葫芦再造三堵差不太多的出来，左右拼接在一起，一座很没有匠心的敷衍城池就盖好了。
但不得不说，即便再在设计上偷工减料，这堵墙也还是能勉强发挥出它本该有的作用的。
例如挂人。
——但不是楚今歌想象中的那种“总裁，夫人已经被挂城门楼子上三天三夜了，她还没认错”的短视频名胜景点。
准确来说，城门口挂着的是张步鸿行的4k精修大头画，大约两米乘两米，能看的出来，画作出品方很努力，似乎是想用高清像素尽可能展示他的英俊。
因为它甚至还是彩色的。
如果仅此而已，师祖恐怕还不至于在此停留如此之久。但更抓马的是，在他的头像下面，还挂着一条深红色的横幅，上书四枚笔迹十分潇洒的大字：
比武招亲。
楚今歌沉默了一小会，硬是没敢从“参加比武”和“被招亲”两个选项中，为步鸿行挑出一个更合适他体质的选项。
看着他那张迎风飘扬、十分夺目的脸，好像都有点合理，但好像又都不太合理。
她还站在门口举棋不定，一位十分热心的魔族就跟她搭起了话。
比她高了得有小半米的大哥拍了拍她肩膀，又指了指步鸿行的大头贴，挑眉道：“诶，小丫头，喜欢？”
楚今歌勉强将自己从迷思中拉出来，闻言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赶紧点了点：“呃，感兴趣。”
一头乱糟糟长发的魔族十分热情：“感兴趣就对了！我表弟，刚认亲认回来！多好看一张脸！”
“……啊，那恭喜？”楚今歌叫他一套连招给整不会了，眼下脑子也犯糊：“比武招亲是吧，从这儿认回来的？”
大哥没憋住——或者他可能根本就没打算礼貌性的憋一下——开始拍着她的肩膀嘎嘎乐：“哈哈哈，你真有意思！那哪能呢，这是给他招亲的！你要是喜欢，也来城主府，门口正设擂台呢，参加就有奖品，可热闹！”
他说完这话，又好心给她指了指方向，便挥了挥手，很潇洒的大步走远了。
笑点挺低啊哥。被这位社交恐怖分子哥按着拍了四五下的楚今歌一边这样想，一边揉着耳朵，奋力把脚从地里拔出来。
……手劲也挺大。亏得魔界不搞形象建设那套，城门口是土路，她修为和体魄也足够强悍，不然非得叫大哥这一套平a攻击送走不可。
刚刚她光顾着猫猫思考宇宙，也忘了看看这位潦草大哥的五官。不过照他这份豪迈的气质，如果能开个静音模式，想必也是很招姑娘待见的。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拍了拍裤腿，脚步轻快的朝城主府走去。
救步鸿行当然是很要紧的，但既然眼下他生存状况似乎并不怎么堪忧，不如还是先去看看热……探查一些情报吧。
有一说一，确实是很热闹的。
与她人间界广为流传的那种混乱场面截然不同，城主府门口既没什么断肢也无几泼血迹，虽然人来人往挤挤攘攘，但看起来很是祥和安宁，比起她想象里的地下黑市，看起来更像是条商业街。
……而且路边小贩卖的小吃也蛮香的。
等她总算挤到人群中央，便看见一位山羊胡大爷正坐在张小桌前，手里捻着根毛笔，颤颤巍巍的往本子上记人名。
“城西袁落。”他慢腾腾道：“是姑娘家吧？多大啦？什么修为？”
“……”站在他面前的女孩点点头，但可惜周围太吵，楚今歌没听清她的修为：“一百二十一。”
“喔，那天资上佳。”山羊胡依次记下，接着便道：“好啦，下午一时三刻，斗兽场，你的序号是一百七十九。下一个！”
楚今歌不太想打架。但魔域人民群众实在是一脉相承的热情，她还在探头探脑，就突然被身后一位大婶一把推到了小桌前。
山羊胡还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哪家姑娘呀？”
“……皇城楚今歌。”她环顾了一圈四周，胡乱编道：“三五十百岁，呃……化神？”
她有些拿不准该说个什么修为合适。要按她自己真实的修炼进度，三百多岁时其实已经是合体期了。她这一下实在被推的有些突然，便估摸着正常人的修为，随口压了一阶。
大爷那双眯缝着的眼睛却突然瞪大了些，周遭人群也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乍然炸开了锅。
“小少爷确实是很俊。”山羊胡并不落笔，只是抬起眼睛看了看她：“但也犯不上姑娘你这样扯谎。你倒寻思个差不多的修为，三百五十岁的化神？普天下哪有这样的人物！”
楚今歌：……
楚今歌：好像被夸了，又好像没有完全被夸。
她叹了口气，改口道：“对，我刚晋级元婴。”
山羊胡见她听劝，也并不过多纠缠，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她的名字也写上了：“好姑娘，听大爷一句劝，扯谎实在不值当，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喏，一百八十号，你也去斗兽场等着吧。”
楚今歌正想点头离开，就听见刚刚那道十分豪迈的声音又自耳边炸开了：“小丫头！诶！来啦！”
楚今歌默默往边上挪了挪，接着才回道：“嗯。”
大哥显然并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只是十分爽朗的笑道：“你认不认得斗兽场？我带你去！”
楚今歌正想回绝，就被一边的山羊胡老头拿笔杆戳了戳：“这位是我们城主，千重将军。”
“？”楚今歌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位潦草大哥，显然并没料到他竟然能是位将军——魔域的将军地位类似于人间界的大宗宗主，且人数一直被胡阳桃手动限制在十人以下，是个竞争十分残酷的高危岗位。
“好，那辛苦。”她朝千重点了点头，也就跟上了他的脚步。
这同样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反馈来的更快些：路程还没走完三分之一，楚今歌就已经有点遭不住了。
大哥笑点真的好低！怎么回事！你们魔界的战力巅峰居然是这种画风吗？！
早知道她早就不在人间界遭罪了，魔域才是她永远的家啊!
……但也绝不来这座城住，耳朵受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跟千重聊天虽然耳膜十分受难，但其他体验还挺好的。例如，她几乎每句话都能得到十分超量的正反馈，即便她选择闭嘴，大哥也能从刚刚的某段对话中反刍出一点笑点来，并继续大声嘎嘎嘎嘎。
她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有趣暂且另当别论，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肺活量一定是极优秀的。
等他们终于走到斗兽场门口，千重终于勉强止住笑意，他很豪迈的拍了拍楚今歌的肩膀，大声道：“我很喜欢你，丫头！别比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弟妹！”
楚今歌懵了：“啊？”
不算太远的远方，明明蹲在城主府里但却总感觉在蹲局子，正眼巴巴等师祖来捞自己的步鸿行打了个喷嚏：“……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倒也等到了。
……不过不全是师祖。
千重先是毫不犹豫宣布取消掉比武擂台，接着一把揽住楚今歌就往城主府赶。
这段路程并不算近，但来时明明走了二十分钟，回去时他健步如飞，竟然只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已经在步鸿行所在的闺……厢房门口站定，并喇叭似的广播道：“表弟！你娘子我给你找来了！开门！”
步鸿行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就见千重一把推开了门。此时正是背光，他揽着只看不清面目的娇小姑娘，笑的他耳朵嗡嗡直响：“快叫娘子！”
他当然不愿意。只是还没等他想出拒绝的托词，就见这位将近两米的便宜表哥几步便迈到了自己面前，很爽朗的拍了拍他的脊背：“害羞什么！快叫！”
他先是直觉胸口一阵剧痛，接着眼前发黑，几乎要咳将出一口血来。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楚今歌满脸悲悯的站在自己面前，轻声道：“你最好还是顺着他来，活命要紧的。”
与此同时，千重的声音还在回荡：“快叫娘子啊表弟！你先前认祖归宗的时候不是挺能叭叭的吗，这会怎么哑了！弟妹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太激动了。”
楚今歌的幻影似乎点了点头，并不着痕迹的又往远处退开了些。
……感觉是在做噩梦，不确定，再看看。
于是，当胡阳桃拎着只张牙舞爪的小熊赶到现场时，就见楚今歌正坐在城主府正堂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朝她的骁勇大将军大肆吐槽修仙界的条条框框。千重坐在她下首一位，没一点城主的样儿，一边发出极为豪迈的大笑声，一边相当不遗余力的拍大腿。
如果把垮着一张小猫脸的步鸿行从这幅画面中裁剪掉的话，就、就还挺宾主尽欢的。
见她突然闯入，楚今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千重就头一个蹦了起来，很快活的冲她喊了起来：“头儿！你看，我刚捡回来的表弟！还有我弟妹！正好，你来给他们俩做个见证呗！”
胡阳桃：？
她立马把“好像有人在皇城搞政变想推翻自己”这回事抛之脑后，当即把小熊往旁边一推，指着个别偷跑选手的鼻子就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了！
“步鸿行！”她大声道：“你小子挺能藏啊？平时看你浓眉大眼唯唯诺诺，结果竟然是这种人吗？！”
步鸿行恨不得蹦起来自证清白：“我不是，不关我的事！”
忘禅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但还是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一时间甚至顾不上跟胡阳桃互掐，也指责道：“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设置比武也是为了让你们尽快找到我！”步鸿行声音同样大：“我哪知道千重莫名其妙在后面加了个招亲，把我当奖品许出去了！”
“那也肯定是你勾引我家今歌了！”胡阳桃根本不听：“坏男人！呕！忘禅，去，给我挠花他的脸！”
“我没有！”步鸿行简直崩溃，他一时间被气的脑子卡壳，竟然转身试图寻求另一位当事人的援助。只是遗憾，受害人步先生毕竟刚刚被表哥压着洗脑了半天，难免某些词句说来会有些顺口：“娘子你说句话啊！”
……虽然与他想要的那种结果截然不同，但至少，自他说出这句话后，场面确实安静了。
同样在状况外的楚今歌眨了眨眼，半晌才茫然的张了张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啊？”
她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