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徐烨站在殿外的玉阶上，不着痕迹的瞥了楚今歌一眼。
他活了将近一千二百年，只见过本宗太上长老兼师祖两次。
一次是拜入师父李离生门下时，她坐在望岫殿最高位，遥遥打量了他几眼，赐给他一件灵宝护身；第二次是他被推选为新任掌门，依照本宗惯例得了一枚传信玉符。
自那之后，师祖便又开始闭关，算来已有五百余年。这枚玉符他一直随身佩戴，唯恐错过任何师祖的谕示。
——直到昨天。师祖第一次传唤了他。
想到这，他不由得又瞥了一眼那个叫楚今歌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面皮五官殊为艳丽不提，穿着也十分繁复绮华，金镶玉裹，珠翠罗绮，发髻上更是插了四五支簪子，走起路来全身上下叮当作响，十分不……嗯，不典雅。
师祖说，她欠了此女祖上一段因果，只是让她入内门尚且不够，还得亲自收她为徒。
可恶，好嫉……好急功近利的一个女人！不过是借祖上积德，居然得了师祖青眼，一跃成为亲传弟子！
想到这，他闭了闭眼睛，沉声道：“诸位，能进入南玄宗的内门自不是泛泛之辈，我们旁话少说。宗门风纪严正，每日卯时一刻晨省早练，辰时用早膳，上午有长老在经堂讲演，下午去研堂自行修行，亥时二刻回房休息。半月一小比，两月一大比，每季评魁首一位。”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努力抑制住自己对本届个别新生的妒……独当一面的期待，才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都是为谁而来，又最想得到哪位大能的指点。只要入门五年内能一直蝉联榜首，就有机会得到太上长老的青眼。”
虽然目前为止只有我师父做到过。
而且你们当中有一个人马上就能跳过全套流程，直接拜入师祖门下，成为她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传弟子……真的有人能忍住不嫉妒眼红失去表情管理吗！
好崩溃，平等的怨恨每一个欧皇。
而在掌门精神状态出现问题的同一刻，大殿中还有另一个人也同样失去了眼神高光。
“……这下真成高考百天冲刺了。”楚今歌对系统喃喃道：“五点十五起床早读，九点半下晚自习，女配修仙传之我是特种兵是吧？”
“你们宗的风纪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一般不是不得残杀同门、不可妄论尊长之类的吗……”系统颇为震撼：“这是什么后现代抽象主义的门规？谁定的？”
楚今歌的愤怒突然一扫而空。
她扭开头，转而开始打量身边的几位新入门的徒子徒孙，试图保持沉默：“……”
系统把剧本翻的哗啦作响：“奇怪，原小说里除了评比魁首之外没有别的了啊，这套反人类时间表到底是哪来的……”
楚今歌掩饰似的咳嗽了两声：“女主是那个穿淡蓝色裙子的小姑娘吗？”
“等下第一个来找你搭话的就是女主。”系统随口解释了一句，接着提出新的疑问：“难道是出bug了？我去问问技术部。”
“……不必了。”楚今歌沉痛的闭上了眼睛：“是我。”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你定的？”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师祖惨淡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卷到天下第一的？”
“可你昨天上午十点半才起床。”系统质疑道：“昨晚更是看话本看到半夜一点。”
“因为眼下有了更可靠的回家办法嘛，我也正好乐得清闲，也就放松一些。”楚今歌长叹一口气：“过去卷只是因为找不到任何回家的途径，这修仙界一丁点人权法都不讲，我实在呆不下去。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靠虚无缥缈的踏破大道、一步成仙。”
——叹气，动词，指因不如意或无可奈何而吐出长气并发出声音。
一般情况下，人自由叹气和自由呼吸一样，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力。但就在她与系统插科打诨以驱逐睡意时，上首坐着的掌门已经详解完了本门的校规校纪……不，门规门律，眼下开学典礼已经到了班主任自由领取学生这一步。
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尽管没有长老收留，但她完全可以大小号双开，实现全链路的自给自足。
但问题也就正出现在了这里。她这口气实在是叹在了节骨眼上，刚好在掌门宣布太上长老将随机抽取一名幸运新生保研直博、且此人正是自己的下一刻。
这声悠长无奈的叹息吹过在场所有人，也吹过忘岫殿，吹过重沉山，想必不日也将吹进半个天下的修仙求道人耳中。
已知：整个修仙界只有一位太上长老，整个修仙界也只有一位渡劫大圆满的大能，这位大能时隔一千三百年再次收徒，选择了一个资质平平的凡人少女，该少女在听到这一讯息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请问：修仙界其他人怎么想。
……怎么说呢，有一种极其不知好歹的美。
但好在，殿内暂时没有人突然暴起冲上来和她鱼死网破，掌门甚至还关切的问道：“你可有不满？”
还在脑内和系统拉扯的楚今歌迷茫的抬起头，再三确认他是和自己说话后摇了摇头：“……倒也没有。”
掌门还不放心：“你……你可是对太上长老的安排不满？不妨直言，我可以为你周转一二。”
楚今歌看着他黑如墨染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双拳，不由得开始担忧起他的身体状况来：“没有，掌门。”
掌门于是很失望的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挪开了。
楚今歌也并没把这件小插曲放在心上，或者说，她甚至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提问。在茫然的环顾完四周、且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后，她相当心大的当做无事发生，接着跟系统讲相声去了。
此时，她还并不知道，人发出的每一声叹息，都已在未来标好了价格。
——以被校长每天监督迟到早退的方式，且远不止如此。
尽管小有波折，但好在，这场开学典礼还是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圆满完成。简单安排过寝室后，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将由几位新晋弟子自由安排。
“蹲监狱前最后的自由时光。”楚今歌对系统锐评：“全封闭住宿制的无期徒刑来喽。”
系统心有戚戚：“岂不是我也得跟着你早五晚九……诶，女主朝你走过来了。”
楚今歌抬起眼来，果然是刚刚自己注意到的那个蓝衣少女。
和她截然相反，这个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气质典雅，穿着素净，声音也温温柔柔：“楚道友，初次见面，我叫卫真真。掌门安排你我同住在云江山，随我来罢。”
卫真真能明显觉察到，自己说完第二句话后，面前这位莫名空降的道友面色霎时凝重起来。好在，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说些什么，只是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
她不由得也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并不怎么擅长与人交际，更别提还是这样一位看上去就很有些我行我素的大小姐。看她举止形容，入仙门前恐怕未曾与人同住在一间屋室过，一时无法接受，只好沉默以对。
……总之，没有发脾气就很好。
楚今歌并不清楚正牌女主在想什么，也没预料到自己困倦懈怠的神情搭配上满头花里胡哨小饰品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更不晓得这些奇怪的第一印象会伴随她多久。
她正在脑内尖叫。
“云江山！”她惨叫：“这地方可不兴住啊，李离生也在云江山！”
系统被她吓得一激灵：“什么，怎么了？李离生是谁，剧本里有这么个人吗？”
“你的剧本里没有，但我合理怀疑他手里有其他剧本。”楚今歌如丧考批：“我简单概括一下关键词你就懂了：毒舌，卷毛，阴暗批。”
系统顿时也深觉棘手：“嘶……”
“他还是半人半妖。”楚今歌补充道：“孤儿，天灵根，修道天才，炼毒奇手，出门三天奇遇十八次。”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此子竟恐怖如斯？”
她沉默片刻，最终不情不愿道：“……还是天下第一的徒弟。”
系统更为惊悚：“居然还是……等等，你不就是天下第一吗？”
“这事说来话长，一言以概之，我以为终于成功远离心系天下的白毛冷感师尊后，自己变成了那个高危师尊。”楚今歌深呼吸：“质疑师尊，不理解师尊，被迫成为师尊。”
“虽然听起来确实像是拿了隔壁■点的剧本，但你毕竟是他的师父吧？”系统举手提问：“何况你还在面容上做了些手脚，倒也不必反应这么强烈。”
“话虽如此，但他不太……”楚今歌尝试寻找一些适当的词汇，可惜以失败告终：“我不好说，他是个挺乖的小孩，但精神状况很有些不稳定。总之，我把握不住。”
她说完这话，半晌都没听见系统的回应，正有些奇怪，却听到这道少年音迷茫道：“你那位徒弟，还是金色竖瞳吗？”
楚今歌先是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可不，时髦值完全拉满……嗯？”
莫名的阴冷感缠绕上她的脊背，她尾指末端神经质的一抖，立时条件反射般一拧腰，往斜侧后撤半步，左手捏出半个杀诀，抬眼望向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
同一双饶有兴致的时髦金眸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