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系统迟到的这一千五百年里，楚今歌遇到过不少惊才绝艳的修士。百岁元婴有之，天生剑骨有之，炼丹炼器画符占星各界天才无所不有，各色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变异灵根更是如过江之鲫，整个修仙界好似一家大型农贸市场，主打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修仙乱纪元中，李离生也算得上是最亮眼的那颗。
……且同时荣登红黑两榜榜首。
但至少在一千三百年前，二百零一岁的楚今歌第一次见到自己十二岁的小徒弟时，一切看起来还是相当风平浪静的。
彼时，她刚刚突破至化神初阶，一边在后山思过崖面壁自省，一边关照师尊的实时动态，忙的不可开交。
师尊今早主持了经堂的讲演，那可有冒失的弟子冲撞了他老人家？
师尊昨日下山除妖，那可带回来了什么妖物？
师尊上周与否来方丈论道，那方丈座下可有什么弟子吗？
都没有吗，太好了，谢天谢地……他晌午时从内门领回来一个小男孩？！
楚今歌警惕心当即闻鸡起舞，脑内顿时飞速划过一百零八本年下师徒恋经典名著，又稍稍回忆了一些主角师兄师姐的最终结局——尽管样本数量不算充足，但也少有善始善终的。
想到这，她简直恨不得当即御剑逃离此地，去十万大山找个小山沟躲个一二百年避风头。
好消息：她还没来得及与思过崖上的禁制打个来回，师尊就派人来将她领了回去。
坏消息：提前一百八十年解禁的代价是添一个徒弟——也就是那个男孩。
她不该答应的。
可见着这小孩的第一眼，她就鬼迷心窍，只稍作推辞，便半推半就的认下了这个亲传弟子。
无它，李离生实在是长了一张合她心意的脸。
——最普通的那种脸。
不仅如此，名字听起来也挺普通！黑发黑眼，变声期的声音算不上好听，甚至还是中规中矩的三灵根！虽然身世坎坷，是个孤儿，听起来有些危险，但——但请看看他的脸！
如果有小说给主角用这样一张路人脸，它必然将扑到地心。
更别提师尊还承诺，如果她愿意收徒，不单禁闭全免，他往后还不再对她多加管束——收一个路人脸小徒弟，就能远离颇有主角气质的师尊，换不了吃亏换不了上当，不换不是修仙人！
出于对小弟子颜值方面的信任，再加上某种玩养成游戏的趣味，更兼小朋友还十分乖巧可爱，她悉心教导，小徒弟乖顺信从，双方师徒关系可谓相当融洽。
……直到五年后，小徒弟第一次下山。
仿佛是主角光环终于缴费成功，他顺利在三个月内将宗门附近的所有秘境洞府灵宝洗劫一空，等楚今歌闭关结束，神清气爽的下山接小孩放学回家，他已经变成挑染绿色小卷毛、戴金色夜光美瞳、面容俊美妖异仿佛开了十倍美颜的天灵根非主流半妖了。
楚今歌：？
楚今歌：感觉自己被演了，不确定，再看一眼。
除去物理意义上的改头换面，他的精神面貌也立即变得大不相同。除了开始在同辈之间刻意刷高声望、与几位知名前辈交恶外，他还开始对修炼进度有些急于求成起来……一言以蔽之，越来越符合她对某些经典主角的刻板印象。
更糟的是，自她抛去了对徒弟的普通人光环，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不正常的地方甚至还远不止如此。
——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离生此刻看她的眼神很有些不容乐观。他甚至还又凑近来些，似乎打算放出些威压来恐吓……嗯？
楚今歌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捏诀左手，有些疑惑的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接着眨了眨眼。
“危机解除。”她相当做作的朝后退了半步，同时在心里舒出一口气：“这只是一道身外化身的幻象，境界不过元婴。想来也是，他现在大概正在某个上古遗迹里洗劫秘宝，我收徒的事估计还没传去。”
系统于是也就跟着放松了一些，或许它该问问，这事传去之后会怎么样。但很遗憾，它的注意力马上被楚今歌浮夸的演技吸引走了：“不然也稍微给点表情呢，宿主？你现在看起来比较像是在挑衅欸。”
应该也不至于怎么样吧，它想，宿主不是说了她是天下第一吗。
的确。
作为此世唯一一位半步成仙的大能，楚今歌自然无需担忧。小徒弟或许有些骄纵，又或许稍有怪癖，但在她看来，也与撒娇卖痴、博取关注的顽童无二。
……但剧本里那位和她日久生情、堕魔后手刃爱人的男三，身心健康恐怕就十分有待商榷了。
毕竟，楚今歌也只是对小弟子“与前辈交恶”一事略有耳闻，并没得到过什么详尽的消息——但凡她多打听半句，便一定会相当惊讶的发现，有幸出场的几个名字，竟无一例外都很眼熟。
是的，尽管半步老祖在宗门主峰死宅了一千四百多年，朋友圈少到个位数，但每一位都被李离生妥善安置在了自己的黑名单上。
真巧，是不是？
摆脱李离生的身外化身的过程不算麻烦，它并不算智能，似乎只是在循环往复的做些什么。例如在云江山讲武堂门口游荡，在重沉山山顶御剑兜圈子，或者偶尔莫名其妙的凑近某个人，用威压恐吓一下路过的弟子，仿佛一台被设定好路线的扫地机器人。
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楚今歌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比起小徒弟，她显然更在意女主。
经过一路的观察，她深切的意识到，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主，实际上……实际上是个社恐。
而且有点严重。
就算她已经借着闭关的名义在自己的山头宅了一千多年，已经记不太清门派内建筑物分布及交通要道，但跟在卫真真身后走了半个多钟头，再怎么样也能看出来，她在相当努力的兜圈：尝试绕开人群密集区域，躲避一切社交环境，并尽可能不与人产生眼神上的交流。
看着这个艰难给自己指明标志性建筑的妹妹，她实在很难不想起自己一位数百年未见的故友。一款名满天下、以孤高冷淡著称的人类高质量剑修——同时也是另一只自闭社恐儿童。
怜爱了。
思及至此，再加上卫真真已经快要带着她拐进山里，她便以乏累为由婉拒了女主的地陪服务，要求直接前往住处。
能感觉到，妹妹立刻松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带着她直线返回了云江山，并态度坚决的将她安置在了东厢房。
尽管在原小说里是由女配提出的这一要求，但系统反复翻阅过剧情维护守则后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它们的任务主打一个唯结果论——只要最终结果符合剧情，过程全无所谓。
太好了。楚今歌想，主线任务简单，女主温柔可爱，徒弟音信杳然，师尊下落不明，整个世界看起来都光辉灿烂，一切似乎都是最好的安排。
除了早五。
在经历过困顿、绝望和歇斯底里后，她顶着两只见证着昨晚话本精彩程度的黑眼圈，有如怨灵一般直挺挺的横亘在晨省堂第一排的蒲团上，将活尸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生物钟：……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更糟的是，短短一上午的论道，校……掌门宛如被隔壁某不知名洗发水男巫附身，反复点她起来回答问题三次，而她也同样不负众望，轻松接住了他的对手戏，完整还原了整场演出——
一次都没答上来。
但这真的不能怪她。事实上，能坚持在蒲团上坐满整个上午已经算是极为不易：谁家正常人会把门内师祖语录收录成册还编入必修课一啊？开学第一个月就背这玩意？初出茅庐那会武力值不够只能靠嘴遁招谁惹谁了，真就玩尬的是吧？
有一种丢人丢的想死的感觉，但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从这个平平无奇的上午开始，她将穷极一生竭尽所能捂好自己的小号马甲，绝不允许任何人得知“师祖楚今歌”和“女配楚今歌”是双皮套下共用同一中之人。反正大号一直带着面纱还深入简出，江湖诨号也是“半步老祖”，只要她不自爆，想必也不会有人联想到这一层。
……如果有，那就灭口。
然而噩梦到此居然还没结束，仿佛是一种命运的轮回，在集齐救世主和恶毒教授后，女主卫真真同样得到了新身份——
除去原书中也反复提及的聪慧和博闻，她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师祖超话小主持人。不仅在开学前已经熟读并背诵了必修一、热衷于收集师祖同款小配件，还对广泛传播该文化事业抱有极大热情。
“感觉她下一秒就会握住我的手，然后发表一些‘这位道友，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半步老祖’之类的言论。”楚今歌心有余悸的缩在食堂角落，一边警惕四周，一边极有效率的往嘴里送饭：“她刚刚拉着我传教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社恐，而且那些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她怎么倒背如流啊！现在反倒是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额外的恐惧！”
“你可千万捂好马甲。”系统忧心忡忡：“看今天这架势，你只是上课没答出问题，她就想把你逮起来拷屋里背书，万一事情败露，她怕不是要在你和男三相爱相杀之前就把他捅个对穿。”
“……”楚今歌沉默了几秒，接着深吸了一口气，简单收拾好餐具后站了起来，向门口看去：“原书剧情里，男三这时候正在禁山附近寻找情报。事不宜迟，下午我就去把他找出来，然后另作安排。”
“好是很好，但提前找到也没什么用吧？”系统有些迟疑：“你不会是想逃掉下午的研堂自行修行吧？”
“当然不是！”楚今歌正气凛然：“我怎么会鸽自己定的课程表！事有轻重缓急，我这是先处理主要……”
她话还没说完，食堂大门上方的一道传音符就亮了起来：“楚今歌道友，昨日刚入门的楚今歌道友，掌门找你，有要事相谈，请速至重沉山。”
系统：“……”
楚今歌：“……”
开学第一天就被校长逮到逃课，我超勇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