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九皇子,他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整日从翰林院修撰些经史么。”长公主撑着头,道:“你问他作甚?”
灵希眸色沉沉。
是啊,九皇子现在连宁王都不是,不过就是一个最不起眼的皇子,皇帝连一个像样的职位都懒得给他。
可谁能想到,日后便是这个透明人带兵杀入了皇城,弑君上位。
灵希想过了,要想改变命运,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提前抱大腿。
母亲的死和宁王脱不了干系,说不恨他是说谎,但也并不是只有恨。
太子非良善之辈,上辈子没少作恶,他视人命如草芥,面对王朝的危机,只知道到剥削压榨,死后尸体更是被愤怒的百姓砍成了肉泥。
而宁王带着区区三万人,在物资短缺的情况下于北境大破鞑虏,回京路上还解决了农民起义,沿途不仅未惊扰百姓,还救助流离失所的难民。灵希当了十六年贱民,深谙底层百姓疾苦,对这样一位善良贤明又有才干的君主,实在难以恨得纯粹。
其实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她恨上辈子心思都在男人和后宅上,对时政半点不上心,又懦弱自卑,不敢规劝长辈,这才让悲剧发生。
如今一切尚未开始,九皇子还在微时,若她此时投诚,以后定能为母亲和自己谋得出路。
灵希所想的当然不能让他人知晓,于是便道:“之前母亲带我参加宫宴,几位皇表哥都打了招呼,唯独九表哥落下了,我觉着有些抱歉,想着有机会再去当面赔罪。”
灵希被认回后,皇帝见胞妹欣喜,特地召开了家宴,宴请在京所有宗室子弟,当时长公主拎着灵希一一拜过,长辈平辈小辈们都拜过一圈了,才发现九皇子姗姗来迟。
彼时九皇子坐在边角,入席后如同透明人一样无人理会,灵希觉着唯独把一人落下了不好,可头一次入宫,又不敢多言,最后只好作罢。
长公主闻言,只是呷了口茶,不在意地道:“九皇子么,不打紧。”
灵希垂眸。
九皇子生母是宫女,又先天一腿有疾,宫中所有人都对他习惯性的忽视,母亲也不例外。
一下子表现得太过殷勤容易让人起疑,灵希决定先给长公主下点毛毛雨:“母亲,上次宫宴,九表哥一个人坐在边角,连杯盏都没给上齐,瞧着好可怜。”
“是吗。”长公主随口道,唤身边的嬷嬷来揉额头,灵希见状,赶紧俯身过去亲自给她按摩。
“母亲,我在南苑养马的时候,那些来游猎的王孙公子,也从来不在意我们这些人。”灵希语气悲伤:“所以看见九表哥,总是觉着同病相怜,”
“您能不能看在灵希的面子上,多关照一下九表哥。”
闻言,长公主动容,握住女儿的手。
长公主知道,灵希所说的“不在意我们这些人”只是委婉说法,她自己也去南苑狩猎,对待南苑的海户从来都是跟比对待奴还不如的。她们这些高门贵女,上马时要踩着海户的脊背,马匹状态不好,会抽打驯马人出气,而那些喜好打猎的男子甚至会将海户打出血,以吸引凶禽。
想到灵希在南苑呆了这么多年,可能被人踩过,被人抽打过,长公主就心如刀绞。
听她这么说,长公主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当即将希抱在怀里,道:“好,我的灵希真善良,母亲以后见到了,会多关照九皇子的。”
长公主想到什么,道:“春猎眼瞅就要到了,所有皇子都要去,到时候再好好和九皇子打招呼。”
灵希在长公主怀中点点头,也抱紧母亲。
又聊了一会,见长公主面色不好,灵希便没在多留。她起身告辞,长公主命人打包了糕点水果,又拿了许多新款绸缎首饰装箱,直到灵希说拿不下了才作罢。
灵希走后,毛嬷嬷边为长公主按摩头边感叹:“奴婢瞧着,大姑娘一成婚,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前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今日倒是活泼了许多。”
长公主也这么觉着,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大变化,只得出结论:“看来是嫁对人了,孙玦一定很宠灵希。”
正在杏花楼吃酒的孙玦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抬眼便见楼外的大街上,一辆青布锦缎坠玛瑙落子轿子行过,后面跟着一串拎东西的小厮。
认出那是新婚妻子的轿子,孙玦神色寡淡地收回目光。
一旁的锦袍公子给孙玦倒了杯酒,调笑道:“尊夫人真是阔绰。”
孙玦一饮而尽,道:“她不怎么爱逛街买东西,应该是大长公主送的。”
锦袍公子自己也灌了口酒,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哪有女子不爱逛街买东西的?世人总想着挣男子银子,其实女子才是购买的主力军。”
孙玦道:“不,她不喜欢——”
话一出口,孙玦就愣住了。
他是怎么知道顾灵希不喜逛街的?
孙玦蹙起眉心,思索起来。
头有些发涨,思绪还算清晰,但却怎么也想不出这想法是从哪冒出来的。
“噗通”一声,酒桌上又一人醉倒,放眼看去,一桌子人就剩两人还没倒下。
锦袍公子抱起酒坛子,发现里面空了,遗憾又不满地道:“世子真是小气,求了你半个月,才带来这一坛子西琼月,还没喝过瘾就没了。”
孙玦不屑地朝他笑笑,在心里暗暗数到三。
那锦袍公子也“扑通”一声跌回椅子,不省人事了。
西琼月是西琼特产,因入口甘甜,时时让人忘了它的浓烈,实际一坛子能放到头大象,喝惯了京城那些假酒的贵公子们如何能顶得住。
摆盘狼藉,雅间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孙玦黑发漆瞳,气质皎皎,坐于此间,犹如误入凡尘的仙人,格格不入。
他将残酒饮尽,再次看向窗外。
那青布轿子已然消失在街道尽头。
灵希回到西琼王府,正好赶上午膳时候。孙玦果然不在府里。灵希同徐氏和王爷一同用了午餐,老王爷瞧了心情不好,没用几筷子就回了屋,徐氏很是不好意思,劝慰了灵希一番,灵希丝毫不在意,吃了两大碗饭。
饭后灵希清点了下自己的嫁妆,前世宁王登基后,凡是分给宗室的皇庄尽数被收归朝廷暂管,份例也都消减了不少。那时长公主生病,幼嫣也需要人照料,公主府花销大,灵希几乎是掏空了嫁妆也只是勉强维持了日常支出。
这辈子她决定未雨绸缪,提前多想些来钱的路子。
她目光扫过长公主新给她拿回来的绸缎,心下有了合计,叫来云梨。
云梨也是长公主送她的婢女之一,上辈子她不好意思使唤别人,只跟翠竹和桃姜走得近,现在她想通了,她不曾苛待下人,月例也给得充足,有什么不好意思使唤的,再者说,这辈子要成事,总要发展些得力的人。
“你去弄锣巷,打听一个叫孟添、约莫二十四五的女子。”灵希沉吟,又道:“弄锣巷有些乱,叫广安陪你去。”
广安是长公主给灵希的小厮。
云梨和翠竹一边大,也是家生子,不过母亲是扫撒婆子。除了长公主把她指给灵希那天,云梨都没和灵希说过话,此时接了任务,立马觉着受到了重视,也没多问,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句,迅速去找广安出门了。
前世京城中曾出过一款风靡一时的布料,名唤“软云罗”。软云罗轻盈薄透,既柔软吸汗,又朦胧秀美,如同天边彩云,一经上市,便在京城贵女中大火。当时的女子都以能穿上软云罗做成的衣裙为荣,软云罗很快供不应求,价格几乎炒上了天,依旧热度不减。
推出软云罗的锦霞庄赚得满钵,而灵希无意中听孙玦说起过,那软云罗其实并非锦霞庄之人所创,而是由一个名叫孟添的女子研制而出。
那孟添家境贫寒,研究软云罗前期耗费太大,她又不肯放弃,眼看揭不开锅时,锦霞庄的老板施加援手,出资相助,在还未成形时就开价买断了软云罗,这才能让这款名纱得以上市。
锦霞庄的生意本不愠不火,也是因为软云罗后来才跻身京城四大布庄。
长公主给灵希的嫁妆里也有绸缎铺子,灵希决定抢先下手,买断孟添的软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