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人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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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两天，调侃声言犹在耳，赠礼对象却再没出现。
那款精心选购的星空助眠灯，成了一件送不掉的意外，落寞地被晾在柜子里。盛佳嘉一面感叹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一面替顾清水干着急，恨不能贴张告示广布天下，立即把何存溪揪过来。
她本人反倒一脸淡定，“出差期间刚好是他的生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我作为公司同事兼邻居，平常又受了他很多关照，理应还个人情。”
“只是还人情？”
“嗯。”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为自己内心的异样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是何存溪每天准点报道融入了日常，身边乍然少了他的影子，所以才有些不习惯。
人流涌动的地铁里，压抑的窒息感很快填满思绪，空间越来越逼仄，但内心好像缺了一块，空空茫茫的，几经回味，居然品出几分孤独的意思来。
顾清水艰难地举起手机解锁，聊天软件中，何存溪发来的最近一条信息，仍然是几天前的一句“晚安”。出神间，屏幕上方弹出一则邮箱收件的提示，桐里那边的电话随后便拨了进来。
于是中途下车，选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你好。”
“顾小姐，早上好，上周的项目核对表已经发送到你邮箱了，尾款结算协议的纸质文件昨天傍晚发出，预计今天上午就能抵达你们公司。”
齐明的声音听上去依旧铿锵有力，与自己半死不活的招呼对比鲜明。
“好的。”
“另外，”对方特意作了一个简短的停顿，说道，“还要再次向你道一声歉，蕊蕊不懂事，工作期间给你添了诸多麻烦，实在很不好意思。”
这倒让她很意外。
确切地说，从他们寄出尾款协议的那一刻起，茶园项目在她这里就彻底翻篇了。那小姑娘远在桐里，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有没有这句他人代劳的道歉根本无所谓。
“不必客气，齐先生，”顾清水并不想按部就班地回应，“谢谢你这三天对我们的款待，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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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大楼的时间比估算的要晚，策划部办公间只剩下几个空位，b组组员除了自己与何存溪，也都到齐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组长！组长！”
路过小柔的办公位时，这姑娘正偷摸从一堆文件夹后露出一双此地无银的杏眼。
她就地停下，问：“有什么事？”
对方朝两边探了探，但这动作显然略显多余，该被那两声捏嗓喊出的“组长”吸引来的注意，早往这里看了过来。
“刚才经理出来找你呢！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可能来者不善，你要小心！”
顾清水心中微微一颤，“我知道了,谢谢啊。”
经理办公室的室温比外面低了几度，迈腿走进去那一刹那，顾清水忍不住一哆嗦。
“经理。”
那中年男人不吭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环绕着一圈阴翳，使得整间屋子更加森凉。
“这是今早财务放我桌上的，你自己看吧。”说着，用指尖重重敲了敲桌上一封已被拆开的信件。
顾清水心下忐忑，对未知充满敬畏。等到“投诉”二字映入眼帘，她忽然冷静下来。
信件围绕策划部组长于公事出差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与下属牵扯暗昧，洋洋洒洒展开近两千字的控诉。字字句句真情实感，无不透露出此人对自己深恶痛绝的怨恨，并且通篇硬笔书法手写，诚意斐然。
没有落款，但她闭眼都能猜到这信出自谁手。
“有什么想说的？”
“……”
赵蕊蕊高考作文一定没及格，全文看完，脑仁都快炸了。
在她努力组织语言期间，经理起身拿走那页纸，扭头便塞进了碎纸机，叹道：“还是经验不足，这样，你回头写份检讨，私下交给我。”
“啊？”
“啊什么啊？写检讨不会？”
“可……投诉内容不是事实。”
“你在我手底下工作三年，什么样的为人我看得清，否则凭什么让你带团队？”
就在刚刚，顾清水仍是一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诚恳模样，明白经理的意思后，望着眼前这位中年大叔，顿生亲切之感，连他头顶那以假乱真的发片，都和蔼了许多。
嘴角还未向上扯动，这人又严肃道：“内容不是事实，与客户结怨总是事实吧？就以如何维护客户关系为命题，写一篇检讨。”
“好的……”
“还有件事，何存溪自动离职，他的绩效考核不用给我了。”
经过短暂的惊愕，顾清水站直的身体仿佛入了定，以致于对方说完一整句话，她的思想仍停留在前半句，一不留神道出了内心疑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发条短信就完事了，电话还打不通，我怎么向老板交代？无组织无纪律，这样的人，将来进社会等着被淘汰！”
刚刚为止，经理的情绪还算平静，却在提及这件事后，转眼被点燃了火引，怒不可遏地发起牢骚，可能觉得这样有失体面，清了两声嗓，又缓缓坐下，沉声吩咐：“你们组现在少一个人，我把那个……调来……”
顾清水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恍惚又回到沙海那夜的电音节会场外，何存溪用他极致魅惑的嗓音说：“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躲着我？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
“小顾？”
“嗯？”
“我说的，你听清楚了没有？”与之前不同的是，经理这回把不悦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这时候无论听没听到，也只能点头回应：“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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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部门的周一照例是场没有硝烟的兵荒马乱。
李凯丽刚结束例会的布置工作，还没来得及坐下，对面又传来催促声。
“kelly！上个月的报销单拿去给财务了吗？”
“马上去！”
“这周预约的会议室登记在谁那儿？那张纸怎么找不到了呀！”
“雯雯姐，”李凯丽转过脸去，打开手机相册快速划动起来，“我拍下来了，一会儿传给……”
着急忙慌中，无意划至一张二人合照，是桐里民宿的狭窄楼梯上，林凯抓拍下的何存溪与顾清水，画面里两人的表情都莫名喜感，当时就给她也发了一张。
“你现在给我吧，时间有点紧……”
李凯丽注意到对方从身后瞟来的目光，侧头笑道：“那手机先借你吧，欣姐催我去财务那儿呢！”
“哦……哦好！”
待她走后，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年轻行政挥手招来平日里几个热衷凑八卦堆的同事：“诶诶快来快来！有重大消息！”
“什么呀？搞得神神秘秘的！”
“天呐这不是——”
一间不算大的办公室，霎时炸开了锅。
有人得意：“之前看见他们两个一起上下班，我就说不简单，你们还不信！”
也有人酸讽：“啧啧，人不可貌相，看着老老实实，勾搭起小弟弟来手段了得哟！”
“也没有很小啊？”
这句争议马上引来反驳：“人家才大二诶！怎么说也有五六岁的年龄差了！”
“不是吧，这个连性别都不再是障碍的年代，你们竟然还在纠结年龄”
在场男男女女大聊特聊，就各自观点战况激烈，一时间对本职工作有了懈怠，直到有人掏出手机拍下那张关键照片，才终结了这场明目张胆的消极怠工，转为地下争论。
从部门同事到跨部门成员的小群，一张隐私被他们反复传播研究，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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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休，顾清水暂停了手中工作，左右扭了扭发酸的脖子。
今天的办公间安静得很，忙过了早上那一阵，此时鲜少有人员走动。大家都埋头在自己的工位里，看上去十分兢兢业业。
没多久，聊天软件跳出一则消息。
【组长，出大事了！】
小柔紧接着发来一个泪奔的表情。
【我有个认识的人在财务部，是她转给我的，你一定要冷静！】
点开那张缓存完毕的图片，看清了其中的主角，顾清水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开始倒流，四肢像被灌进冷铅般沉重。她几乎可以想象，公司那些生怕找不出茶余饭后谈资的人，会怎样解读这张照片。
只是稍微联想一下，就感觉自己快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吞噬了。正当呼吸不畅，对面座位的两名组员互相推搡着站起来，绕进里处的隔间。
见顾清水一脸惨白，小柔诧异地走上前关心：“组长，你还好吧？”
“不让你说，你偏要说。”晨光跟在一旁小声埋怨。
“那我也不知道……”
“我没事，”顾清水侧过视线，“走，出去吃饭。”
员工餐厅想必已是沸沸扬扬，三人径直出了大楼，来到一家临街小店。
刚坐稳，小柔便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相信你！组长！”
“附议！”
“……”一路上，顾清水都在自我开导，此刻面对两双赤诚的眼睛，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谢谢，但是，那张照片的确是个意外。”
“我就说嘛，”小柔松了口气，“财务那边的人还在造谣，说看到了什么投诉信，编得可真了！”
“是真的，早上经理就是为这事找我。”顾清水如实相告。
两人吃惊得张大着嘴，空气凝固了一秒。
小柔先行反应，及时打圆场：“其实啊，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这年头谈个恋爱怎么了？又没规定同事之间禁止恋爱。”
“主要男方是何存溪，”晨光慢悠悠地嘬了一口大麦茶，“他在公司的时候，你们这帮女的就整天围着他转，大家都得不到索性相安无事，结果突然发现有人捷足先登，打破了明面上的和谐，这不都急了！”
“你说她们别带上我啊，不过也可以理解，谁让人家长得好呢？”
“肤浅。”
“看外表就是肤浅了？有本事你找女朋友别找好看的呀！”小柔本欲据理力争，半途收了回来，忽的面向顾清水问，“对了组长，何存溪辞职怎么没告诉你？”
“额……”这个问题，有些难倒她了，不仅如此，心里总像有块小石子，来回膈应，“所以啊，传闻有假，否则我不会不知道他辞职。”
晨光接过话题，语气颇为感慨：“好歹一起工作这么久，他不也没同我俩讲？看来在人家眼里，我们终究是过客！”
随着两声整齐的叹息，顾清水的食欲完全消失了。
“小柔，你知不知道照片最开始是从谁那里散出来的？”考虑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餐食被端上桌，三人的话渐渐少了些，小柔听到她的声音，仔细回想了下：“听说是行政部那边。”
人有的时候，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总有几分预感。
与他们二人回到公司，李凯丽便传来短信，约她在楼道见面。
“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早上太忙了，不知道她们会看我的相册……”
李凯丽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浮在粉底之上，有点狼狈。她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却越来越语无伦次。一张俊俏的小脸涨得通红，恐怕再说下去，连眼眶都快红了。
“对不起”三个字出口，后面总要有人随一句“没关系”，这跟原不原谅没有必然关联，却更接近于一种心理暗示，两者本身向来不对等。
顾清水不忍，但同时也觉得累，光是无视掉那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已经很疲惫了，再不想费这个心力斡旋。最终什么也没说，微笑着轻拍那只附在自己胳膊的手背。
“午休结束了，快回去吧。”
“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顾清水停下来扭头望着她，这一刻的李凯丽很陌生，与初到公司时的模样明明无甚区别，只是妆容更精致了、衣着也更光鲜了，却好像变成另一个压根不了解的人，她的眼中全是试探和猜疑，或者还有少许自责。
“没有，我今天的任务有点繁重，先进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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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的绝壁有问题！”盛佳嘉撕开脸上的面膜，恨恨地说。
顾清水急忙道：“她主动来找我道歉。”
“这点小伎俩顶用的话，你用得着这么纠结？”
“万一是我想多了……”
“别傻了，换成是你，会把自己的手机轻易交到同事手里吗？还让她随便翻你相册？清清，咱们可以善良，但不能没有底线。”
原本回家与盛佳嘉分析这件事的始末，是希望她能够说服自己打消满肚子的疑虑。照现在来看，非但没起到正面效果，内心的小天平倒是越渐歪斜了。
“……”顾清水闷下头，很是失落，“她是我在公司里关系最亲密的朋友。”
“职场无友谊，同事就是同事，永远别把他们当朋友，不然受伤的可是你自己，”说完，盛佳嘉挣扎着起身拿了手机，快速打开点餐app，“好啦，别难过，看看今晚吃什么，饿死了。”
“晚上吃点清淡的，我去煮面。”
“可别！你上一天班，回来还要给我做饭，我受不了良心谴责！”连翻几页没找到合眼的店家，盛佳嘉干脆起身走来拽她，“今天你受了委屈，咱出去吃顿好的，我请客！”
“随便吃点就行了。”
“不能随便，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借助外力来刺激分泌多巴胺！”
“哎！哎！你慢点！”在她面前，顾清水的力气从来只有被碾压的份，三两下就被拖去了玄关。
这时，门铃猝然响起，两人皆是一惊。
“这么晚了，谁会来咱家？”盛佳嘉边嘀咕，边凑近猫眼往外探，“小黄毛？他怎么来了？”
林凯？
顾清水在心底默念出这个人的名字，直觉认为他的出现准没好事，便紧贴着墙壁，眼神示意好友三思。
“有我在，怕什么？”然后果断打开门。
走廊里，林凯堆出一脸极其谄媚的笑荣，“嗨！晚上好！小弟想请两位姐姐吃顿饭，可否赏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