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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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桐里，已是凌晨四点。
打盹儿一路，顾清水两眼酸涩，迷糊中与何存溪道了别。临下车前，对方声音轻柔似乎说了什么，她只管胡乱点头。
凭着记忆摸回房间，顾不上卸妆洗漱倒头就睡。出门在外，换了新环境，晚上多梦易惊，睡眠质量因此大打折扣。这一晚闹腾，尽管仍旧伴有电影轮播般的断梦，却直睡到闹钟震响。
静躺了片刻，爬起床走进洗手间，脱衣的同时，她终于看清昨晚这件短t背后那串用金漆写的英文：you make me want to be a better man
这是一句出自电影《as good as it gets》里的台词，她忽然恍愣出神，对自己一直不曾给到明确答复，生出了一股沉重的负罪感。
简单收拾完毕，离开馆还有段时间，顾清水打开门，准备下楼为大家点些吃的。偏巧在楼道口与踏上台阶的何存溪不期而遇。
这人嘴角一歪，然后两眼中便都是璀璨似星的笑意，“早餐我订好了，稍后他们会送上来。”
“……麻烦你了，谢谢。”
“我们之间，不需要谢。”
“……”顿了顿，顾清水将身体微微前倾，满眼谨慎地对他说，“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来来，让一让！”
背后乍传来的声音挨得极近，还没等她作出反应，一名手拎拖把桶具的客房保洁已从身侧绕出。由于楼梯狭窄，两人并行也只能勉强通过，为了不给双手负重的保洁制造阻碍，顾清水尽全力缩起身子避让，却忽略了所占空间。
这一让，倒把自己彻底排除在外，笔直摔了下去，结结实实撞进一团温热的怀抱，只闻一声闷哼，她抬起眼皮向上看，正是一道完美清晰的下颌线。
“没事吧？”何存溪垂下双眸，问道。
“没事……”
“哎哟对不住小姑娘！”拐进下一层楼阶的保洁歉疚地回头向她打招呼，转而又露出一脸别有深意的慈祥微笑，“你们小年轻记得下次别挤在这儿，有什么话啊，回房去说！”
正欲解释，这位阿姨身形矍铄宛若雨燕，眼瞅着呲溜一下，就没了踪影。
“姿势不错，来，都笑一个！”
此时的他们，一个双手正架在另一个的两边腋下，后者脚尖虽然着地，整副身子的重量几乎倚仗前者一人支撑，如此腾空举着，犹如提了一个孩童。
从四目相对到默契十足地齐齐朝声源扭转过头，这一连串画面均被抓拍进林凯的手机，旁边噤声站着的李凯丽则双手拊掌、眼神晶亮，生怕错失任何看好戏的机会。
“你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顾清水赶忙站稳脚跟，恼羞成怒地质问道，一瞬间的反应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深觉这样很不礼貌，语气又软合下来，“早、早安。”
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因为这一插曲，也就没了下文。要想一次说明白，只能另寻机会，念及至此，内心不由得烦闷。
身后何存溪注意到她这副纠结可爱的姿态，不禁暗自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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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馆的分工明确，公司组员负责后勤，茶园员工负责招待。他们还为这次活动特意请来一支由十几名妙龄少女组成的表演团队，自编舞曲专为客人演示烹沏。经过半个多月的紧急培训，开馆两日，往来宾客皆赞不绝口，由此大大加快了文化推广的进程。
下午三点，顾清水从齐明的办公室协商结束出来，就拉着一群人马不停蹄地往车站赶，半小时后，今日离开古镇的最后一趟火车会从东面驶来。
大多数人的一生必定会辗转很多地方，三天两夜的旅程，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顾清水半生平淡，此次离家经历，加上学生时代的集体郊游，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因而即使在其他人眼中算不得什么的旅程，也将作为重要记忆的一部分横亘在她往后的岁月里。
背靠硬座，她忽地悲哀又落寞。
随着车厢有规律地晃动，顾清水很快进入浅眠。迷蒙中有人在她身上轻轻遮盖了一条略带香气的柔软布料，她想张嘴道谢，却轻易被困意打败。
后来隐隐约约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周遭模糊不堪，具体在什么地方她已记不大清，只是听见有人对她说，回去一起吃晚饭吧，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醒醒……我们到了。”
猛然睁开眼，何存溪放大的五官近在跟前，顾清水下意识朝后挪了半寸，再扭脸看看四周，车厢内寥寥几人，都是熟悉的脸。
眼下暮色混沌，远方的天空尚且挂有几片烧红的云霞。
当脚下踩着自小生长的土地，百里之外的古镇突然变得相当遥远，仅仅用了两小时离开，却像是远离了一个世界，从此切断与它的所有联系。
要说最大的收获，便是晨光小柔二人对她这个组长态度的明显区别，分开时挥手的幅度及脸上挂着的笑容从最初的客套疏远，变为此刻的亲切温暖，差点让顾清水热泪纵横。
包括惯会计较的刘云这次再没多话，微微笑了笑，然后拍拍她的肩膀上了计程车。
她从不期待与别人的羁绊，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利益，可以不落窠臼，现在这般已十分满足。
“老何，你去哪儿？回家吗？”
何存溪正专心致志凝睇霞光下顾清水那一脸感触，感官自动屏蔽了来自外界的一切干扰，直到林凯连问几遍，他才缓慢移开视线，淡然道：“回家。”
“哪个家？”林凯吊儿郎当地勾着嘴角明知故问。
“……”
“小溪。”这声异常耳熟而令人厌恶的呼唤，犹如当头一棒，重重砸在两人脑袋上。
黑色轿车前，衣冠楚楚的许熠之抿一张淡雅薄唇，睁着他那对长了密毛刷子的深邃眼眸，目光炯炯朝这边走来。
不多时停下脚步，眼神却落到顾清水手中那件男士外衣上。
林凯挣扎了几秒，笑嘻嘻地喊：“熠哥！”
“许医生？”顾清水微愣，惊讶中带点不知所措，发现自己仍拿着何存溪的外套，唯恐他有所误会，立即叠好递回原主人手里，“刚在车上不小心睡着了，他借我用一下。”
这么着急撇清干系？
何存溪耸肩冷笑，故意在衣服底下、其余人看不到的地方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腕。顾清水当即一个激灵，惶恐不安地从他身边弹开。
也是这短短的一瞬，许熠之的眸光暗淡下来，但是马上又恢复常态，映出两个生动的酒窝，只浅淡地对顾清水说：“我来晚了。”
顾清水一脸茫然：“不晚啊，我们刚下车。”
许熠之：“但愿，我还来得及。”
当了一分钟背景墙的林凯感受到气氛压抑，不得已站出来，“额，熠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
得到回应，林凯忙拉上眼中满是好奇的李凯丽掉头走。
“等等，”何存溪几步追上他们，“车借你，没油了不用加。”
“还有这好事？”
他已掏出钥匙，见对方质疑，没好气地准备收回：“要不要？不要你自己打车。”
“要，要要要！”
另一边，许熠之帮忙搬了行李上车，闲聊一般开口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小溪。”
“不，不敢当，其实反而是他照顾我比较多。”
许熠之此时的目光停在别处，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是么？那也好。”
“哥，你怎么来了？”先前出走的何存溪又折回来，语调轻快，“该不会是特地来接我的吧？”
说完也不同他客气，侧身钻进副驾驶座位，咧嘴道：“不习惯坐火车，有点头晕，我能坐前面吗？”
“可以，”一番操作，纵使深稳如许熠之，也有短暂的措手不及，片刻后，他沉静地打开后座车门，对顾清水道，“不好意思，见笑了，他还小。”
顾清水倒一点儿不在意，恰恰因为不用坐那尴尬的座位感到很是庆幸，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某个小孩从车窗探出头，臭着脸向他们抗议：“我成年了。”
许熠之无奈笑出声：“那走吧，把门关好，成年人。”
待坐定，何存溪才想到关键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们下午的火车？”
“我和清水约好，今晚去看一场话剧，在这之前顺便吃晚饭，现在，先送你回家。”
清水？唤得真亲密。
何存溪憋着一肚子无名火，透过内视镜看了看一副心安理得稳坐后方的顾清水，继续道：“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仨一块儿啊，哥，你不介意吧？”
许是这句话点醒了顾清水，她蓦地直起身，那段记忆依稀明朗起来——凌晨时分，在租借的小车上，何存溪说了相似内容的话，他说，回去一起吃晚饭吧，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顾清水双手握拳，脑内沸腾，要死，那居然不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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缴完停车费，林凯领着李凯丽来到那辆911的停放位置，车身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两人简单收拾一顿才总算顺利开车上路，李凯丽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啊？”
“老何的表哥，兼情敌……”
“什么？”
“……没，没什么！”林凯忙着看路，一时嘴快却已经来不及，深感懊悔。
“……”见了他这态度，李凯丽也不纠缠，默默转头看向窗外，沉寂许久，在对方几乎以为这件事过去了的时候，忽然语声哀戚，“看来我还没有跟你无话不谈的资格……”
她的眼底有泪，却只是含着打转，就那样静静坐着，便我见犹怜。
漂亮女人的眼泪永远是最致命的武器，不出十秒，林凯全身架起的防备就溃不成军：“不是！老婆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秘密的！”
一滴泪毫无预警从细腻精致的面庞滑落，李凯丽侧过脸，表情欣喜：“真的？”
林凯咽了一口唾沫，早已心痒难耐，顺势答：“真的！我保证！所以……今晚能去你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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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塞车后，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地标建筑的主通道。
宏观上讲，这里是全城每年gdp稳步上涨的超级商圈，那些奢华品牌的门店一一在眼前闪过时，顾清水的身体不禁隐隐发颤。而当下车后，眼睁睁望着兄弟俩迈起整齐划一的步伐往那位置极其隐蔽的米其林星招牌走去，她整颗心脏顿时拔凉拔凉。
这神秘的地方自开张以来，号称出了名的订位艰难，里面一道菜的珍贵程度堪比金子。对普通人来说，楼上旋转餐厅的消费还需咬一咬牙，在这儿请客，怕是得卖肾。
与她相比，那两人就轻车熟路许多。
等待备餐的私密单间里，何存溪半耷拉着脑袋侧目：“你是不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提前一个月就订好了位子？”
“这家法餐的主厨是我在国外认识的朋友，这个房间被他专门用来私下招待客人。”
不就是走后门么？给他嘚瑟的！何存溪满脸不屑，撑起下巴转到另一侧。
许熠之便面向正如临大敌的顾清水，“说好的让你请客，恐怕暂时不能兑现了，因为马上就是我的生日，宴会打算请这里的主厨帮忙，今天就当陪我试菜，可以么？”
“……嗯，”进到餐厅才得知是被请吃饭，还准备了这么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纵然过意不去，她也不知该如何拒绝，便点了点头，“那下次我们……”
不等说出口，何存溪突然转过来插话，只是态度敷衍至极：“平时在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日宴的菜品选购还要亲力亲为，哥你真不容易！连我都感动了！”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嘲讽作用，许熠之早在他说完之前，就已经起身，同推门进来的高大男人击了掌。
对方兴高采烈地用生硬的中文说：“你来了！熠之！”
许熠之同一时间回过去一个微笑，“是的，martin！”
来之前，顾清水以为主厨是一位地道的法国人，没想到这位主厨的西方面孔里还糅合了一半东方美感，五官既有欧美人的硬朗立体，又有亚洲人的柔和秀丽。仿佛是从时尚杂志上走出来的性感男模。
那人感知到她的眼光，即刻甜甜一笑，缓步走来，在另外两个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此俯身轻轻拥她入怀，凑近耳边说道：
“欢迎你的到来，美丽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