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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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馆的主办方是几家合资承包茶园的老板，其中最年轻的，儿子也已成年。顾清水起先还在担忧与他们的沟通，可到了目的地才知道，人家压根儿抽不出身，只派了两名代表前来陪同参观。
说是两名代表，然而半小时过去了，却迟迟未见另一位大驾。
一行人撑伞步行至丘陵，虽下着小雨，空气却分外怡人。这样的天气，尚有零星几名身披防雨服的采茶工人，在墨绿的田间忙碌。
“这是今年最后一批茶了，每年从清明开始，立秋前结束，一次六到七天，采收期相对较长，各位今天正好赶上工坊绿茶炒青，待会儿我们直接过去。”
说话的人便是会客代表之一，也是茶园股份占比最大的赵老板家外甥，名唤齐明。此人留一寸头，外形端正，有着麦色的皮肤，笑起来时衬得牙齿尤其亮白，顾清水一路就只专注于研究那一口好牙了。
“顾小姐，喜欢喝茶么？”
脑子里正回忆起小时候曾在电视上看过的一则山泉广告画面，对方一个猝不及防的问题砸过来，她微愣了愣，才犹犹豫豫地答：“喜欢吧……”
广告策划向来是接触一行看一行，若不是这次接到任务，她对茶叶的认知连皮毛都算不上。经过半个月的临时抱佛脚，仍然觉得底气不足。生怕对方再与她进行深度交流，只能极力避免眼神接触。
不过齐明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笑笑，说：“是么？我也喜欢。”
走在后头的林凯见状，立即打抱不平地使眼色撺掇起何存溪来，“上啊，老何！”
然后用力将其猛推向前，何存溪来不及做准备，莫名挤进正交谈的二人中间，刚无语地叹了口气，偏就对上齐明意外的目光。
于是站稳脚跟，一脸无所谓：“你别看我，我只喝正山小种。”
“噗……”林凯笑着握紧伞柄，震得伞沿乱颤。
齐明顿了一下，笑道：“红茶也好，性温健脾胃。”
“还很利尿。”
抽空来了一句补充的林凯还没意识到自己误伤，倒让何存溪瞬间攥紧了身侧下垂的拳头。这傻子要损起来，敌友不分。
好在这时，李凯丽上前将他拽到一旁，“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行么？”
“老婆？老婆你终于肯和我说话啦？！”
回过头来，顾清水很是抱歉地对齐明勾了勾嘴角，“这里看得差不多了，先去工坊吧，晚些时候我想去展馆看看。”
“好，顾小姐请。”
说话间，一抹淡绿色纱裙从田埂上缓缓走来。那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大眼睛瓜子脸，长发飘飘自带仙气，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大情愿，对鞋子上沾染的泥土十分嫌恶。
等在齐明跟前站定，小嘴仍是翘得老高。
“怎么才来？”齐明低声问道，语气倒也没有责怪。
“这不是来了嘛！下着雨，山路又难走，催什么催？到底是你给我爸打工，还是我给你打工？”
小小年纪，一张嘴却刻薄得很，几句话下来，不免让人对眼前这个小姑娘产生了些恶感。
“不说这些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顾小姐，本次展馆的负责人，”齐明好脾气地说道，又侧身面向顾清水，“顾小姐，她是我的表妹，赵蕊蕊。”
“你好。”顾清水礼貌地点了头。
“表哥，介绍别人总得介绍齐全了呀，”小姑娘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反倒对一旁冷脸示人的何存溪充满了好奇，“那这位是？”
“我只是个实习生，跟来学习的，不重要。”赶在齐明询问前，何存溪站出来试图遏制住对方的探知欲。
“好吧，那我只能先喊你小哥哥了，”赵蕊蕊毫不气馁，转而摆出柔弱状，“我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忘记带伞，能不能借你的躲一躲？”
队伍里刘云他们位置靠后，难得视野开阔，正四处闲逛，对于前方发生的事并没有留意，林凯与李凯丽二人因为全程目睹，忍不住发出感慨。
“男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好好保护自己呀！”
李凯丽上下打量了一遍身边小声嘀咕的林凯，极其鄙视，说：“你不用。”
眼看冷战大半日的女友总算愿意搭理自己，林凯喜出望外，即使被怼也一点不介意，开开心心攥起她的小手继续看戏。
“雨不是很大，送你了。”
说完，何存溪便将伞递给对方，潇洒地往前走去，留小姑娘立在原地吃瘪。
“还是遮着点吧，容易着凉。”
顾清水为人心软，走到他身边，抬高胳膊把伞举过头顶。何存溪转过身子，顿时又惊又喜，忍不住上扬了唇角。
不想还没高兴几秒，就见她一扭头，招手道：“凯丽，过来下。”
“怎么了姐？”
“跟我合用一把。”
李凯丽看了看何存溪，给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苦笑，才回应：“好的。”
“诶不是，就走了啊？”林凯站在雨中，眼睁睁看着李凯丽挽起顾清水的胳膊渐行渐远，又见何存溪正失望至极抬手扶额，便愤愤不已，“你就知足吧，起码还给你留了把伞，我连老婆都让她拐走了！”
出了茶园，乘车十来分钟，就到了齐明口中的炒茶作坊。绝大多数人力都被安排在这处不算小的地方，制茶的工序几乎都在这里完成。他们到的时候，有一部分茶已经完成揉捻，正要送去干燥。
站位依然是齐明领顾清水打头，李凯丽与林凯紧随其后，刘云及晨光小柔三人末尾，唯有何存溪与他们并排，被小姑娘缠得脱不开身。
“小哥哥，你今年多大？还在上学吗？大几了呀？”
“……无可奉告。”
“小哥哥你好高冷哦！”
即使自家表妹视矜持如无物，齐明也不为所动，认真为众人讲解。
“我们这里盛产的是这种长炒青，又叫眉茶，春茶的质量最为上乘，现在这些在价格上会打一定的折扣，但味道同样幽香醇厚。”
“这是滚筒杀青机，里面的温度一般要达到110c—120c左右，才能投叶作业……小心烫！”顾清水有些心不在焉，险些撞上面前一排铁皮机器，齐明赶忙拦下她。
李凯丽凑上前关切道：“没事吧姐？”
“我没事。”
松了口气，却见李凯丽满脸鄙夷地看向斜对面，何存溪与赵姓姑娘的位置，像能预判似的，说道：“看着吧，马上该平地摔了。”
话刚说完，那边便传来一声尖锐的低呼。
只见何存溪好巧不巧揽住了赵蕊蕊即欲倒下的身体，后者顺势要往他怀中倚靠，幸亏及时收回手，才免于被人恶意占了便宜。
赵蕊蕊当然不甘心，很快站好，柔声细语地向他道谢：“谢谢啊，做你女朋友一定很有安全感吧？”
“满屋子绿茶味，还蛮符合她的个人气质，也算对得起她家产业。”李凯丽嗤道。
这一刻，顾清水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盛佳嘉毒舌的影子。
参观完所有制茶工序，一个下午过去了大半。
等到抵达展馆，天色已经快要发暗，顾清水带领组员匆匆将电子设备检查了一遍，确保能够正常运行，才总算安下心。
展览馆的主厅呈环形，投放形式基本采用led彩屏，另外有人体感应和声控装置，现代科技与传统文化相结合，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展厅设计，主办方对此很满意。她环视着团队第一项通力合作的成品，不禁欣慰且自豪。
何存溪就站在不远处，见了她脸上的表情，终于露出半天以来第一抹笑容。赵蕊蕊在一旁看得跺脚，凑近追问：“那个姐姐是你什么人啊？你好像很关注她的样子。”
“跟你有关系么？”何存溪早让她烦够了，冷冷地回。
此时，齐明走到顾清水跟前，微笑道：“顾小姐，你们远道而来，老板特意嘱咐我今晚设宴，为大家接风洗尘，还望赏脸。”
她想了想，婉言回绝：“客气了，麻烦帮我谢谢赵总的好意，只是明天一早，我们须得提前到场准备宣传手册的发放，今晚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不过这顿饭一定要请，总得让我们尽到地主之谊，那改天吧，你们劳累一天，需要好好休息。”
“嗯，今天也辛苦你了，谢谢。”说完把嘴一抿，既官方，又美妙无比。
齐明走后，她轻拍胸脯，登时舒展，结果不出一秒，又被突然冒出的赵蕊蕊惊得后退半步。
“姐姐，你是他的女朋友吗？”对方一把拽上臭着脸的何存溪问她。
看得出来此刻的何存溪已忍耐到极限，她轻摇两下头，下意识答：“不是。”
“太好了，这就代表，我可以追他了对不对？”
“这个……你不应该来问我。”她支支吾吾地回着话，不敢注视另一旁朝自己投来的眼神。
“真的不用问你么？”何存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愠恚，像在同人赌气一般，又侧目说，“走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比他之前的声色都柔和许多，这可把赵蕊蕊乐坏了，扯起他的胳膊便不轻易放手，尽管被他拼力挣脱出来，也未曾扫了一腔好兴致。
晚上吃过饭，林凯履约请众人去到民宿街角的酒吧放松。地方虽小，娱乐设施倒挺齐全。晨光和小柔进门便被里处小舞池吸引，跑去与当地人交流情感去了。
李凯丽点了杯调制饮，倚着吧台戳戳林凯的胳膊肘，抬起下巴提醒他注意驻场歌手的台下。那赵蕊蕊犹如一条喝了雄黄酒的小青蛇，在何存溪身边扭来扭去，就差现原形了。
“她怎么跟过来了？”
“你问老何，”林凯嫌弃地甩甩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被纠缠一下午，还自个儿找虐，别是想当茶园的便宜女婿！”
李凯丽不以为然，目光瞟向顾清水所在的卡座方位，说道：“他怕不是自己找虐，而是想借此虐别人。”
靠墙隔断中，顾清水与刘云在一处，两人都不太习惯酒吧的氛围。索然无味地喝了点果汁，刘云终是坐不下去，向她发出邀请。
“你是要再坐会儿，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她正愁无人相陪，马上回复：“一起回去。”
正欲起身，那春光拂面的赵蕊蕊就轻盈地来到二人面前。
“姐姐等等，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顾清水意外道。
“哎呀这里实在太吵了，我们出去说。”
“云姐，你先走吧，等一下我自己回去。”她只能遗憾地与刘云道别。
“那行，我走了。”
酒吧门外，凉风袭人。
“说吧，到底什么事？”
“是关于展馆，那边不是有一整面墙的彩绘嘛，刚才我发现边角有一块图样被蹭坏了，可能是搬运工人不小心刮到的。”
回想起今天路过通向主厅的走道，倒的确没有仔细检查那里的墙绘，顾清水点点头，“剐蹭创面大么？”
“可能有……”简单拿两手比划了个碗大的圆圈，“这么大吧，颜色有点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补救，远看也不是很明显，我怕给你们添麻烦就没说，但是后来想想，万一明天让来参观的客人发现了，也不好。”
“这个得现场看一下，当时做彩绘还有颜料剩下么？”
“东西都存放在旁边仓库里，专门留着备用的。”
这里离展馆只有一刻钟的步行距离，顾清水斟酌一番，认为问题不大，便问：“展厅几点关门？”
“十点，我陪你一起去……嘶——”小姑娘忽然捂住下腹，面容扭曲。
“怎么了？”
“……刚喝了一杯冰镇饮料，现在肚子有点痛。”
“你休息吧，我自己去。”
“要不要进去找个人陪你？”赵蕊蕊面上一副过意不去的模样，作势转过身。
晚间七点，街道灯火通明，不时还有路人往来。顾清水向远处眺望一眼，喊住她：“不用，我不碍事的。”
“那……你小心点哦。”
目送顾清水离去，赵蕊蕊脸上笑容即刻消失不见，鄙薄地冷哼一声，回身推开酒吧的门。
吧台前，林凯见着何存溪面色不悦地走过来，好奇道：“老何，你干嘛去了？”
还没等来他的回答，赵蕊蕊便窜出来，一脸的楚楚可怜：“对不起哦，是我不小心把果汁洒在存溪哥的身上……”
林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存溪，哥？”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不敢置信的还有尚未被烘干机完全弄干衣服的何存溪。
“谁让你一直不告诉人家嘛，那我只能找你同事问咯，我比你小两岁，叫你一声哥哥不奇怪吧？”怪里怪气地撒完娇，又冲李凯丽无辜道，“姐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何止是不喜欢你，老娘还想打你……
看在甲方赵老板的份上，李凯丽忍着没出声，只绷着张脸，额上的青筋疯狂跳动，顺便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狠狠掰着林凯的手指。
林凯握紧另一只手，躲到她身后劝慰：“不生气，咱不生气，啊，别说是你了，我一男的我都想揍她！”
“她们呢？”何存溪看向卡座。
“不是在那儿坐着呢嘛？诶？人呢？”林凯与李凯丽二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赵蕊蕊嗲嗲的声线又兀自传来：“是说负责人姐姐吗？我刚刚看见她和另外一个姐姐离开了，可能先回酒店了吧。”
李凯丽忍住胃里的犯呕感，对林凯小声道：“不行，听她说话就想吐，走，陪我跳舞去。”
“好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