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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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时间往往溜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顾清水一早准备妥当，拖着一小箱行李经过403门前时，脚步忽然沉重，转过身，盯着那数字号牌陷入沉思。
这家的屋主，不仅是公司同组的实习后辈，更是每天/朝夕相对的邻居朋友，身为本趟桐里之行的领队，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一声不吭独自离开。
然而只要想起何存溪那张祸水一般的脸，以及他的所作所为，顾清水的内心就无法平静，总是不同以往地焦躁不安。
这个人就像无畏的斗士，不知何时从天而降，在她日复一日、井然有序的平淡生活里横冲直撞。原有的平衡因此出现裂纹，这让以安全感为终极追求的顾清水感到很是沮丧。
眼看临近发车时间点，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捏做拳头的手掌慢慢展开，谨慎地抬起臂膀按下门铃按钮。
“来了来了！”出乎意料地，前来开门的人是一身休闲的林凯，不等她开口，忙咧嘴回头大喊，“老何！小姐姐找你！”
话音未落，屋内就闪出一道人影，估摸是走得急，差点因为重心不稳，直接越过门槛扎进顾清水怀里，还是林凯眼尖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你慢点儿！谁要跟你抢似的……”
何存溪此刻脸色有些发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林凯立即识相地闭上嘴。
隔着一道敞开的门，两人对视的目光里，竟透出一丝尴尬。顾清水先行反应过来，微微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早。”
“……早。”
一旁的林凯从未见过他这副羞赧中带股少年憨气的模样，甚感眼前的画面诡异，震惊无比地后侧了身子。
不对劲，这少爷最近越来越不对劲。
三人来到地下车库，放眼望去，一片黑白灰调的场景，两辆紧挨着的跑车无论是外型还是色彩，都格外扎眼。
不过比车更扎眼的，是何存溪今日这身打扮。过长的街头卫衣，外加一条足够肥大的工装裤，将原本优越的身材比例拉垮至极限。万幸有张脸撑着，却也正因如此，通身时尚感直线上升。
他似乎深知自己的优势，平日里穿衣就非常任性，经常裹着满身oversize高调示人，反而颇受年轻小姑娘们的追捧。
虽然猜想这些麻袋一样的衣裤大抵都价值不菲，顾清水仍对这种“猎奇”审美接受不能。至于林凯，就更不用提了，单是那一头黄灿灿的头发，和两耳上保守估计的七八个金属窟窿，就足够劝退了。
作为一介中规中矩的普通人，她打从心眼里抗拒与这两人站在一块儿。刚才一路没寻得合适的机会，见此时身边的人略有松懈，试探性地同他商量：“我还是打车吧？”
“为什么？”何存溪给出一个轻描淡写的不解眼神，然后用略带命令的口吻说，“坐我的车。”
像是怕她突然反悔似的，等到站定，便迅速拉开副驾驶车门。不想林凯快步追上来，毫不客气就往车里钻。
“谢了啊！”
何存溪没吭声，双手抱臂挡在车前，挑着眉将视线移往后座方向。
林凯刹在半道，幽幽地收回一条腿，难以置信道：“老何你在开玩笑？居然让一个一八二的成年男人坐宝宝椅？”
“我们是出差，你去干什么？”
“陪你们出差啊，反正我也没其他事，就当旅个游呗！”
“开自己的车去。”他指了指旁边那辆颜色罕见的豪车。
“既然要陪你们出差，总得让我有点参与感不是？”
林凯依旧在嬉皮笑脸地打哈哈，何存溪却没什么好心情，他恍然明白过来对方的用意——这是不愿在顾清水那位貌美同事李凯丽面前，暴露自己的身家。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考量，他虽不看好，但也懒得去管，只冷声道：“我车太小，挤不下。”
“挤得下！谁说挤不下？等着，我坐给你看！”说完，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爬进后座，接着从座椅中间探出头笑道，“你们还愣着干啥？上车啊！”
顾清水过意不去，上前劝他：“你要不坐前面？”
“不用，小姐姐，我骗他呢，里头宽敞得很！”
“可是……”
“不用管他，上车。”放好行李，何存溪勾起嘴角打断她。
上午八点，从住宅区开往火车站，尽是高峰路段。一路走走停停，只听林凯不时从胸腔中发出刻意隐忍的闷哼。
副驾驶座位上的顾清水本就坐得不踏实，见他难受，不免愧疚。
“离车站还有段路，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跟他换一换。”这是反复斟酌过后，才对专心开车的何存溪说的第一句话。
“真的不用，姐！”没等来回应，蜷缩在后方的林凯倒先开了口，顿了一会儿，半开玩笑道，“911啥都好，就是这座儿太鸡肋，空间小得连装饰都不如，既然没用，装这配置干嘛？你说是吧！”
“……”顾清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干巴巴地跟着笑。
没成想对方意外打开了话匣子，赶紧又道：“小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就该这样多笑笑……哎呦卧槽！”
伴随急促的刹车，林凯扶着磕疼的脑门，朝面不改色的司机抱怨：“老何你干嘛呢？！”
“红灯。”何存溪淡淡道。
身旁顾清水也受了些惊吓，忙回头关切：“你没事吧？”
“诶真奇怪，被小姐姐关心一下瞬间就感觉不到疼了！”
“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下去。”冷不丁的一句话，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很有震慑力，把顾清水与林凯两人同时唬得一愣。
后者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头，惹得正主不高兴了，耸耸肩闷头窃笑。
这时何存溪侧过脸，从固定水槽里拎出一只软膜包裹的杯子朝顾清水递来，并用一种在当下听来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柔软语调说道：“小心烫。”
这让赌誓要远离他的顾清水一时不知所措，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身后林凯却憋不住了。
“我说你怎么一大早就起来磨咖啡呢！原来是特意为小姐姐准备的？！”
“你是没喝还是怎样？”何存溪轻咳一声，无力道。
“嘿嘿，有幸沾光，感激不尽！”林凯憨笑着凑上前，催促顾清水道，“快喝啊小姐姐，千万别辜负了老何一番心意！”
她只得颤颤地接到手中，抬眸道了声“谢”，目光触及何存溪那双饱含期待的眉眼，又慌忙移开视线。
打开外层的软膜，嫩粉色的陶瓷保温杯即刻映入眼帘，想到这满溢的少女风格绝对不是一个男孩子平时爱用的东西，顾清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耳边传来再次发动引擎的声音，何存溪目视前方，看似漫不经心：“不知道你的口味，稍微加了点牛奶。”
车子驶离大路口，路况瞬间轻松许多。顾清水抿着咖啡，一股难言的温暖涌上心头，转过脸去由衷道：“很好喝，谢谢你。”
有那么一瞬，何存溪都未曾反应，尔后极快速地瞄了她一眼，再看向前方时，嘴角现出了藏不住的笑意。
“过分了啊，把人塞后面眼睁睁看你俩秀恩爱？脑袋卡得死死的，还没法选择不看！”
顾清水一阵心慌，透过内后视镜望向一脸调侃的林凯，刚要出声，就被何存溪抢了先。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别别别，开玩笑呢！大家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情没必要遮遮掩掩，”林凯探头看向窗外，满面的春风得意，“快到了，待会儿介绍我女朋友给你们认识啊！”
对于他口中的“女朋友”，何存溪显然不感兴趣，却令顾清水满头疑惑。他们的目的地是近郊火车站，而要去碰面的人，只有公司四名组员，跟他几乎没什么交集。
随口便问：“你真的是去旅游？”
“对啊，去桐里，你看我行李都备好了，还能骗你不成？”
“桐里？”
闻言，对方神秘地笑了笑，没答话，看样子是要把关子卖到底。
赶到火车站时，李凯丽正与另外三个同事守在检票厅，远远地看见他们，便跑来迎接。
“清水姐你们终于到了，”李凯丽苦着一张小脸抱怨道，“本来还想给你打电话呢！”
“抱歉，路上塞车，我应该早点跟你联系。”
“不是这个问题啦，是云姐，一直怪我们没有安排好包车，可是这趟来回都是客户那边提供的，总不好找人家出钱租车雇司机吧？”
说话间，不经意将视线落到站在两人背后的林凯身上，李凯丽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僵硬，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在极短时间内恢复一贯的亲善。
顾清水现下满脑子在想她所说的话，倒也没注意这些细微的眼神交汇。
刘云是公司里的老人，比季晓阳还年长一岁，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充当办公室八卦宣传委员长的角色，哪里有闲话，哪里就有她勤奋的身影。顾清水很清楚季晓阳把她派过来，不过是为了充数，而她这次答应出差，全因她那正在念小学的儿子参加了暑期夏令营，不必每天赶点下班回家做饭罢了。
这位师父，可真是结结实实坑了自己一把。
“你先别急，我去同她说。”拍了拍李凯丽的肩膀，顾清水摆出客套的微笑走到那人跟前站定。
一男一女两名年轻组员见了她，异口同声地打招呼，“组长早。”
“早啊。”
唯独刘云，阴阳怪气地笑道：“哟，顾组长排面挺大呀！都快发车了才到。”
不等她开口，却见何存溪已挡在身前：“我不太认路，刚让组长出去接我了，不好意思啊云姐，耽误你时间了吧？”
刘云个子不高，近距离之下，需要后仰着脖子才能与其对视，气势上完全被碾压，就没再自讨没趣，只酸不溜丢地回：“耽误我什么呀，组长爱干嘛干嘛，我哪有权力管？”
顾清水并不生气，弯起的嘴角始终没有放下，拉她到一旁，悄悄说道：“云姐，这里有件事正想找你呢！”
对方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打乱了节奏，顺着这话便问：“什么？”
“我现在才发现这组长真不好当，担子重责任大，要是碰上客户送东西就更为难了，上次茶园老板说要私下送我一盒好茶，我给忙忘了，刚才出去的时候接到那边的消息，说是已经把茶叶送到预定民宿的前台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事你问我做什么？”
“你是公司前辈，比我有经验呀，季老师说过，凡是跟你商量准没错！”
“季晓阳真这么说？”
“当然啦，要不然他干嘛安排你来协助我们？”顾清水笃定地睁大眼睛，一转又苦恼地皱起眉，“人家送都送了，我要是给退回去，挺不合适的。”
刘云本身在公司只靠一张嘴刷存在感，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虽对顾清水的话存疑，却因为从她口中听到上司对自己的“肯定”，一时忘形，暂且把疑惑抛在脑后，不痛不痒地开始支招：“那你就收下吧，一盒茶叶而已，又不值几个钱。”
“可我不爱喝茶，拿着浪费，要不，云姐你替我分担了吧？”
“我？”刘云的语气软下来，有些动摇，“哎呀，你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偷偷送你房里去！”
“那……先谢谢你了。”
“不用谢，是我该谢云姐，万一回公司以后被发现了，我还得戴上个私拿回扣的帽子！”
“那倒不至于，你还太年轻，这点事情哪会有你想的这么严重？”刘云蔑笑道。
不远处何存溪注视着顾清水生动的表情变化，不由轻笑出声，看来是他小瞧了这个向来唯唯诺诺的人，居然还懂得收买人心。
一行人按次序上了车厢，顾清水首先找到自己的位置，靠着车窗仍心有余悸。刚才应付刘云的一番托词，对她这种社恐人员来说，此举可谓一大历史性地突破，不觉大松一口气。
回想出发前一晚，在得知了自己各种各样的烦恼后，被盛佳嘉拉着传授人生经验大半宿，熬得身心俱疲，还曾当着对方的面表达过不满。现在看来，她的那些处事之道，对自己大有裨益，足以奉为圭臬。顾清水仰天拜服，心中默念，盛大小姐果真是位优秀的人生导师！
“听说古镇有座慈清寺，你如果想拜佛，我可以陪你去，不用这么着急。”
听到何存溪忍俊不禁的声音，顾清水大惊，赶忙放下自己合十的双手，见他坦然在身边坐下，来不及无地自容，忙问：“你、你坐这儿？”
“需要检查我的车票么？”
“不用，你收好。”
正说着，李凯丽携林凯含笑出现在对面，径直粉碎了她想要与人换座位的想法。
四人相对，林凯神采飞扬，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道：“来来来，正式向你们介绍，旁边这位，我老婆！”
错愕之下，顾清水抬眼看向李凯丽。
只见对方神情与往常无异，目光扫视着他们，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说：“重新认识下吧，你们好，我是他的女朋友，李凯丽。木子李，林凯的‘凯’，华丽的‘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