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后续
“哎唷，太子爷终于把那层窗户纸给你捅破啦？”
经历刚才楼下一番对话，顾清水整个人都是懵的，也不知怎么与何存溪道的别，甚至不记得如何进的家门。等回过神来，已经是沙发中双臂抱膝的睡衣打扮。
盛佳嘉一声欢快无比的惊叹，将她混乱的思绪拉回。顾清水迷茫地看向紧挨在身旁的好友，道出心中疑惑：“你什么时候，对他改了称呼？”
对方正忙着为自己重金保养完的脸部做按摩，视线透过面前的化妆镜斜睨而来，表情煞有介事：“那么大个家族企业，别说在咱们淞城，就是放眼全国，那也是金字塔的最顶端，既然知道了身份，我若还是用一个‘小’字加姓氏地喊人家，显得多不庄重！”
顾清水垂着眼皮没吭声，抿了抿唇，将下巴无力地抵在膝上。安静了片刻，倏然抬起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
“拜托了姐姐，他放着自家的集团不进，跑去你们那百人小公司当个小小实习生，还专门挑你隔壁租间房，这么明显的意图，别告诉我你啥也没看出来？”盛佳嘉不可置信地侧过头，见她这蔫巴巴的状态，咂嘴道，“好吧你没看出来……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顾清水被问得一怔，认真想了想，无助的神情里掺杂着几分痛苦：“公司有负责的项目，不能马上辞职，不如我先搬出去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等她说完，盛佳嘉越发松弛的眉心一跳，无语地抬手掩面：“我有点同情他了，真的。”
“？”
“头一回见有人被表白，想方设法开溜的！隔壁那少爷，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运气，偏偏只有你避之不及，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你也说了，人家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干嘛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图什么？图我年纪比他大？他如果眼光没问题，那就是在耍我。”
盛佳嘉张了半天的嘴，发现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怎么也掰不回来，只能叹出一口气：“什么叫你这样的人？能不能有点自信？”
一回想起当时故作深沉提出拒绝，却被对方强大的气场所碾压的情景，顾清水的心脏就隐隐抽疼，羞愤地抱住脑袋：“我就像个傻子，还跟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谁让你拿这种晦涩难懂的理由拒绝别人？”盛佳嘉失笑。
没能从好友那里得到安慰，除了讶异，还有一丝委屈，她马上反驳：“晦涩么？难懂么？”
“你就跟他直说，‘我只把你当个小朋友，对你什么想法都没有！’够不够简洁明了一语中的？你啊，还是过于委婉，”放下化妆镜，盛佳嘉眨着眼睛凑近，“我可是听林凯说，太子爷初中就被送往国外了，abc环境里熏陶了五六年，就这样回国高考的时候，都能靠语文成绩提分呢，跟他玩文艺，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近日那林凯总来隔壁小住，两名闲散人员经常相约一起打游戏，一来二去倒是建立起来一份臭味相投的友谊。空余时间进行必要的信息互换，成了他俩的主要日常。
盛佳嘉瞧她没多大反应，顶着一张吃瓜脸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啊，许董事长当年压根儿没提供任何资金支持，他完全是靠自己考进的商学院，这么优秀的小孩，居然自暴自弃到留级，也是令人唏嘘啊！”
“为什么？”
“当心哦，开始对一个人感兴趣，就说明……”
“我只是随口一问。”
“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讲咯？”盛佳嘉狡黠地咧开嘴，吊足了胃口。
没成想顾清水瞥了她一眼，就此淡漠地站起身，抬腿便往房间迈。
“诶别走啊！好嘛我说我说！”盛佳嘉急忙追上去将她拉住，“据说是为了他的初恋，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明明约好毕业就宣布结婚，结果对方听从家里安排直接出了国，而他伤心欲绝留在了国内，一代天骄自此沦堕为游戏人生的浪子，真是一段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凄美爱情！”
本想接着发挥引以为荣的演技，却被一道紧闭的房门挡住去路，盛佳嘉不得已留在原地，拍门大喊：“喂！你当真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等了许久，屋内再没有回应，只好讪讪作罢。
一墙之外，何存溪忽感无聊，丢了游戏手柄，走向露台朝远处眺望。微凉的晚风拂过耳畔，视线不觉移往旁边拉着厚帘的窗户，玻璃内侧正是顾清水的房间。
一缕柔光从缝隙中透出来，便知她还不曾休息。
“还打不打啦？”身后林凯扫兴道。
游离的神思突然被打断，他皱起眉头：“能不能回你自己家去睡？把我这儿当什么了？”
“快捷酒店啊。”
“……”
“我也没白住好吧！”跟着他的脚步进到客厅，顺手拉上门，林凯挺直腰板，洋洋得意道，“每天绞尽脑汁跟邻居嘉姐套近乎，就为了给你在小姐姐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让你早日达成所愿，也是很辛苦的！”
“又给我捏造什么乱七八糟的离奇故事了？”
林凯龇出白牙：“我敢保证，肯定对你有利！”
无非就是把他从小到大的事迹添油加醋美化一遍，何存溪对此并不抱有希望。
他深知自己除了一副皮囊尚可，内里却分外普通，在获奖无数的许熠之迈入精英行列的同时，他却险些越不过商学院的录取分数线。许熠之能很快掌握的知识，他也许花双倍的心力都无法学会。在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后，这种自卑感逐渐化作心中的执念，看似处处与之争锋相对，不过是无用的恼怒挣扎。
想到此处，何存溪忽感消沉，也没再细问，只对林凯放低了要求：“住我这里可以，尽量别添乱。”
“遵命！”
这一晚，顾清水彻夜难眠。
早上头脑昏昏沉沉，依靠本能来到地铁站，动作机械地排队刷卡。进入车厢时，只被人轻轻一碰，脚下就站不稳当。踉跄间，一条手臂从背后伸出，耳边即刻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心。”
她震惊地朝后退去，困意登时散了七八分，对眼前人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存溪起先一愣，尔后轻笑着低了头：“昨晚是谁拉我坐地铁来着？”
“对不起。”
说完，碍于不断涌入的人流，快速选了近处空置的角落坐下。对方还有所迟疑，却在迟疑的这一秒，一旁的空位便被一个身穿格子衫的小伙子占了，这反倒令她大松一口气。扭过头，无视了何存溪那张写满不悦的脸。
……
要说这位毫无眼力的小伙子也甚是神奇，在被身边那道不怀善意的目光紧盯整整三站路后，才缓缓将双眼从手机屏幕拉开，不慌不忙地看了看左右两侧，然后温吞地对他说：“要不，咱俩换个位置？”
何存溪挑着眉，格外风度：“谢谢。”
看了看已然昏沉入定的顾清水，他勾起嘴角，悄悄将肩膀递了过去。
一夜的辗转反侧，比熬了通宵更折磨人，大概是太累了，顾清水开始仍能听见悠扬的女声报站，等意识到一阵寂静，立即浑身一震，猛地惊醒。
“醒了？”何存溪目光轻柔，试图安抚，“没关系，只是坐过两站而已。”
“怎么不叫醒我？”顾清水尚有些发懵，慌慌张张站起来往外跑，见他不为所动，又折回提醒，“我们快迟到了！”
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我们”这个词，何存溪不免窃喜。走到对面站定，忘形道：“不想打扰你嘛，毕竟，你这么累，也有我的责任。”
话音刚落，周围候车的上班族们纷纷投来晦暗不明的神色，以及一些打从他出现在视野内就眼冒星光的女孩子嫉妒又羡慕的眼神。
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顾清水惊惶不已，压低嗓音：“……没事不要乱讲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误会什么？”虽不是他的本意，但也确实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何存溪憋住笑，满面无辜。
顾清水并不想与他计较过多，干脆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这个人的出现对自己来说，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变故，她能做到的，唯有守住本心，尽可能远离。
为贯彻这一决定，策划部的楼层刚抵达，便抢先窜出电梯，直往办公区域迈。
没等站定，一个人影就急速闪来，用夸张至极的语气嗔道：“祖宗诶，你可来了！”
以为被抓个正着，顾清水惊魂未定，捂着胸口看清了眼前着急忙慌的季晓阳：“怎、怎么了？”
对方也不吭声，拉她走进会议室，又将门关上，确保万无一失，才一脸八卦地探问：“小何也就算了，你今天咋回事，来得这样晚，实属罕见啊！”
“额……”
“你俩不会是同居了吧！居然一块儿迟到？”季晓阳豪放地咧着大嘴，见顾清水神色凝重，连忙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开个玩笑啦，老绷着个脸做什么？”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行吧，说正事，你运气好，正赶上工作证翻版不用打卡，待会儿出去就跟领导说，你一直在里边跟我开会，记住了没？”
“哦，”顾清水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季晓阳虽说是她半个老师，却素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今日表现难免让她觉得反常，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瞧你说的，作为师父，袒护徒弟不是应该的嘛！眼下你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不能犯一丁点错误，万一给人抓住把柄，好差事不就轮不到你了？”
“好差事？”
见她问到重点，季晓阳面上显然甚为满意，一双不大的眼眶里，两只黑眼球滴溜溜地转：“也不算差事，我是特地来送慰问的，江南古镇三日游，车旅费全报，以你为首，就当你们小组团建，那自由度，不是一般的高！”
“是桐里展览馆吧？”顾清水静静地看完他的表演，淡淡说道。
“呀，不愧是我带出来的，脑子多活络！”紧跟着又讪笑道，“本来呢，这次是由我来带队的，不巧出发那天老丈人过寿，实在走不开，去年就因为加班没赶上丈母娘生日，差点闹得妻离子散，这次可不能再出岔子，我看你也能够独当一面了，根本不需要我去陪同监督，所以……顾大小姐你就行行好，帮帮师父吧！”
“可是，主管那边……”
“这你放心，我已经跟上级打了招呼，为表歉意，还专门替你向公司要了个助理，什么跑腿打下手的活儿，通通交给他来做好了，甭客气！”
会议室外，策划部忙碌的办公区来了张熟悉的面孔。
何存溪尚未进入工作状态，正闷头摸鱼，一只纤细的手忽地进入视线，在他办公桌上轻敲了两下。
“早啊。”说话人是时刻保持妆发精致的李凯丽，弯着粉润的唇笑容甜美。
何存溪意外地点了一下头。
还未开口，李凯丽便解释：“往后几天，我会作为清水姐的助理在这边帮忙。”
说话间，季晓阳领着顾清水从会议室走出来，见了李凯丽，挠头失望道：“他们怎么派来个姑娘？我要的明明是精壮小伙子啊！”
李凯丽也不恼，脾气极好地笑着：“季老师，你有性别歧视的嫌疑哦~”
“哪里哪里，女孩也挺好，你们能互相照应！”季晓阳赶紧找补道，并未在此事上纠结多久，转身朝顾清水的肩膀拍去，“就……”
没来得及吩咐，顾清水一个巧妙的闪避，便轻易挣脱他的手掌。季晓阳手下落了空，面子有些挂不住，看向另外两人玩笑道：“我这徒弟总是这么有距离感，做她男朋友一定很安心！”
何存溪下意识看向顾清水，两人脸上均没有笑意。除了李凯丽礼貌性地轻声应和，在场再无一人回应。
“咱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看好你，加油！”季晓阳自觉无趣，向顾清水确认完，便乖乖走回自己的工位。
【劝你最好小心，有些人，跟她的外表不一样。】
撞上对面迎来的视线，顾清水脑海中陡然回响起启文迪曾经告诫的话。
李凯丽的笑容依旧亲善，但自从那日中午与启文迪吃过饭后，内心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加上近段时间工作甚忙，不知不觉与她的交流也少了。本以为这样就能渐渐淡忘，可如今当她本人站在面前，顾清水的脑子却乱了。
“怎么了姐？”
“没什么，我没想到派来的是你。”拉开办公椅坐下，顾清水却仍有些心不在焉。
“是我，难道不好吗？”
“我很开心你能来，欢迎加入b组。”
“希望这次，我们也能合作愉快，”李凯丽微笑着走至对面的隔间，抬手将一张物件递过来，“哦对了，给你！”
顾清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看，竟是自己入职时的一寸证件照。因为不爱照相，即使员工证一年换新一次，用的仍然是最初的这一张，每年洗了又洗，到今年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前些日子在盛佳嘉的软磨硬泡下，总算重新拍了一组。说起来画框里年轻模样的自己，也就仅此一张了。
“员工出入证换新版面，旧件都是要集中销毁的，我看这张年代久远，可以留着做个纪念，就自己做主把它抠了下来，物归原主了。”
看着眼前这个心细如尘的女孩，顾清水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由衷地道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