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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市井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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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告诉你个好消息,公司知道我自考本科的事之后,表示可以既往不咎,虽然延迟转正一个月,但我能继续留下来了!”

    李凯丽打来电话慰问,将这则消息告知顾清水时,她正为拨不通盛佳嘉的手机发愁,约好往后每天过来吃午饭的人,又失联了。

    “恭喜啊。”替李凯丽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替自己庆幸了一把。原本在公司的熟人就不多,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走,恐怕又得过回形单影只的职场生活,因此于她而言,也是喜事一桩。

    “还有件事……”

    “什么?”

    沉默了一阵,李凯丽吞吞吐吐地说道:“……算了,等你回来上班就知道了。”

    顾清水的性格极为佛系,从不强人所难,见她话中有所保留,也没再追问,简单寒暄了几句才将电话挂断。

    与盛佳嘉的聊天界面里,依然没有回复信息。心里担忧着她那天回去,方泽妈有没有加以为难,想了想还是将这个疑问传了过去。这姑娘每次心情不佳,总不爱理人,连发条信息都惜字如命。等了好一会儿,顾清水才收到两个字,没事。

    数栋平地而起的写字楼中,仍贴着老式外墙瓷砖的市属旅游局虽有一番怀旧气韵,却始终与周边建筑格格不入。即便如此,那些进出高楼的时尚白领依然会有人羡慕走进这栋楼的男男女女。同样一份工作,前者是替人打工,后者则是铁饭碗,人生的际遇可能天差地别。

    周一的上午,无论私人企业还是政府单位,都是最为忙碌的时间段,街道上排除时不时疾驰的车辆,本该一片祥静,然而轻易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发丝有些凌乱的中年女人席地而坐,正面对着旅游局的大门张口控诉。

    “里面那个姓盛的,勾结比赛评委害我儿痛失奖项,欺骗我儿感情,欠钱不还!”

    起先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但她提着嗓门不断重复这两句话,渐渐地便有路人围过来观望。

    大厅内保安见她意在闹事,及时将人拦下,“对不起,请您马上离开!”

    在两名年轻保安的阻拦中,女人情绪愈加激动,甚至举出写有“盛佳嘉不要脸”字样的牌子,嘴里不停地喊道:“盛佳嘉!你今天必须出来给我个说法!否则我就闹给你们领导看!给大伙儿瞧瞧你是个什么货色!出来!”

    “您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

    “你报吧!等警察来了,看是抓我,还是抓她!”

    有人来通知的时候,盛佳嘉正在排账目表。经过周日一天的调整,就快把方泽他妈的事情抛诸脑后,刚给顾清水发完“没事”两个字,麻烦就找上了门。在同事们交头接耳的目光注视下,深吸了一口气,从办公室走出去。

    阳光刺目,广场上耍赖躺倒在地的身影更加扎眼。女人见了她,登时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爬起来。

    “姓盛的,你还好意思出来!让他们都看看你这张脸,这身衣服,是花了我儿子多少钱买的!”

    到达门厅前,盛佳嘉设想过这个女人此刻会是什么样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为了搞臭一个小辈的名声,她作践起自己来居然毫无下限。

    与方泽恋爱的这五年,双方家长只见过一次,也是从那次开始,父亲坚决反对他们之间的交往。当时的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丝毫不曾怀疑这位未来婆婆淳朴敦厚的伪装,只认为是父亲嫌弃方泽出身小镇单亲家庭,甚至不喜欢父亲用“市侩”这个词来形容对方的母亲。

    一个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的女人,骨子里的坚强、隐忍,她其实都没有,反倒充满市井和刻薄。她可以把儿子当作伴侣肆意撒娇,也可以不留情面地对儿子的前任宣泄羞辱,她言行上的跳脱令盛佳嘉错愕。或许她从来都是这副模样,只怪自己看不清。

    大楼保安已经全体出动,也在最短时间内报了警。可当一个人无知到极点,根本不会畏惧法律。只要盛佳嘉还站在眼前,她口中的污秽就会源源不断朝目标攻击。浑身散发出的有如抽油烟机里油垢的浮腻感,让人禁不住皱眉。

    “不要脸的小妮子!我儿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一个月赚点辛苦钱给你交房租,给你买名牌!大家来评评理,分手了是不是该把钱还给我们?!还嘴硬说没拿我儿子的钻戒,没娘教的东西!你这叫偷!”

    在尚未触碰到底线之前,盛佳嘉还能容忍她的诋毁,即使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聚集,她也能处变不惊。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谁人丢脸一目了然。盛佳嘉忍着心中的怒意,慢慢朝这撒泼的女人走去,拿出手机拨通了方泽的号码。

    “喂,是我。不管你现在是跪在女上司脚边巴结,还是一/丝/不/挂地躺在人家床上,请你马上来我单位一趟,你妈在这里发疯,严重影响我工作。”

    不等对方吱声,便掐断了通话。

    听到儿子被人这样侮辱,方母如何忍受得了,奋力挣脱了保安的钳制,冲到盛佳嘉面前,猝不及防地伸出手臂,一记响亮的耳光当即扇在了她白皙的皮肤上,盛佳嘉被那力道震得一个踉跄,半张脸随即火辣辣地疼。

    紧接着,又一道耳光啪地一声落下。只见盛佳嘉抬着手,眼神冰冷,“我妈在的时候教过我,挨了别人的打,就得当场还回去。”

    霎那间,周遭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母愣在原地,看向她的神色震悚又愤恨。围观者中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拍照录像,倒是没人上前拉劝了。方母见状,顺势拧着她的胳膊往地上一蹲,放声哀嚎,“打人了!你们看到没有?公务员打人了!大家都来看看!堂堂公务员打我一个普通老百姓了!”

    “普通?你这种人,世上恐怕找不出几个。”盛佳嘉冷笑道。

    地上的女人哪还能听见她说话,只顾失声惨叫,形状凄厉俨然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警车很快鸣笛赶到。方母见了车上下来的制服人员,收起方才的气焰,掩面哭诉。

    “警察同志,你们帮帮我,这个女的,她打人!”

    这件事已传到领导耳中,保安队也是焦头烂额,跟他们描述了大体情况,包括盛佳嘉还手的那一巴掌。盛佳嘉自知躲不过,况且让民警杵在大门口调解她们的民事纠纷对局里影响不好,便平静地跟着上了车。

    不远处,正赶来接洽外宾事宜的张励杰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身边新招的小助理不知轻重,偷录了过程,正要发往朋友圈。

    走进大楼前,侧目道:“删了。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可能会毁掉一个人?”

    他站在阴暗中,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看不太真切,单从音色竟难以分辨情绪。

    那小助理深感惶恐,忙低头认错:“对不起,张总。”

    张励杰背过身,只道:“下不为例。”

    此时广场中央的人流渐渐散去,大多数人的脸上除了好奇,还有对这场大戏的意犹未尽。于他们而言,这只是枯燥的办公时间里难得的消遣。眼下的平静,如同暗流涌动的大海,永远无法估量退潮后,那一望无际的黑水里会露出怎样漆黑尖锐的礁石。

    两天后的傍晚,淞城南郊的海鲜市场。

    十几辆载货卡车由大门驶入,依次停在各个铺面的过道,早早蹲守的帮工们一跃而上,打着口号将一箱箱沉甸甸的冻货搬运下车。这些都是十七八岁背井离乡进城打工的年轻人,干起活来像不要命。这座市场上,起点低的老板大有人在,一两个成功事例足以激励他们不断朝目标奋进。

    两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耐力不如从前,比不得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没多会儿就大汗淋漓地躲到一边休息,相互/点燃了两根哈德门,掏出手机翻一翻今日讯息。

    其中一人猛抽了一口烟,指着手机里视频新闻啐道:“现在的公务员真不得了,大庭广众就敢这么嚣张。”

    另一人探头看了几眼,皱着眉头:“里面这姑娘,看着挺眼熟。”

    “是个女的你都眼熟!”先前那人斜眼嘲道,但念他三十好几的人了仍是个光棍,对女人有些盼念倒属正常,就没再多话。

    “我骗你干啥……”

    “你俩算是我的老员工了,也没个积极的带头作用,又蹲这里偷懒?”

    两人正说着话,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皆是一惊,齐齐回头,正撞见东家盛鹏。此人便是那一批低起点的老板之一。早年靠着卖货的本钱,盘下了这处市场的店铺,近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干脆将这里承包下来,一边出货一边收租。

    “叔!我们就,就喘口气儿!”

    大平头,啤酒肚,polo衫,盛鹏此人将暴发户的基本外部特征都囊括了,但他的面容却极为和善,给他们二人各发了一支中华。

    “行啦,我不还了解你们?最近也确实忙,想歇就大大方方歇会儿,”将身子凑上前,“刚才听你们说什么,公务员?”

    “今天的新闻,视频里这个姑娘,”那人看了看老板的脸色,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便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瞧着……像是佳嘉。”

    盛鹏此刻的脸色微微发青,紧抿着嘴一声不吭。两人都后悔让他看了这新闻,又试着缓和气氛,“小姑娘穿衣打扮大都差不多,这脸还挡着……肯定不是佳嘉。”

    过了半晌,盛鹏的脸上已经极为难看。别人看不出,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看不出?盛佳嘉脚上那双鞋,是她去年生日时自己送的限量款。为了显示这份礼物的独一无二,还找专人在鞋体上做了她的名字缩写。

    一把夺过手机,反复放大确认后,立即转身从内屋拿了把水果刀,三步作一步迈进座驾飞驰而去。

    两名面面相觑的雇工手中的烟燃断了大半,见了这杀气腾腾的阵仗,后怕起来。

    “是不是坏事儿了?”

    “还愣着干啥!赶紧给他闺女打电话!”

    在床上躺了四五天的顾清水,经由母亲的默许,终于能够去往客厅活动,看着趴在餐桌上狼吞虎咽的人,一时无言以对。

    顾母替她乘了一碗汤,“慢点吃,别噎着。”

    盛佳嘉从饭碗中抬起头来,“秦阿姨,今晚能让我住你们家吗?”

    “可以啊,米饭够不够?”

    “够了够了,谢谢秦阿姨。”

    顾清水一直没吭声,只是揪着她的脸看。明明是工作日,却是全素颜,两只黑眼圈突显得眼窝凹陷,这对习惯了精致的人来说,何其反常。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着解释:“最近皮肤过敏。”

    她默默退出了手机屏幕上一条视频新闻。那视频里的年轻女子将一个中年阿姨扇倒在地,当事人面孔被打上马赛克,声音也都做过处理。可她还是认出来了,这名女子,正是眼前的好友,而那阿姨,从新闻标题断章取义的字里行间,大概能猜出身份。

    顾清水浅笑了一下,对她说:“我床小了点,得委屈你挤挤。”

    正在这时,盛佳嘉的手机铃声响了。顾清水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惊慌,却还是拿起瞥了一眼,见是自家市场里的座机号,才按下接听。不成想电话里的人刚说完,手中筷子几乎握不住。面向顾清水母女,声音颤抖道:“我爸……他们说我爸红着眼睛……拎了把刀出去了……”

    “佳嘉,你先别急,知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是看了视频走的,方泽……我去找他回来!”

    “等等,”顾母起身拿了件薄外衣,拉着盛佳嘉道,“你爸性子冲动,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拦不住他。”

    旧小区地处偏远,生活在这里的老人常常结伴前往附近公园散步,此时甚为冷清。昏暗的路灯下,一辆黑色路虎前,盛鹏愤怒至极,抬手将刀尖正对迎面走来的青年。

    “你妈害得我女儿被人挂网上骂,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你倒好,急着把她送回乡下避风头!王八蛋!一家子王八蛋!”

    方泽也不躲,闷着头似是虔诚忏悔的模样,“伯父,是我对不起佳嘉,欠她的我自己来还。”

    本想留一丝余地,但这回答直接让盛鹏气恨难忍,胸口起伏得厉害,拿刀的手止不住震颤,低声骂了一句“混蛋”,便反手握住刀柄朝那人砸去。

    一声闷哼,方泽跪在脚前,俊逸的面庞因悔痛变得扭曲异常,“对不起,伯父,我会想办法弥补!用我这辈子好好弥补她!”

    “休想!你这混蛋不配!”盛鹏怒不可遏,举起拳头狠狠锤上对方的头脸,“老子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被你,和你那个泼妇妈这么糟践,凭什么!”

    擦了擦磕破渗血的嘴角,方泽一言不发,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任他打骂。

    “好!好啊,想死是不是?老子这就生刮了你!”

    “爸!”刀还未落下,盛佳嘉大喊一声,飞快跑来拽起他的手,央求道,“爸,我们回去吧,回去吧,求你了……”

    “盛鹏,你冷静点,把刀放下。”顾母站在不远处,好言规劝。

    “还不走?”盛佳嘉趁机对地上的人说道。

    “佳嘉……”方泽抬起头,看向她的神情悲怆。

    她忽觉得这个爱了五年的男人可怜又可笑。

    “别这么叫我,我们没有关系了,你妈公然污蔑、寻衅滋事,我不计较,你对我是不是问心无愧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说完又加重一句,“大家好聚好散,别让我恶心。”

    “好……”

    “混蛋!不准走!”盛鹏眼睁睁看着伤害自己女儿的元凶站起来离去,又被顾母左右拦着,青筋暴突的额间尽是汗水,一双猩红的眼睛瞪了盛佳嘉许久,忽然丢掉水果刀,侧身往她脸上甩去一记重重的耳光,“你就这点出息?!你放过他,谁来放过你?!”

    “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呀!”顾母赶着搀扶重心不稳的盛佳嘉。虽与盛鹏有着几十年的交情,但见他时永远是一副慈眉善目,这回真是气极了,心里不免生了一丝惧怕,便也没再多说。

    “这些年我又当爹又当妈,别人家孩子有或没有的东西,我拼了命也要让你全部拥有,你小时候手指头裂一道小口子,我都难受半天……当初看这小子不靠谱,你偏不听,还要跟我分家,现在给人家欺负成这样,你是不是活该?!”

    “是,是我活该……”

    “可是我心疼!心疼啊!”

    盛佳嘉已是泣不成声,抱着边哭边骂的老父亲道,“对不起……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好不好……”

    “听话顶个屁用!谁来赔你五年多的损失!!”

    “爸,我们回去好不好,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我不管!难得哭一回,你让老子哭个够啊啊啊……”

    这一晚,在一帮路过老人的见证下,父女俩的嚎哭声传得巷口连绵不绝,久久无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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