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巧合
因为那几口炖鸡，顾清水在出院的第一天就成功窜了稀。
眼下颤颤巍巍地扶上房门，挪着艰难的步子走进房间。见盛佳嘉正在医药袋里翻找，小心翼翼地躺回床上，才问：“找什么呢？”
“止泻药，许医生特别给你开的。”
“嗯？”她惊讶地坐起身。
盛佳嘉拿出记药单，与手机上的信息一比对，展颜轻笑，由衷感叹道：“想得真周到，人家早料到你会闹肚子，出院的时候都给你备好了，哎呀人长得帅也就算了，还细心，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先打住，你把我……拉肚子的事告诉他了？还有，你为什么会有他微信？！”
“为了方便照顾你呀，那我不得时常跟医生保持联系嘛？”盛佳嘉理直气壮地说完，又打开手机摄像功能，将其对准顾清水的脸，“别动，拍个照给他瞧瞧脸色，看需不需要补充点维生素。”
“盛佳嘉你……”
“嗯，挺好，”不等她抬手去夺，盛佳嘉已将手机举过头顶，“发送成功～”
“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对方被她泄气又炸毛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趴在床边问：“说真的，这许医生对你的关心程度好像超过对一个普通病人的界线了吧？”
“……有吗？”
“有啊有啊，临走前居然还托我多照顾你，”盛佳嘉越想越像那么一回事，欣慰道，“咱们家的小白菜也开始成熟了呢！”
顾清水服下止泻药，对她的话并不在意，“明明是你们俩在聊，扯到我身上干嘛？”
“你有点良心行不行？我跟他聊的话题可都是你耶！”
正常情况下，病人亲友提出关于术后护理方面的疑问，以许熠之那般的认真负责，不可能不搭理，因此这并不奇怪。顾清水淡淡道：“别想太多了。”
盛佳嘉不觉扫兴，埋怨道：“你呀，总是刻意跟人保持距离，这样下去怕是要孤独终老哦！”
“不怕，以后跟你一起去养老院。”顾清水笑着。
“我不要，老娘对天下男人还没失去信心，这个不行总会有下一个！”
顾清水一愣，见她情绪稳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和方泽，到底怎么了？”
陡然听到这个问题，盛佳嘉脸上的笑容渐渐隐了去，低头叹了一声，自嘲道：“彻底分手了。我只是旅游局的一个小小财务，除了生活上对他还算无微不至，没办法帮他飞黄腾达。”
“……”
“所以，那个早对他有想法的老女人以国际品牌logo设计大赛的参赛名额为条件，让他出差作陪，还记得那次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吗？那天他告诉我说飞深圳谈业务，我想也没想就相信了，可是后来发现，我就是个傻子，哪有设计师自己去谈业务的？”
顾清水屏住呼吸，伸出手握住她用力捏成的拳头，心里很是心疼，连着喉咙发堵。
盛佳嘉抿了抿唇，继续道：“如果不是那天刮了何存溪的车，我都不会在修车店外的停车场碰见他们，等了一天一夜，他给我的信息是一直在开会，呵呵，这年头的设计师可真难当，大半夜的连觉都没得睡，整宿开会，后来你猜怎么着，那女人沉不住气，故意在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喊他的名字，那时候半夜十二点，他们正在酒店呢。”
“别说了，对不起，又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
“清清，你让我说完，不然我憋得难受，”她的眼里泛红，却硬是没掉泪，“事后他跟我道歉，说只要等他出人头地，就会跟我结婚，我他妈跟他结个屁的婚！从知道他骗我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在我心里已经死了，这些年老娘为他拒绝过多少优质青年，干嘛要委屈自己捡个垃圾过下半辈子？”
正在这时，摆在身侧的手机发出一声接收信息的提示音，盛佳嘉收回情绪打开一看，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顾清水忙问：“怎么了？”
“我得赶紧回去，方泽他妈找来了。”
“别，总感觉来者不善。”
盛佳嘉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我还能轻易让别人给欺负了？”
正说着话，房门倏然大敞，顾母端了一碗鱼汤进来，放到床尾的折叠桌上，眯起笑眼对着盛佳嘉说道：“佳嘉，你先出来吃饭吧，还差一道排骨，你顾叔叔正在厨房烧，马上就好了啊！”
“妈，进来怎么不敲门呢？”
“进自己家为什么要敲门？你们两个姑娘，又不是男孩子，我还得避嫌吗？”
“但是……”
“啊秦阿姨，”调整完好状态，盛佳嘉站起来，“我突然有点急事，不能留下来吃饭了，真不好意思，明天我再过来看清清。”
江南景苑，五栋四楼的过道间。一身定制条纹西服的张励杰守在403的门口，示意配送师傅将人高的箱子往房里搬。
等大部分物件都拆送完毕，手机适时响起来电铃声。
“哥，辛苦了！”
“你确定不用跟许先生打个招呼？”推了推鼻梁上稍有些下滑的镜架，张励杰侧目看向走廊尽头的401。
这个楼层一共三套户型，对门两套都是两室一厅，唯独中间这一套只有一间主卧，又因其采光条件不佳，迟迟没有人愿意入住。偏偏财大气粗的何大少爷指明了要这一套，且在最快时间内，以物非所值的租金与房东达成协议。
“打什么招呼？搬家还用向他报备？”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又道，“今天周六，他只有半天的门诊，你那边东西放完了就马上出来，别被他撞见。”
“你们早晚会碰面。”
“那也不能是现在，要是让许董知道了，保不齐就来剥夺我财务自由……”
尚未说完，又一通电话打进来，张励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说道：“是许董。”
何存溪当机立断，把他的通话掐了。
“董事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励杰啊，今年酒店负责接待的来访外宾对我们很重要，周一你亲自去一趟市旅游局，把需要提前安排的都做好准备。”
“知道了。”
“果然还是你最可靠，我那混蛋儿子宁可跑去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都不愿回来帮忙，”提及此人，许邻薇忽然问道，“他最近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学校反映他态度积极，并且主动提交了实习证明。”
听筒里即刻传来颇轻蔑的笑声，“他这是，浪子回头？别不是用来追小姑娘的伎俩，你有空帮我盯着他点儿。”
有那么片刻，张励杰怔了一下，回道：“好的。”
刚放下手机，却见电梯的方向出现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女人身穿略显老气的格子衬衫，看上去已有五六十岁，暗黄的皮肤生有一些影响整体面容的斑点和深浅不一的皱纹。张励杰在脑中将她的容貌与这层楼已知住户的长相做了简单对比，发现无一相像，又见她四下张望着往里走。便开口道：“请问您找谁？”
那妇女一惊，倒也客气地笑了笑，很快给出回应：“我找一个姓盛的小姑娘，她是住这儿吧？”
“恕我冒昧，您跟她是什么关系？”
“我是……”
“伯母！”走廊拐角处，突然现身的盛佳嘉一脸慌张，她的胸口起伏得厉害，明显是刚刚奔跑所致，视线扫过张励杰，虽难掩震惊，却还是理智地微微点了点头当作问候。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女人脸上的和善在看到她以后，被一种近乎怨毒的神情替代，走上前诘问道，“方泽这两天在家不吃不喝，什么也不和我说，我只能来问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纠缠折磨，盛佳嘉此时的心态很平静，甚至有点想笑。眼前这个来势汹汹的女人，正是方泽的母亲。在他们感情发生破裂之前，她一度认为这位未来婆婆与自己的相处毫无距离感，那浓浓的烟火之气里，有她从小缺失又无比渴望的亲近。可是当下，对方的眼中再没有半点情分。
她打开家门，转身道：“我们进去再说，好吗？”
对方的脸色并未因她的谦和有所改善，拽上皮包环抱起双臂赶在前头进了屋。张励杰见此情形，走来轻声提到：“如果需要帮忙，就来隔壁找我。”
盛佳嘉看着他笑笑，摇头拒绝，“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
小区的商品房统一精装，入住只需购置一些必要的家电家具即可。相比大多数过惯了富庶日子的年轻人，何存溪却没那么讲究，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随意，师傅与保洁忙活了没多会儿就陆续完工了。张励杰一一给他们结了款，送人出门时，不经意瞥向隔壁紧闭的防盗门，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又踱回客厅坐下。
“让我儿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很快，门外走廊里传来劣质鞋底踩踏地板砖的尖锐声响。
跨过402虚掩的大门，客厅里坐着的人正一动不动面向地板发呆，她的头脸已被茶水打湿，水滴正沿着发梢淋溅到沾有两片茶叶的手背上。张励杰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是走近了一点，掏出西服方巾递过去。
盛佳嘉慢慢抬起头，眼神触及到他的瞬间露出一丝惊讶和抵触，“你还没走？”
“……”
“心领了，弄脏了不好，我在自己家，毛巾还是有的，”盛佳嘉并没有接他手中的方巾，忽地咧嘴笑了，“你这个人，让我说你什么好？为什么每次都赶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是不是故意的？”
张励杰收回久抬的手，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峻，“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盛佳嘉已然从茶几下拿了化妆棉和卸妆水，开始毫无顾忌地卸起妆来。她精致的妆容一直是自己捍卫骄傲的武器，现在被人狠狠踩碎了，留着反而是在提醒她有多可笑。
“其实也没什么，她就是觉得，她儿子落选设计师大赛是因为我利用关系从中作梗，还不识抬举扔了一颗用她三万私房钱买来的碎钻戒，”尽数褪去彩妆，盛佳嘉盯着手持镜中的自己，笑道，“当然我什么都没做，戒指是她儿子自己扔的，当着我的面扔进了湖里，找是肯定找不回来了，但谁叫我瞎呢？看错了男人，背几口锅算什么，本来就是我活该受的。”
一口气说完，她突然反悔。实在是疯魔了，何必要跟一个外人讲这么多，这听上去像是与他倾诉一样。
“好了，张特助，我没事，要不……先忙你的去？”
张励杰瞧着这张清丽秀气的脸上，一抹故作淡然的笑容几近干涸了，便垂眸转身，踏出屋外。
等离开楼层下到车库，才拨出一通电话，“江南景苑五栋402，帮我送一份餐上去，按下门铃放在门口，别打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