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茄炒鸡蛋
正欲起身，那红发小姑娘立即露出满面惊恐，将合十的双手抵在额间对着顾清水作乞求状，全然没有了方才那份盛气凌人的嚣张。
见她似乎没什么坏心思，顾清水扬声冲门外的许熠之打了招呼，“麻烦稍等。”
尚未待她问明对方身份，何存溪已经纵身来到二人跟前。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充满嫌弃，压低嗓音道：“还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感叹，再到鄙夷，变换得登峰造极。
“赶紧过来！”何存溪不与她啰嗦，只深深看了床上的顾清水一眼，便强制性拽着她又返身藏回了洗手间。
留下不明就里的顾清水缓了好一阵，才急急忙忙跑去开门，“不好意思，久等了。”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对方笑着，温声说道。
“没有没有！”
随她进到屋内，许熠之无意中问出一句：“刚才有人来过？”
顾清水心下一惊，“什么？”
只见对方弯着嘴角指向桌上那束自带水珠的粉色玫瑰。她立即反应过来，“对，朋友送的。”
“看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顾清水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何存溪的脸。要论关系，他们也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曾因工作打了几次交道。酒店的经历更让她羞愧至极，打从心眼里断定，他们彼此应该都不愿提及这段过往，说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简直是在打她的脸啊。
正想着，一不小心就把真实想法说出了口，“呃，一般……般吧。”
里间的何存溪听到这话，心头微凉，却不料蹲在一处的女孩大致已猜出他的来意。见他如此，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顾不得失落，又慌忙去堵她的嘴，两人纠缠扭打之间，撞得门板一声闷响。
离洗手间不远的顾清水当然有所觉察，不免紧张起来。尽管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猫腻，但若是这时被许熠之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解释。见眼前之人面色有异，她忙上前询问，“许医生，这几天止痛药吊完，我的伤口还是会疼。”
“机体敏感很正常，你每天的换药记录都没有问题，”许熠之在她身边坐下，“放心，你的创口是我从业生涯以来处理过最完美的。”
此话一出，洗手间里两人都有些不淡定，一个在心底暗骂老色批，一个冷脸鄙视狐狸精，总之谁也不服谁。只不过到底是年长一岁，何存溪趁其不备，私下给林凯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来医院1012接你妹。
这个把发色染成红棕的小姑娘正是林家的妹妹，缪燃。想必是刚刚得知暗恋对象许熠之有女友的谣传，便信以为真，乔装打扮过来一探究竟。
此时的林凯正在家中游戏房等开饭，手机顶端陡然跳出提示，白眼几乎翻到后脑勺。只得立即跑下楼，喊上正把一辆黑色凯雷德停进车库的司机。
“陈叔，跟我去个地方！”
因明日全天手术，抽身不开，许熠之提前与顾清水详细嘱咐了出院后的注意事项及护理建议，顺便闲聊了两句。
住院这几日，他都会抽一点时间过来探望，开始只道是vip病房的特殊待遇，仅以病患的身份客套待之，后来发现此人周正的外表下，其实很是风趣健谈，并且与自己有某些相同的兴趣爱好，例如葛饰北斋的画、江户川乱步的书，知识范畴极广。顾清水是个他人善待一分必定十倍报答的性子，看似高冷，实则给点阳光就灿烂，倒也真心将他视作志同道合的良友。
可是今天屋内还有其他人在，纵使有心，却不敢毫无顾忌。
对方见她兴致寥寥，便起身道别，“最近两周尽量清淡饮食，像炖鸡这种偏油腻的食物暂时不要再吃了。”
顾清水骇极，慌慌张张将收在床头柜的包装盒塞进抽屉，“好、好的……”
许熠之却没说话，目光凝到她的脸上，嘴边浮出一抹浅淡的笑，然后转身离开。
前脚刚走，那两人后脚就气鼓鼓地推门而出，仿佛是在里面打了一架，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至此，由于强烈要求雨天开快车，差点把自家司机逼得半道辞职的林凯恰巧出现了，气喘吁吁地摆着手，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个女疯子……跑这里来……来干嘛……”
小姑娘倔强地把脸一横，没理会他。顾清水满头问号，眼神迷茫地定格在这三个年轻人身上。何存溪虽心情不悦，仍对她介绍：“她是林凯的妹妹，缪燃。”
顾清水怔怔地点了点头。望向黄毛林凯与红发小姑娘，番茄炒鸡蛋的组合，嗯，挺像一家人。
许是被她的视线刺激，缪燃抬手指来，厉声喝道：“看什么呢你！有什么好看的！”
缓过劲儿的林凯连忙制止她小太妹的言行：“你拉倒吧，想找人干架是不是？”
“你居然帮着外人？”
“对着病人大呼小叫你也好意思！”自缪燃学习跆拳道以来，林凯再也没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仗着她理亏且有旁观者在场，才得以端出兄长的威严，心中不禁暗爽。来到顾清水的床边，讪笑着给她赔不是：“姐，对不住啊，家丑家丑，让你见笑了……我这就带她回家！”
“我不回去，我是来找……”
“找什么找？丢不丢人？”林凯打断她，又冲何存溪道，“老何，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一起吧，”不走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见了许熠之跟顾清水之间自然无比的相处模式，他此刻有些消沉，扯动一下嘴角，对床上的人轻声道，“早点休息。”
缪燃仍想发怒，却正撞上何存溪迎来的目光，想了想还是选择先闭上嘴。
直到他们离开，顾清水都不太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她甚至搞不懂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对自己如此反感的原因。
对于生来敏感的人，面对他人的厌恶，首先想到的是检讨自身有无过错。于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靠着脑补得出这样一个结果：缪燃大概是对何存溪有好感，因为莫名的误会才恨上了自己。
可这显然多虑了，像她这种每天需要为生计奔波、请个病假都得看老板脸色的打工人，与他们那些开名车上学的富家少爷千金本不属于一个世界。往后一定离他们能远则远，最好永不相见，那就皆大欢喜了！
快速跑下楼的林凯抢先坐上副驾的位置，留下何存溪与缪燃互相不对付，一番剑拔弩张之后才勉强挤进后座。
林凯回头见何存溪正恶狠狠瞪向自己，颇为抱歉地咧嘴苦笑。作为独生子的何存溪，又哪里能体会到他的痛？这个有暴力倾向的妹妹已是忍了自己许久，虽然车厢空间狭小不够施展拳脚，但她手上掐人的狠劲相比腿上功夫毫不损色，把把往人致命点上造，同她坐一块儿铁定皮肉不保。
何存溪环腰抱臂，冷着脸看向窗外，又忽地想起许熠之那句腻得流油的调侃。同为男人，他不得不将对方的意图往那龌龊不堪的方向联想。
口中愤愤地又低骂了一句“老色批”。
作为许熠之的忠实拥趸，缪然立马奋起反击：“嘴巴放干净点，说谁呢？”
“你觉得还能有谁？”
“放屁！熠哥哥为人正直，分明是那个狐狸精勾引他！”
两人之间的战火由此彻底爆发。何存溪回过头，挑眉道：“小小年纪思想不要这么恶毒，照你这么说，他许一只身边所有异性都成狐狸精了？”
“哼！我怎么定义不用你操心，倒是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个大姐，莫不是从小太缺乏母爱，产生恋母情结了吧？”缪燃一脸悯恤，将身子后倾，捂嘴咂舌道，“啧啧啧真可怜……”
何存溪也不甘示弱，“我跟她只相差四岁，四舍五入就是同龄人，你呢？喔唷，九岁啊，他早恋的时候，某人貌似还在穿开裆裤呢吧？我看你才是恋父情结。”
林凯无可奈何地拍着天灵盖，回身劝阻：“行了，别吵了，外面这瓢泼大雨下的，都盖不住你俩的嗓门儿。”
见他们二人稍有偃旗息鼓的意思，赶紧趁热打铁对着自己妹妹道：“你也真的是，就这么着急吗？非得今天跑来闹一出？”
“你要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何存溪正想起质问他来。
“嘁，”缪然满面不服道，“用不着他，我在医院里有眼线的好不好！”
林凯：“不就是万超那个四眼仔吗？你以为我不晓得？还不是仗着人家喜欢你！”
这条八卦纯属意外收获，何存溪费了些脑力，才记起这么一号人物，可不就是成天跟在许熠之身边那个说话略带家乡口音的师弟么？
这人……怕是瞎了？
正摇头感叹，那边缪燃已是恼羞成怒，吼道：“你、你又提这个做什么？！”
自从许熠之回国，她就没少往医院跑。给同科医护人员们送吃送、喝嘘寒问暖，非但没让许熠之对她产生亲情以外的情感，还引来了旁人无端的自作多情和爱慕。这个意外已经令她羞于启齿，偏生林凯要当面捅出来，眼下看向他的神情里几近冒出杀意。
“好好好不提了，言归正传，要不是我来得及时，被许一只撞见，看你怎么收场！”眼见氛围不对，林凯忙将话锋扯了回来。
“熠哥哥都快被狐媚子勾走了，我能不急吗？”
一个妙龄小姑娘，张口闭口尽是烂俗的宫斗台词。何存溪再也懒得理睬，干脆任由他们自家人说话。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被你说的好像他们明天就结婚似的。别说他俩还没交往，就算是交往了也总有感情破裂的时候，再说老何不还在追清水姐嘛？一条绳上的蚂蚱在这儿吵翻了天，万一他俩圆满了，你们就抱头痛哭去吧！”见他们难得听得认真，林凯越讲情绪越泛滥，开始站到制高点上指责，“都是成年人了，还这么幼稚！”
话音刚落，何存溪与缪燃犹如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
“就凭你，没资格说别人！”
面对矛头直指，林凯认了怂，搓着双手道完歉，低嗔道：“这会儿知道团结啦？你们听哥一句劝，讲求合作，才能互利共赢嘛！”
缪燃撇过脸，不屑道：“谁要跟他合作！”
对此，何存溪不置可否，林凯的提议不无道理，反倒点醒了他，趁着雨水飞溅的夜色，暗自想出一记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