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近邻
“见笑了。”
盛佳嘉面无表情，利落地按下指纹锁，转身看向临时邀请来的两位客人，“进来坐吧。”
瞥了一眼此刻面色平缓的张励杰，何存溪悄悄咽了下口水，说道：“……还是不打扰了，我们也该走了。”
“自便，下回再请你们吃饭。”她也并未挽留，踢了脚上的鞋子径自走向房间，反手带上房门。
面对前男友的纠缠，这女人一没涕泗横流郁结不舍，二没歇斯底里破口大骂，而是直接喊了保安队上来将人横着撵走。十分钟不到，没等闹剧开场就提前结束了，实在是有够锐利决绝。
何存溪对这样的人始终心存钦佩，然后敬而远之。
收回的视线落到顾清水身上，对比之下便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一张苍白的脸甚至有那么几分楚楚动人。他走过去，柔声问：“还不舒服吗？”
因为被方泽气得不轻，顾清水的声音仍有些颤，“我没事了，今天真的麻烦你们，谢谢。”
他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对面紧闭的大门。许熠之晨跑的习惯雷打不动，无论前一天多晚休息，第二天照样能爬起来，惊人的自律连同样是精英的张励杰都要忌惮三分。这会儿人不在，大概率又是跑出去了。
侥幸地勾弯嘴角，又问:“对门那家住户你见过吗？”
“可能是作息不太一样，至今还没见过。”顾清水如实回答。
他的心情瞬间变得十分开畅，临走前特意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觉得你刚才为朋友出头的样子，很棒。”
这声音在顾清水听来有种空灵的虚无感，周身无端涌出一股暖流，身后冰冷的墙面霎时幻化做晶莹无暇的盐海，耳畔时有飞鸟五彩斑斓的羽毛擦过，那是一种久违的惊喜与不安混杂的情绪。
她怔愣着不知该如何回话，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又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到底是有多久没听过别人的夸奖，以至于一个小朋友无心的鼓励都能令她感动至此。
原来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年纪，所愿自始至终不过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表扬。
自讽一番，闷下头进屋换鞋，并为自己泡了一杯红糖姜茶，腹部的酸胀感这才得以缓解。里处房内此时传来压抑的呜咽声，时断时续让人揪心。
电梯里，张励杰淡漠地评价了何大少爷的言行，“撩完就跑，真刺激。”
“哪有你刺激，被人占了便宜吭都没吭一声，看来是很享受？”何存溪口中不屑地说着，却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动。
“……”张励杰清了清嗓，发现并无话可反驳，便装作很是无所谓地看向一边。
“不对啊，既然都没见过，怎么会留联系方式……”
踏进车库，何存溪仍在心底揣摸着，即使顾清水与许熠之目前还没见面，可那两道门总有同时打开的一天。到时就算他俩没什么关系，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关系也能产生出点关系来。
由此可见，制定一套合理对策已是刻不容缓。
“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张励杰见这人走过爱车的停靠位置却毫不自知，皱眉问。
然回过头来的何存溪依旧未曾察觉，而是露出一口白牙，说道：“回去以后帮我跟许董事长捎个话，就说今年暑假不陪她飞国外找我爸了！”
“？”
他笑容明媚，身体侧倾猛地扎进车内，探出脑袋补充道：“我要留在淞城，社会实践！”
两居室公寓。
顾清水磨蹭着洗了澡，等房间里渐渐没了动静，才深吸一口气前去敲门，“中午一起出去买菜吧？”
她们之间相处从不刨根问底，有时即便互相有了矛盾，只要其中一方给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提议，都能将所有的悲痛和不快埋藏起来。她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安慰方法，便安静地蹲坐在门口。
大约过了漫长的五分钟，屋内传来盛佳嘉沙哑的嗓音：“我想吃肉，放很多很多糖的那种。”
“好。”顾清水如释重负地回道。
“还有，我今天，能不能不刷碗？”
“没问题。”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当前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
眼前的房门忽然被打开，盛佳嘉晃晃悠悠地走出来，顶着一双猩红大眼嘟囔道：“洗眼水借来用用。”
她马上从身后取出一瓶蓝色液体，“早就给你备好了。”
“清清……”抵着门框的盛佳嘉眼眶一热，奋力朝她扑来。
只可惜顾清水的预判里并不包含这个猝不及防的熊抱，喉咙中刚发出一声闷哼，整个身子便向后倒去。等她笑嘻嘻地爬起身，小腹好不容易缓解了的绞痛却迅速席卷而来，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神经。
盛佳嘉意识到她的反常，忙问：“你以前来例假不会难受成这样吧？”
“这几天天热，多喝了几杯冰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她紧捏起沁出冷汗的手心，笑着说道。
然而这句话没能减轻好友的担忧，立即跑回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拉起她就往门外走，“赶紧上医院！”
“你从昨晚就没吃饭，冰箱里蛋糕，要不先垫一下……”
无奈她此刻在气力上不占优势，一路被拽至走廊，盛佳嘉上前一步按下电梯按钮，黑着脸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瞎操心！我这么大个人不会照顾自己吗？只要你没事，我吃屎都行！”
顾清水从嘴边挤出一抹笑，正想对她一紧张就胡言乱语的弊病进行说教，两腿却不自觉发起软来，身子沿墙根缓缓滑了下去。
盛佳嘉回过头见她如此，急忙赶来搀扶，眼圈比之前越发红了，“清清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
话音未甫，正抵达的电梯轿厢叮地一声响，从里走出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男人，顾清水两眼迷离，却觉得这人好生面善。待对方走近，才蓦地想起这张脸，她拢共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一家不知名的咖啡屋，另一次，则是在商学院的停车场。因为每次见面的场景都不那么美好，这个时候巧遇，她只能将震惊挂在脸上，气若游丝道：“许医生？”
许熠之轻轻颔首当作给她的回应，然后走到惊讶转身的盛佳嘉旁，抿唇示意，“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哦……哦好，快看看她！”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凭空出现，茫然无助的盛佳嘉顿时又惊又喜，不禁有些愣神。
“哪里痛？”许熠之蹲下来，音色平静地伸出手，“是这里吗？”
顾清水仍觉尴尬，下意识躲开。他倒也不恼，笑了笑假装严肃道：“我是一名医生，你现在是病人。”
“……开始没有固定位置，慢慢地转移到了右边……”她说话的嗓音低矮得如同蚊蝇。
不过料想对方应该是听懂了，因为在她点向自己的右下腹时，许熠之不经意皱了眉，说：“我带你去医院。”
“是不是很严重？！”盛佳嘉心神慌乱。
“初步怀疑是急性阑尾炎，目前还不清楚是否伴有腹膜感染。”说着，便沉气将地上虚弱的顾清水一把抱了起来，扭头迈向电梯。
“我自己可以走……”
许熠之面不改色，只是低头温柔地笑道：“不要乱动，保存好体力，到医院之后会有很多检查等着你。”
“天呐……man爆了……”与顾清水的惊慌失措不同，盛佳嘉已然被这个男人的潇洒果决圈了粉，忍不住留在原地小声感叹，过后又紧跟上去追问，“等等？什么腹膜感染？清清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市北综合医院急诊楼。
刚停下车，许熠之便迅速联系人推来轮椅安顿好顾清水，领着盛佳嘉办理入院手续。
路遇同科室的小护士一脸惊讶，“许医生？你今天不是没有排班吗？”
“特殊情况，请帮我找一下苏医生。”
那护士抬头看向不远处轮椅上的人，笑道：“好。”
“不好意思，今天是周日，住院部那边已经没有空床位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只能先给您安排急诊室。”护士台前的值班人员万分抱歉地说道。
不等许熠之开口，盛佳嘉就豪横地甩出一张卡，“不需要，给我安排vip单人间，越快越好。”
值班护士一愣，面色为难，“这……”
许熠之朝她点点头，道：“带她去吧。”
“好的，您请跟我来这边。”
在最短时间内做了仪器检查和常规化验，顾清水忍痛捱过女医生的查体，躺在病床上犹如待宰的羔羊，先后有护士过来打静脉留置针和备皮。她大概是这家医院里唯一一个已经完成术前准备才知道自己即将要手术的病人。
得知她的病因，盛佳嘉反倒安下心来，一手举着楼下金拱门买来的汉堡，一手拿起检查报告淡定地说：“幸好没有感染，就是有轻微化脓，医生建议最好尽快手术治疗。”
顾清水斜靠在床边感叹自己命途多舛，见她光明正大地坐在看护椅上享受食物，便有些幽怨，“在一个需要禁食的病人床前吃东西，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盛佳嘉正闷头吸可乐，无辜地抬眼回道：“你刚不是说渴吗？我就寻思着吃点东西来刺激你唾液分泌，怎么样？还渴不渴？”
“我……真是谢谢你啊……”
“对了，打个电话给秦阿姨。”盛佳嘉简单擦了手上油污，从身侧的拎包中掏出手机。
从小到大，顾清水对她妈的敬畏之心深根固柢，以至于听到她的姓氏都会不由自主地一怔，想起昨晚半道上不太愉快的分别，她急忙出声制止，“先别告诉她。”
“又跟你妈闹脾气了？”
她失落地低下头，“你说反了。”
盛佳嘉放下手机，轻叹了一声，问道：“这次是为了啥？”
“……”顾清水不语。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下午都要进手术室了，她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等我出来以后，再通知吧。”
“我说姑娘啊，你盼点自己好行不行？这就是一个外科常见的急腹症，怎么被你把气氛搞得跟罕见手术成功率的绝症一样！”盛佳嘉翻着白眼说完，又斩钉截铁道：“而且主刀医生一看就是他们科室扛把子，绝对医术精湛，你担什么心？”
“你怎么知道人家医术精湛？你见过？”
“怎么没见过？就是上午抱你过来的许熠之大夫呀！”提到许熠之的大名，盛佳嘉立刻摆出一脸花痴状，“这还用质疑吗？帅得那么飞沙走石天崩地裂，专业水平能差到哪儿去！”
“行吧……你让我休息会儿，我累。”上一次为了躲避何存溪，本该请他的咖啡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兑现，这回直接又欠下这么大一个人情。顾清水对此苦恼不已，牵连得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痛，便抱着枕头躺下了。
盛佳嘉贴心地为她盖上被子，却抑制不住八卦，在她耳边帮忙分析，“我感觉你要转运，居然背着我偷偷认识了这么多极品帅哥，前有奶帅小鲜肉，后有雅正男医生，当然悦人集团张特助也算一个……难道是单身二十多年连老天都看不过眼，特地给你送姻缘来了？”
顾清水倍感郁闷，忙将被褥蒙上脑袋，表示拒绝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