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次醉酒
“多吃点。”
十人桌的家庭包间，当着两方父母的面，启文迪的关怀无微不至。
看着面前堆满一碟子的菜，顾清水颇为纳闷，这份多余的周到竟完美避开了她所有的喜好。为免更多浪费，只得委婉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谢谢。”
“启文迪，稍微克制点，”一旁的启家伯母眉开眼笑地批评儿子，“清水的爸爸妈妈还在呢！”
启文迪手上一顿，忙礼貌地笑起来说：“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来，你们也吃！”
“无妨的，年轻人的事，我们不插手。”
母亲眼里由衷的欢喜看得顾清水心底很不是滋味，只能默默低下头盯着食物出神，听启文迪和他妈二人唱双簧。
“这小子都给我们惯坏了！”
“她这段时间可辛苦呢，经常加班，还为了做海报熬了通宵，虽然时间赶，不过最后出来的成品不比专业设计师做的差，我们领导都夸她厉害。”
“是吗？我就说啊，清水性格好，工作能力也强，跟我们家文迪般配得很，两人以后在一块肯定能相互扶持！”
包间不大，对六个人而言足够宽敞，顾清水却觉得窒闷，等他们语声停顿，才站起来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待她关上门走后，启家伯母面上担忧，“这孩子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加班累着了？”
“她搬出去跟朋友一起住了，工作上的事都不怎么跟我们讲。”顾清水的父亲向来寡言少语，从进入这间屋子起就忙着与老同事攀聊时政及当今教育体系，这还是他第一次就女儿的问题发表言论。
“说明体贴啊，他们小辈都这样的，再辛苦也是报喜不报忧，”说完客气话，这个面带精明的中年女人又随口问，“对了，清水现在是跟人合租？对方是做什么的？这年头女孩子一个人出去可不太放心哪。”
“是……”
“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在机关单位上班，小姑娘不管是家世还是人品都挺好，要不然我们也不敢让她出去住！”顾母抢着接了话，私下里埋怨似的瞪了丈夫一眼。
“那就好，长大了总归要独立，先让她适应适应！”
“妈，我出去看看她。”启文迪放下筷子。
“去吧！”
酒楼的大堂休息区里，顾清水又给盛佳嘉打了几通电话，毫无悬念均无人接听。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靠着座椅发呆，却被忽然出现的启文迪打乱了平复心情的节奏。
眼见对方摆出一张淡漠的表情在对面坐下，她开口说道：“能不能别这样？我们也不是很熟……”
“对不起。”
“……”提前想好的话被这声突如其来的道歉堵在嘴边，她已经分不清这人究竟有几副面孔。
“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他们不喜欢，就给我安排了相亲，后来被我妈发现我们还在联系，差点以死相逼，我实在没办法，就骗她说已经分手了，我也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但不会太久的，明年公司外派，我就会出国，不再回来。”
顾清水静静地听着，等对方的声音停下来，她仍没想好该如何接话，这一切于自己而言其实过于陌生，她没经历过父母用生命反对的恋爱，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辛酸。不过启文迪接下来的话却像一字刀片，在她鲜活跳动的心脏上划开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你跟李凯丽关系不错？劝你最好小心，有些人，跟她的外表不一样。”
她在心中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思来想去最终将他口中所说跟李凯丽入职谎报学历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她主动把事情告诉过我，也承认了错误。”
对方有些意外，“是吗？”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作为局外人不便评价太多，提醒你也是因为我们两家的情分，信不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怎么是局外人？当日在汇缘居威胁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件龌龊事就被他轻而易举地带过了？顾清水私心想将他想象成十恶不赦的罪人，这样脑子才不至于混乱，想起李凯丽平日的友善和亲近，她坚定地抬起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公司要装作不认识，希望以后继续保持。”
启文迪冷漠地笑了笑，脸上掠过一丝嘲讽，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启伯父请客惯来大手笔，景轩楼的菜属实不错，然而经过大堂的一场谈话，顾清水心思全无，撑着陪启文迪把戏作完，再回过神来，已然是回家的路上。
“你和启文迪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副驾驶位置的母亲没有回头，“我告诉你啊，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洁身自好，就算他对你再好，也不能丢了原则。”
听到“洁身自好”一词，顾清水不自觉打了一个战栗，赶忙心虚地装作翻看手机。她总认为感情的话题在父母面前难以启齿，因而从来闭口不提，却没想到母亲今天直击命脉，受此惊吓，手指不禁微微发颤。
等不到回应，母亲很快转移目标，对着正开车的父亲一顿指责，“还有你，刚才多什么嘴，你不知道他们家书香门第看不上盛鹏？”
盛鹏是盛佳嘉的父亲，这么多年母亲都是直呼其名。
“妈，你不是一直挺喜欢佳嘉的吗？”
“佳嘉我当然喜欢，就是可怜她从小没妈，要是有个人好好管管，兴许都找到了个门当户对的男孩子……”
她不想再听下去，扬声道：“爸，我要在前面路口下车，再坐两站地铁就到我住的地方了。”
“周末不回家住吗？”父亲从车窗探出头问。
“有份资料忘了带回来，那里离公司近，”顾清水拉上门，走到车前直视母亲那一脸愠怒，“妈，我走了啊。”
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应，类似的冷暴力她见得多了，此刻倒还能维持镇定。
父亲随后便下了车，慈祥地对她挥挥手，“走吧，没事的。”
转身的一霎，咽喉处哽得难受。这种无奈又悲凉的情绪在她乘上地铁之后依然不见消散，反而与隧道广告中的非凡热闹对比惨烈。
合租屋是高层的四楼，这个数字在许多人眼里不吉利，所以租金相对低廉，得以让两个中等收入的女孩住进各方面条件兼优的高档小区。隔壁的住户永远大门紧闭，一点生活气息都不存在。顾清水搬来一个月，早已习惯了冷清。
推开门按下开关，客厅一下子笼罩在银白色的光亮之中，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即刻映入眼帘。
抑制一路的悲怆在看到那人脸上暗淡的笑容后，终于化作眼眶里打转的热泪，“这些天跑哪儿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你是要跟我绝交吗？”
盛佳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张小巧的巴掌脸看上去比以前更窄了。
“清清，”她努力保持着微笑，跑来抱住顾清水微颤的身体，轻快的语气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瞬间变成压抑的哭腔，“我好想你……”
晚间十点，一身休闲装扮的何存溪站在小区高楼下，翻开手机备忘录与眼前这幢楼的编号做了比较，然后抿唇笑着拨通了张励杰的号码。
“哥！我到许熠之家楼下了，他生日的宴请名单马上就送上去，你的差事完成了，我就一个请求，千万别跟我妈说是我找你要的他家地址！”
特别助理的独立办公室内，张励杰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这么大费周章，你到底图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拜拜！”
家住四层，楼房五号，这么晦气的数字组合，也就许熠之这无神论的医学工作者能百无禁忌了。
踏进玄关，第一时间将门牌号连带几张室内照片给林凯发了过去，也算不枉兄弟嘱托。这个宠妹狂魔虽然表面上各种宣扬与自家妹妹如何势不两立，但若是缪燃想要颗核弹，他或许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给她弄来。
对方的回复还没传来，倒先收到了当前电量过低的提示。
房子的主人一向周密，手机充电器这种东西都有专门的存放位置，何存溪走进书房，轻而易举将之找了出来。插上电源，闲来无事拉开窗户向下眺望。
四楼的高度无法看全这个城市，却能感受小区真实的烟火气。刚刚一场小雨轻减了空气中的燥热，当下凉风习习，不少住户都选择拖带着家中小孩外出散步，欢雀声从楼下传递上来，何存溪不由得咧开嘴角。
正在此时，余光却见便利店旁边的草坪角落里，歪歪扭扭地立着两道与周边极不和谐的影子。
“我为了他放弃出国留学，跟我爸翻脸，甚至拼命讨好他的妈妈……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都没给我爸盛过一碗汤，却在他妈跟前端茶倒水……嗝……洗衣做饭，五年来，我竭尽全力爱他，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到头来却换来一句，这样的感情太狭隘！”盛佳嘉将手里一只喝空了的啤酒罐捏变了形，忽而自嘲道，“是啊……我真狭隘，眼里都容不下别人，包括我自己……”
“……”顾清水一言不发，白皙的脸颊已经有了两朵醉酒后艳丽的红晕，在好友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只顾闷头抽泣。
“傻姑娘……你哭什么？”
“你都这样了……我却帮不了你……”
“清清……只要有你陪着比什么都好……”
“嗯……”顾清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视线越过盛佳嘉的身后，突然傻笑起来，“我好像真的醉了……都开始做梦……梦见有一个人……”
“谁……”
“就站在……那里……”
换了方向，盛佳嘉眯眼一看，也哼哧笑道：“我俩做的是同一个梦吗……有个奶帅奶帅的小鲜肉诶……”
头一次听人用“奶帅”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何存溪感觉有被冒犯到。
原本不过是凭着直觉追下楼来，结果当看到心中猜测的那人正是顾清水，他都不得不相信“缘分”这东西了。
早前就知道女人是最不理性的动物，果然不假。这得是受到了多大的心理伤害，才让她们从店里买了酒，没等回家就当场喝成这副德行？
捡起塑料袋，将地上和长椅上散落的易拉罐一一收进其中，帮忙掩盖了这二人乱扔乱放的犯罪现场。
规整好一切，转身见一个妆花成熊猫眼的女人近在迟尺，他着实吃了一惊，却听一丈外的顾清水鬼鬼祟祟地拿手捂在嘴边，“梦里见到的……别碰……会反噬……”
“好……听你的……”
一个醉酒的女人就够他受的了，现在有两个。何存溪没忍住翻了记白眼，几步追上虽相互搀扶却脚下踉跄的两人，“等等，你们住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