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刺探敌情
餐桌上，何存溪一直在琢磨，究竟是刚才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才导致自己跟许熠之的谈话仅仅止步于一个天马行空的“缘分”。
其实“信与不信”这种看似简单的问题相当刁钻，仿佛是面对galgame里高级别的npc，就因为没给对正确答案，结果一朝踏错前功尽弃。
早知道会这样，就该昧心回答“相信”才对。
转念一想，对方都能在热衷拉郎配的许女士面前用“缘分天定”四字来恶心人了，就不兴他追上去进行正当回击？
这边还没想出补救措施，对面的绅士已经放下碗筷，拿餐巾擦完嘴角，抿起周到的微笑对在场三人打招呼：“下午约了人，我先走一步，你们慢用。”
本就是为打探敌情回来这一遭，何存溪眼下对他的一举一动格外上心，马上敏锐地捕捉到话中关键字，结合书房里那抹浮于面上的心猿意马，直觉认定他“约”的这人不一般。
于是紧随其后站起身，“我吃好了！”
大概是出于安抚的意思，许龄薇轻轻拍了拍谬燃的手背，抬首盯着餐桌两侧准备离席的二人，摆出女总裁的威严道：“都给我坐下，把菜吃完之前，一个都不准走。”
两人皆不语，彼此对视。
只见许熠之并未为难，神色自若地低头瞥了一眼腕表时间，又顺从地坐了回去。
向来反叛的何存溪只得跟着照做，夹起一块柴到涩口的鸡胸肉塞进嘴里，在许女士满意的笑容下艰难吞咽。
随即得到她一顿发型毁灭式的摸头杀，“臭小子还挺可爱！”
说完正欲抬起罪恶的右手，却被许熠之巧妙地避开，许龄薇面色有些许尴尬，干脆拿起筷子往他碗里狂塞他最讨厌的香菇，“多吃点！”
今年四十二岁虚龄的集团董事，仍是个小孩子心性，家庭聚餐的氛围由此热络不少。何存溪心不在焉地听着谬燃抓紧机会同许熠之拉家常，汤匙里的鸡汤早已喝不出味道。
自打踏足自家花园，他的内心就有无数次冲动想要问出一句“是不是认识顾清水？”
然而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做法太过冒失，过早地暴露反而会令自己折在起跑点。
当前最重要的是，敌不动，则己不动。
此时市北园区的居民楼里，顾清水刚刚结束了面部的定妆。
出门前看着穿衣镜中陌生的自己，忽而又跑去洗手间将浓墨重彩的脸洗净了，换成平日里的普通淡妆后，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社交人脉极度匮乏的人，她的生活里几乎不曾出现这种突如其来的见面，更不曾出现除同性以外的邀约，一下子慌了阵脚，稍不留神就在外表上用力过猛了。
更何况按照正常逻辑，今日这个邀请本该由自己提出，毕竟对方才是提供帮助的那个。如此想来，原本思路清晰的脑瓜便有些发懵。
那位一看就是精英人士的许医生到底是几个意思？总不至于只是想从她这里讨杯免费的咖啡吧？
这个百思不解的疑惑被她一路带上出租车，直到振动的手机屏出现一串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
“请问哪位？”
“您好，我是运送灯箱的派件员，这里八块pc板和十幅立体牌需要当面确认签收，但是地址上的联络人电话一直打不通，只好通过出货方那边联系到您。”
跟进工厂的负责人是李凯丽。
这姑娘的工作热情二十四小时高涨。当得知制作进度延迟后，更是放言要舍弃周日宝贵的充电时间，一大早就跑去公司蹲守，此刻联系不上实在有点蹊跷。
挂断电话，顾清水立即拨通了手机，三次无人接听后，只得挣扎着翻开微信，郑重地发送了一条消息。
【非常抱歉，公司临时有紧急情况，下午的见面可否取消，改日有时间，一起吃个便饭吧，我请客！】
她从来不轻易给别人发感叹号，此番操作一来是担心李凯丽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二来是对爽约甚感歉疚，一时情急忘了与许医生的关系尚未熟络到可以随意使用感情符号。
正翻来覆去后悔之时，却收到了回复。
【没关系，是我临时唐突，期待下次见面！】
同样的末尾感叹号，霎时让人放下了心理负担，令她不禁对此人好感顿生。这位许医生的内心同外表一样温和，且严谨。
出发之前，许熠之给花店打了一个预定电话，还没等发动车子，手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光线不足的停车间里，明媚的眸子对上屏幕的光亮后突然晦暗下去。他在车内静坐了一会儿，编辑完回复，依然决定驾车前往约定地点。
为从许女士的掌控中脱身，何存溪想尽了托辞，好不容易踏出大门，许熠之的车已经开出去很远。
于是守在路边以不要命的姿势拦了辆出租车，方坐进隐蔽的后排就急切道，“师傅，追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是个年轻人，意外地回过头问：“处警吗哥们？”
“……”
短短五分钟的时间，两辆车的距离便缩至最小范围。
一腔热血付之东流，司机小哥显然泄了气，“就这速度，根本用不着追嘛！现在要怎样？咱们超过去？”
“不用，跟着就行，”他懒得理会这中二的哥，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黑色宝马的动向，见其闪起转向灯，忙道：“快，靠边停！”
司机立即踩出一个急刹，来不及准备的何存溪不慎磕进座椅，一张俊脸被撞得痛到扭曲，却少见地没有动火，揉着脖子看前方停在花店门口的车子摇下了车窗。
一名面带微笑的女店员手捧花束走出来，恭敬地递送进车内。
牛皮纸包裹的向日葵，搭配洋甘菊和满天星，花语是沉默的爱。他视力极好，忍不住对此嗤之以鼻。
这套路他再熟悉不过，当年走纯情路线的时候用烂了的。不过这招数仅限于对付对付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早被他抛却多时，今日一见，竟还有些感怀。
心下想着，车子已然重新上路。
匀速行驶二十多分钟后，前方的车辆忽然转进市图书馆的地下停车库，吩咐司机先将车泊在路边。
不多时就见穆如清风的许熠之捧着向日葵花束从玻璃电梯走出来，然后推开一家咖啡店的门，挑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调整了坐姿，何存溪目不转睛地观望着那方位，心情却不免紧张起来——顾清水和许熠之两人到底是不是那重关系，应该马上就能揭晓了！
一小时过后。
对面窗前的许熠之续了咖啡，花束占据的座位上迟迟不见女主角。司机见客人仍没有下车的意思，神情幽怨，“包车吗？”
“……包！你下午的时间我也包了！”
这地方人迹罕至，几乎没有适合蹲点的门店，又不能大摇大摆地跟着走进那家咖啡厅，万恶的许熠之偏偏挑的是靠窗位置。
进退不得，何存溪无力地将脑袋倚上靠背，“这样吧兄弟，再帮我去买两杯咖啡……”
创意园，商务大楼。
对照清点完订单的明细，送走了派件员，顾清水仍旧没能联系到李凯丽，只得给她发了条信息，告知货物签收完毕，让她不用再来等了。
周末的办公楼远不如寻常工作日冗忙，虽是旺季，各部门办公室却鲜少有人，大厅过道里一派清静。前年开始时兴的加班文化过后，因为不计报酬，大家的激情逐渐消退，懒得再去领导面前做张做势。即便是为人老实的顾清水，除非必要，节假日也绝不会特意跑来公司。
下了电梯，还没踏出大门，李凯丽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清水姐……你回家了吗？”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些哭腔，顾清水没有直接回答，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姐……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听到哀求，她心下大惊，这和往常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实在太不相同了。稳了稳情绪，耐心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我在汇缘居……”
那是园区里一家有名的情人旅馆。
离公司很近，是发展地下恋情，以及职场潜规则的绝佳之地。饶是顾清水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耐不住办公位处在同事们八卦的中心地段，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传闻。
听李凯丽的语气必然不是自愿去的。
非自愿=胁迫？！
“凯丽，我马上报警！”
“别！千万别报警……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你在哪间房，我现在就过去。”
汇缘居与公司只隔一座地铁站，经过地下通道需要五分钟的时间，顾清水踩着踢踢踏踏的粗跟皮鞋仅仅用了两分钟。刚迈进旅馆的大门，两条腿就止不住地发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连服务台前小姐姐探究的眼神都令她异常心虚。
“欢迎光临，您是要住店吗？”
“不……我来找人……”咽了口唾沫，“请问224房怎么走？”
前台即刻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抬手指路，“从这边的电梯上到二楼，左转第一间就是。”
这明显是当她来捉jian的了。言行如此自然，想必也是见怪不怪。顾清水豁达地想，捉jian就捉jian吧，只要小姑娘人没事就好。
走到客房门口，抬起的手顿在半空。来之前她并未考虑太多，只想着尽快将人平安带出来，完全不曾设想过如若这道门的背后是公司哪位领导该如何应对，今后又该怎样自处。
现在再去思考这些，显然为时已晚。
顾清水此刻心跳过快，直接影响到了呼吸的畅通，不得已放下发颤的手臂，闭眼调整了一下状态。
为免打草惊蛇，先给李凯丽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自己正在门外。见不远处正停置着一辆清洁推车，又小心翼翼地按响了门铃，尽量控制声线平稳，捏起嗓子喊道：“您好！房间清洁，请问可以进来吗？”
这里的隔音效果极好，幽僻的走廊悄然无声，话音刚落下，便如同雪花落入水中，一丝痕迹都不留。
当鼓起勇气第二遍按下门铃，面前紧闭的房门内终于传来了拨动插销的声音。
她连忙躲进墙壁后，这间房的斜对角恰巧是条过道，倚仗这一地理优势，224房的情形几乎一览无遗。
那道开启的房门内很快出现一张极其不耐烦的脸，端正的眉眼之间还有藏不住的戾气。
仅仅是这个瞬间，顾清水的心跳倏然恢复了正常，看到开门的男人走出房外，趁机紧随其后的李凯丽身上衣物尚且完整，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之余，她甚至有点想笑。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喜。
打死她也想不到，这个搞职场骚扰的油腻上司，竟然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启文迪。
就算与这人之间并无任何情分可言，但好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勉强占了前半句。
这下子还真成捉jian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