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机器人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从餐厅出来，盛佳嘉又一遍对身边的姑娘强调了中心思想，“相信我，越招异性倾心的女人，就越作，越浪……”
“嗯？！”顾清水被她挽着胳膊，神情古怪。
“…费！”
“……你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我跟你讲，有些东西该扔还是得扔，屯在一块就成了人生的负担，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活得跟保洁阿姨一样，桃花都给吓跑了！”她的语气极重，话音刚脱口，就引得身边擦肩而过的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顾清水面色发窘，拉起她快步往前走，压着嗓子问，“你这是看了哪个散播扭曲言论的情感公众号？”
“这你别管，有生之年还想不想交男朋友了？试问现在哪个男的见了你无趣的本质，不会退避三舍？”
眼看好友的关心言论逐渐成了变相的人身攻击，顾清水有些遭不住，趁周边暂时无人，扯着嗓门与她辩驳，“勤俭节约，乃优良文化传承！”
对方起先愣了愣，突然侧过头来冷笑一声，“呵！那也得先传宗接代才行！繁衍后代第一环都断掉了，还怎么传承？”
面对她的咄咄相逼，顾清水深知自己白长了一张嘴，也就没再去做无谓的挣扎。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身处商场之内。一楼橱窗展示的尽是高奢品牌，因而即使人来人往，却鲜少有人进店停留。
永远有还不完的信用卡债的盛佳嘉，尤为喜欢这种空阔无人的气氛。
当她在一家彩妆展示柜前驻足时，顾清水就猜出，她这是想消费了。
“清清你快过来！这眼影色号挺适合你！”
说罢，拿起试用区的刷子正欲往她的手面试色，顾清水连忙制止，“看看就行了，出样品多不卫生。”
“洁癖是不是又严重了？”盛佳嘉难免有些扫兴，但一想起缘由，又忍不住心疼这姑娘。
小时候的顾清水本是没有洁癖的，但她妈有，而且症状不轻。如若出门玩一趟弄一身泥回来，可以与一个站起来还没餐桌高的孩子冷战好几天。久而久之，她妈认为脏的东西，顾清水就坚决不碰，她妈认为不可行的事情，顾清水也坚决不做。
也许她本人并不在意，但作为多年的挚友，从小无拘无束的盛佳嘉还是想说一句，真tm的！
见眼下强求不来，便自行挑了一盒适用通勤日常妆的大地色，向正满脸欢喜赶来的导购小姐挥手示意，“你好，我要这个！”
那导购小姐顿了一下，笑容越发殷切了些，“好的！付款请到这边！”
从进店到买单，这位朋友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仅管她硕大无比的美妆箱里，摆着整整一排类似的眼影色盘。
顾清水目瞪口呆地看她随手将小票扔进垃圾箱，疑惑道，“下次掏钱的时候，能不能有一秒的迟疑？”
对方细眉一挑，“有可能迟疑的那一秒，我就不想买了，何必冒这个险？”
转身走出彩妆展示区，顾清水还没弄明白这话中的逻辑，却发现手中多了一只包装盒，正是她方才付款买下的东西。
“你这是？”
“送你的！作为这两天管饭的报答！”
猝不及防地拿到礼物，顾清水原本还有些忸怩，“那你也挑一个喜欢的，我买……”
话未说完，对方扭头又拐进了一旁的dior女装旗舰店，扯着嗓门兴奋道，“哇，清清你看，这款手袋好好看！对了，你刚说啥？”
“当我什么都没说！”
在店员的目光注视下，盛佳嘉光明正大地拿起展台最显眼的位置上，那只红闪闪的漆皮手提包挎进臂弯之中。
“觉不觉得我今天的穿搭跟这包包很相配？”
余光扫了一眼货架上的标签，顾清水顿时感觉呼吸不畅。当她尚在想如果把那串数字的千分号换成小数点，该是几杯奶茶价钱的时候，那边却开始掏腰包了。
“我觉得，是不是得先看一下你的信用卡额度跟它配不配…”
不料对方大手一挥，满不在乎，“放心，我还有花呗！”
“麻烦把这款手袋包起来。”
低沉冷冽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两人几乎同时回过头。正看到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在导购员的带领下，踩着风度翩翩的步子朝她们走来。
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眼镜，加上冷白的皮肤和深邃的眉眼，颇有几分霸道总裁文里禁/欲的味道。
如若他不是来跟自己抢包的，照这斯文败类的长相，盛佳嘉可能还会当场犯一犯花痴。可眼下，她将中意的包包紧紧护在胸前，伴随男子的靠近，整个人越发像一只护食的龇牙狗。
顾清水杵在一旁，看着好友的脸色从桃花微红再到乌云透青的神奇转变，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以她对盛佳嘉的了解，刚才或许没那么想要的东西，现在怕是买定了。
等那男子停下，却并没有再开口说话。
近乎程序化的五官不见任何波澜，甚至未曾看她们一眼，就推了推脸上枪银色的镜框，拿起响了铃的手机转过身去，留给所有人一个毫无感情的背。
倒是跟来的导购员摆出官方笑容，解释道，“实在对不起，小姐，您看，我们店还有其他款式的……”
“佳嘉，要不看看别的吧？”
“清清你别说话，”盛佳嘉向来傲气，自然受不了别人如此无视自己，索性绕到那人跟前，“先生，能请你先把我们之间的问题解决，再接着打电话吗？”
对方听到她的诉求，从一通电话中抽出身，嘱咐了一句，“稍等。”
换了方向继续通话。
盛佳嘉忍着脾气追到他面前，直直地盯着看。那人在这炽烈的注视下，终于聊不下去了。
“不好意思，蔡总，稍后再打给您，”男子朝前看了一眼，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有，先生，先来后到这四个字，我想您应该明白意思吧？”
男子的表情莫名，回身向正为难的店员询问，“怎么回事？”
“对不起先生，这位小姐……”
不等店员说完，盛佳嘉回道，“这款包是我先看中的。”
“小姐，这位先生上午已经预定过了，您如果实在喜欢这一款，我们可以调取其他城市的库存，只需一天就能到货的。”
店员迟到的一番话，说得盛佳嘉脸面无光，这么一看，显然是自己理亏了。
心中由此大为不快。
那男子依旧面瘫，像个依靠指令行动的机器人，“先来后到，我懂。”
冷淡的腔调成了点燃盛佳嘉心里那颗炸弹的一根导/火/索，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只要还没付款，就有同等的权利！”
“您可以等他们调库存。”
“凭什么我等？女士优先还是国际惯例呢？”
眼看僵持不下，顾清水凑近盛佳嘉小声劝导，“你冷静一点，别被冲动控制了理智！”
店员都还年轻，碰见这阵仗也是头疼不已，“小姐，等取到商品，我们承诺会立即为您送货上门。”
“我要的是这一只包包，另外寄来的有一截线一毫米皮的偏差，我都无法接受！”
“那先生，您……”店员见劝说无果，决定转战新的对象。
男子周身的气场只有一个“稳”字，不紧不慢地回，“明明有货，却让事先预定的客人等，没有这个道理。”
此刻的盛佳嘉仿佛被激发了一身斗志，将那包放到一旁，“预定而已，不是还没付款吗？既然这位先生不愿退让，那我只能先把帐结了……”
然而话未说完，她全部的桀骜在手机点亮的那一刻，就消失殆尽了。
顾清水察觉到异样，凑上去一看，显示剩余额度不足三千元。
形势所迫，不得不抓住盛佳嘉背过身悄声嘀咕。
“要不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我争的是这一只包包吗？我争的是尊严！”
“……可你的尊严余额不足了呀！”
“快，江湖救急，花呗借来用用！”
无奈，却还是赶忙掏出了手机。
盛佳嘉抓住她这棵救命稻草，几乎感激涕泪。可当打开之后，对着那初始额度失望至极，“怎么才这点？”
“…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提前消费的习惯，不过储蓄卡里还有六千多，要不你问问她们，可不可以用现金凑？”
“两位？商量好了吗？”
猛然回头见那眼镜男正站在一米内的身后，二人不由得一阵心慌。
自打这人开口说第一句话，盛佳嘉就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这会儿连带着反光的镜片都极度反感。
这人虽面无表情，却用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场，让人倍感压力。
她清了清嗓子，“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俩小姑娘抢包合适吗？”
“实不相瞒，受人所托。”
“你是送人的？”
这句问题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但凡一个身心发育健全的成年男性，都不可能给自己买个大红色的皮包用。
这个问题显得相当无脑。
明知是废话，对方却认真回答，“是，她明天生日。”
原来是送姑娘。
盛佳嘉了然，拿出豁达的姿态摆了摆手，“行吧，那我再等等，这个你先拿走。”
对方没有马上回话，目光淡淡地在二人僵硬的脸上扫过一遍，才礼貌地开口说，“谢谢。”
“不客气，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说罢，在店员一脸懵的状态下，盛佳嘉微笑着拽上顾清水逃离了现场，傲然的神情犹如刚刚赢得一场声势浩荡的胜利。
“我的临场反应怎么样？”
“…很…棒！”顾清水敷衍地捧完场，立马苦着一张脸，“以后别让我陪你逛街，太丢人了！”
“今后又见不着，管他的呢！”
也对，反正谁都不认识谁。顾清水如此想了想，瞬间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此时，笑得没心没肺的两人还不知道。
即使这座城市看起来很大，大到每天都有形形色色为梦想奔波的人，前仆后继地涌进来。
但同样也很小，小到她们以为绝无可能遇见第二次的路人，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再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