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开启自由生活
那天以后，顾清水就再没收到过何存溪的任何消息，仿佛生命中从没出现过这号人物。
之后项目的对接任务，都经由线上完成。对方仍旧是原来那位学生会干事王思诚同学，账号头像里的长相四平八稳。
如此毫无攻击性的外貌让她公事公办起来，内心格外淡定。
偶尔等待传送文件的空档，不时还会主动发几个可爱的动图，权当加深彼此间的合作关系。这都是历年对接客户积攒下来的经验，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对她这招友善的表达方式都非常受用。
传完所有压缩包，得来闲暇的顾清水坐在办公椅上，回想起此前搬着一箱子硬币跑去银行时，柜员看向自己的眼神，仍觉得面颊发烫。
总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是她怎么也改不了的毛病。
出神间，桌上的手机屏却亮了。消息栏是盛佳嘉传来的简讯。
【找到合适的公寓了！下班以后接你去看房！】
要说办事效率，这位大小姐的雷厉风行当仁不让。
那天当晚劝服了顾清水的父母，就风风火火满城找房子去了，一连好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这还是她失联近一周后，发给自己的第一条讯息。有时候，顾清水真的十分赞佩她这等闷声做大事的爽利。
某学生会办公室，何存溪守在电脑前，墨黑的瞳眸被聊天界面上一只跳舞卖萌的小兔子表情占满了。
如果不是对窗的屏幕反光，他甚至不曾发现自己此刻笑得有多令人反胃。
调整了面部表情，用手指快速敲击几下键盘，发送栏中一句“有空见面沟通”还未停留几秒，又被他清醒地长按删除。
刚巧这一幕被偷偷溜进来的林凯抓到眼里，“哟！啥时候改的名？王思诚同学！”
“闭上你的嘴，没功夫跟你扯。”他虽有些慌神，倒也没打算刻意隐藏，只是利落地关掉了与“小河清清”的对话框。
林凯坐进身后的椅子，一脸坏笑，“不是我说，你要喜欢人家就大大方方约出来吃个饭，最好故地重游，也好让她知道你的心思！”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喜欢她了？”
“我没听见，但我看见了呀！你这还不够明显吗？‘对她有意思’这几个字就差写脸上了！”
扭了扭发酸的脖子，何存溪并不想理他，存好新收的文件，就准备关电脑走人。
“你知道许一只搬哪儿了吗？缪燃找不到机会问他，就跑来祸祸我，这两天快被她烦死了！”
对于林凯这句没来由的问题，何存溪也是摸不着头脑，且不说他压根儿不关心许熠之的动向，单说那次饭局上碰的一鼻子灰，就再也不想提这个人。
撇了撇嘴，回他，“我怎么会知道？”
“你俩不是兄弟吗？”林凯无计可施，不依不挠地追问。
“我跟他八字不合。”
林凯对他这副高冷的态度很不以为然，“得了吧！他以前喜欢篮球，你就去打篮球，他喜欢溜冰，你马上就报了加强培训班…这叫八字不合？我看你是爱得深沉！”
“我那是为了超越他！不懂别乱讲！”已经不愿同他废话了，提起钥匙就走出门。
谁知身后的人追上来，开起玩笑，“那他以后要是喜欢哪个小姐姐，难不成你也去追？”
手中关门的动作一顿，何存溪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赶来探究的眼神，脸上写满了心虚。
只这一瞬间，当前空气便凝固了。
随后几秒，林凯爆出脑内可怕的猜想，“小姐姐？！你对那个小姐姐这么上心，该不会——”
有些人就是这么神奇，平常以一副傻子形态示人，等到气氛不合时宜，却突然跳出来发挥一下他该死的直觉。
何存溪管这叫，诈尸式智商上线。
他抿唇笑起来，对着夸张地咧大一张嘴的林凯说，“你懂个屁。”
晚上七点，市北区的公寓楼里。盛佳嘉领着顾清水看完新找的两室一厅。两人乘着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库。
“这房子很不错吧，一层只有两家住户，互不打扰，绝对安静！”盛佳嘉一边忙着找车，一边眉飞色舞地夸耀自己看房的眼光。
其实顾清水对住房要求不高，基本满□□通便利和环境整洁这两个条件就好。如果没有多余的邻里社交，那就更好了。
“隔壁那家住户，你见过吗？”
两人钻进车内，盛佳嘉忙着倒出车库，随口回她，“没见过，听房东说也是近几天才搬来的，你要实在不想同人打交道，就别勉强自己，大不了以后电梯里遇到点个头就行了！”
顾清水听她说着，仿佛得到一颗定心丸，对以后的自由生活更添了几分向往。闲来无聊，便问，“你搬出来住，盛伯伯是怎么同意的？”
出了弯弯绕绕的停车库，盛佳嘉的神情舒展不少，“你以为我爸跟你妈一样，这个不准那个不让的？一听我是跟你住，老头可高兴了，这可是拉近我两家关系的大好时机，他才不会反对呢！”
顾清水笑了笑，没有出声。
盛佳嘉又说道，“要晓得他都这个岁数了，还对你妈年轻时候的倩影念念不忘呢！也亏得我妈去世得早，不然家里没这么太平！”
对于她这跳脱的个性，顾清水颇为无语，“有你这么诋毁长辈的吗？”
“还别说，他在我面前讲过很多次，你跟你妈年轻那会儿的气质挺相像，秀外慧中，清冷脱俗，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难得说出俩文邹邹的词，却不是用在自己闺女身上，你说气不气人？我爸这人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其实特别麻烦，在我跟小芳处对象这件事上，他就没少掺和，非说寒门子弟不靠谱！明明自个儿也是个暴发户，搞得好像咱家几代豪门一样……”
无意识的一句疑问，成了打开她话匣子的钥匙。对着这姑娘义愤填膺的模样，顾清水有些后悔，无奈地看向窗外，思绪便随一辆辆疾驰而过的私家车飞向远方。
对于父母那一辈人的年轻往事，她知道得不多。一小段内情还是盛家伯父酒后失言，被盛佳嘉听到，再当作八卦转述给她的。
母亲和盛伯父的关系大抵就是弄堂里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上了学，一身书生气的父亲就这么走进了他俩的生活。盛伯父自小不爱读书，早早辍了学，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后来赶上经济发展的大潮流，摇身一变成了卖货的小老板，再回到弄堂时，母亲和父亲早已订了婚。
盛伯父每每醉酒，总说还能回想起初次离家的那日午后，母亲梳着麻花辫站在弄堂口，笑着同他挥手道别的情景。
但是后来，当她们两个顶着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魂跑去向母亲求证时，这个懵懂青涩的故事，就变了味。
母亲说，盛家老头从小就是弄堂里的小混蛋，老虎灶里撒尿，榆钱树上丢石子，女生头顶洒鸡粪……总之干了一堆缺德事，是个人人喊打的典型代表。
母亲还说，盛家老头出走后，邻里饱受欺压的几个孩子足足乐了好几天。她在弄堂口朝他挥手时，还心花怒放地许了个愿，希望这人走了就别再回来。
顾清水内心唏嘘了一阵，见盛佳嘉还在列数她爸的罪状，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赶紧开口打断，“今晚去我家吃饭吧？”
对方语气没有半点不愉快，“好呀！我好想念你爸做的糖醋排骨！还有，别忘了周六搬家！”
周六搬家。
这四个字拖着长音，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接下来的两天，顾清水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几乎都被无止尽的工作填满。捱过周五下班前的最后一秒，总算迎来了翘首以盼的双休。
周六大清早，正躺在床上与棉被抵死缠绵，一阵门铃陡然响透耳膜，由此打破了一整天的宁静。
此刻气喘吁吁地瘫在沙发中，看着满客厅的打包纸箱，以及还未拆封的家电器皿，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悲凉。
身后盛佳嘉的声音带着兴奋，“小芳，我和清清都爱看电影，这个投影仪就放在客厅中间吧！”
“好，你们两个女生住，还是要注意安全，我联系了换锁师傅，下午就过来。”沉稳中带有宠溺的男性声线紧随而来。
“谢谢亲爱的，你想得真周到！”
……
顾清水瞬间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清水？”
听见方泽喊自己的名字，她转过头，见那人递了一瓶水过来，嘴角噙着笑意，“喝点水吧，看你很累的样子。”
一副优秀的皮囊，加上如沐春风的暖男性格，也难怪盛佳嘉成天把他挂在嘴边。
顾清水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我还好，谢谢。”
对方的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神色紧张地回头瞥了一眼，才说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言罢，拿着手机走出门外，那铃声一直跟随他的脚步很远，才彻底消失。
“清清啊，厨房的箱子我扔掉了哦！”盛佳嘉突然从背后跳出来，左右看了看，又问，“小芳呢？刚才不还在这儿的吗？”
“他出去接电话。”顾清水被她一惊一乍的言行吓得惊魂未定。
“快饿死了，出去吃饭吧？我去喊他——”
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跑没了踪影。这位挚友像颗明媚的小太阳，短暂地转移阵地，继续发光发热去了。
空阔的客厅一下子失去热能，倒有些冰冷。顾清水一人坐着无聊，索性起身开始摆弄自己零散的行李。
当她正拿起一包平日囤积的购物袋，去而复返的盛佳嘉就独自闷头回来了，声音带有失落，“小芳的设计方案有紧急修改，他回公司加班了……”
“那也没关系，你……”
余下的话还未说完，对面盛佳嘉却把目光聚焦到她手中，“这什么东西？”
“购物袋啊，可以二次利用。”
顾清水对她的反应很不解，又自顾自的把一筐折叠好的纸质包装袋放置妥当，嘱咐道，“如果出门需要带衣服鞋子，这些纸袋都可以用。”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上回咱们逛商场买寿司的袋子吧？”
“干净的，没有弄到油渍。”顾清水眨巴了一下无辜的大眼，动作利落地从行李箱中搬出一只浮雕图案的月饼铁盒。
盛佳嘉对于这番操作接受不能，按着太阳穴虚弱地问，“这又是啥？还放在衣物箱里？”
顾清水冲她甜甜一笑，将那铁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水乳面霜三件套，以及一瓶粉底液加一只眉笔，角落刚好塞下两只唇膏。
这就是她全部的化妆用品。
沉默良久，盛佳嘉爆发了。
“顾清水！我只以为你生活无趣，没想到背地里还是个收破烂的？你这像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当代女青年吗？”
“恭喜你啊姑娘！终于活成了妈妈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