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外卖
“顾清水，你的外卖！”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办公室走廊突然传来公司前台的声音。
顾清水迷迷糊糊从显示屏上探出头，中午忙着赶工作进度，省略了平时午睡的时间，此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顿时一个激灵，头皮有些酥麻。
等走到前台处，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根本没点外卖。正准备打道回府，前台喊住她，指向桌上摆放着的一只体积明显超出一般外卖盒的泡沫箱。
“你的外卖！”
“这……是外卖？”
“一个骑手送来的，可不就是外卖嘛！”
顾清水着实有点猝不及防，走近看那表面没贴任何配送单，便问，“这上面没写名字，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错的，指名了给你，我们公司又没人跟你重名，”前台见她发愣，忙说道，“赶紧拿走吧，待会儿领导出来看见了不太好。”
在同事的催促下，仅管对这箱子充满疑惑，顾清水还是伸出了手。
“唔——”
前台听到她不自然的声音，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手滑了一下。”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忙吧！”
婉拒了前台，顾清水收回毫无感情的笑容，心中暗暗叫苦——这哪是什么外卖？分明就是一块铁！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了。
她向来是勉强自己也不愿麻烦别人的性格。站在原地提上一口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箱子抱在怀里，然后面目扭曲了一路，勉强搬回办公位。
刚坐定，手机就震动起来。拿到眼前一看，来电显示赫然标着“何存溪”三个字，想来是上午借他手机时，他自己顺手备注的。
顾清水心下一慌，犹豫了片刻才按下接听，“……喂？”
“东西打开了吗？”
“这泡沫箱是你给我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对啊，送你的礼物。”
“……”
长这么大头一回从一个不相熟的异性口中听到“礼物”两个字，一时不知道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想要拒绝。
况且，避开饭点用外卖当礼物，这听起来就像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阴谋。
箱子的外包装并不严谨，顾清水胡乱脑补着，另一只空闲的手稍一用力，泡沫箱的顶盖就被掀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箱捆好的一元硬币，外加一张十分眼熟的信封。
因为困意而不太清醒的脑壳经这一下视觉冲击，仿佛醍醐灌顶。
屏住呼吸三秒后，见李凯丽手捧一堆文件走出打印室，一转身就与她来了个视线相接。那友好亲和的笑容摆在脸上，正一步步向她走来。顾清水此刻大有做贼心虚之感，连忙将盒子盖上，并迅速掐断了电话。
“清水姐，网上买的生鲜吗？”
“额……对！”
“那你今天得早点回去了，这个天气容易放坏，”李凯丽好意提醒着，顺便将手中文件摘出一份摆在她的办公桌上，“这是商学院的项目制作进度表，设计部的人说能赶在月底完成。”
“……好，我知道了。”
副驾驶位的何存溪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向灰暗的手机屏幕。
“小姐姐说什么了？”身旁的林凯问。
“她居然挂我电话！”
“大费周章地把两千块钱换成一箱子硬币，再给人送过去，换作是我也不想搭理你，”林凯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到底是什么套路？能不能给我讲讲？”
何存溪对他的嘲讽深恶痛绝，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而又笑道，“我已经把许熠之回国的消息发给缪燃了，好好想想怎么跟她解释！”
原本已经笑得肌肉抽搐的林凯听了，突然嚎叫一嗓子，对着他打开车门大步流星的背影愤慨不已，“明明说好先瞒着那个孽障的嘛！你果然是个魔鬼！”
夕阳西沉，一辆橙色奔驰smart平稳行驶着，独特的外形在周边一众私家车里尤为显眼。
“那好歹是家五星级酒店，你就出两千块钱，太失礼了吧！再说了，人家一念贵族学校的公子哥能差你这点钱？这不摆明了侮辱人嘛！得亏小伙子没动手打你！”
驾驶位的年轻女司机身穿清凉的露肩装，洁白的耳垂悬挂下的金属耳坠，在晚霞的微弱光线下闪着亮光。玫瑰色的红唇一张一合动了一路，也没见她消停片刻。
此人便是盛佳嘉。
从她出现在广告公司楼下的那一刻，顾清水就一直在努力习惯她今日这身与往常风格严重不符的装扮。
只不过自打告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她数落得毫无招架之力，完全找不出质疑的机会。
“我是想着大家素昧平生，也不好占了人家的便宜……”
“侬脑子瓦特啦！”盛佳嘉震惊得倒吸一口气，“你自己这个大大的便宜都给人占去了！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下次见着他是不是还得跟他来一句‘不客气’啊？”
话虽然糙了点，理却还是这个理。顾清水默默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泡沫箱，心情沉重。
盛佳嘉知道她把身家清白看得重要，意识到自己话重了，语气温和下来，“欸……算了，本来还以为你能借这次打破二十六年的单身纪录，现在看来，高段位的大尾巴狼不适合你这只小绵羊，下回碰了面，能躲就躲着点吧！”
车子很快驶进一片园区，在一幢造型别致的大楼前停下。顾清水伸长脖子向前看去，只见门卫处正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大学毕业后，她鲜少跟同学联系，这时见了这人，不自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跟方泽有约会？”
已解开安全带的盛佳嘉整理了衣服，开门下车，然后回头嘱咐，“等我一下，我去送个东西！”
顾清水点了点头，见她把早前带在车里的保温盒提了出去，踩着刚换上的十厘米细高跟，英姿飒爽地朝方泽去了。
隔了一段不太近的距离，那两人的神色看不真切。不多时大门处忽然驶出一辆奥迪，车中一个浓妆女人探出头，与方泽寒暄了两句便驾车离开。
直到那方向灯消失在视野，盛佳嘉剑拔弩张的戒备状态依然没能放松。
同城的k歌餐厅包间内，何存溪与林凯无力地靠着角落的卡座，看荧屏前搔首弄姿的缪燃硬拗着蹩脚的湾湾腔，极其投入地唱着情歌。
这个与林凯同父同母不同姓的亲妹妹长得也算清丽可人，本身活泼又自信，加上时尚品味出挑，校内的追求者颇多，从不缺桃花。偏偏脑子里一根弦搭错了地方，从小就钟情于比她年长了九岁的许熠之。
何存溪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主角，这钢铁直男正淡然地喝着茶，对小姑娘热情洋溢的歌声表白充耳不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惨呐！
身边的林凯早就看不惯自家妹子这副自贬身价的模样，捂着耳朵把脸埋进靠背，不住地哀叹，“家门不幸啊…”
一首歌唱到尾声，许熠之放下杯子，微笑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医院值班，你们好好玩。”
林凯一听，忙跳起来挤着笑脸，“我妹这首歌还没唱完哪！哥你再听会儿？”
许熠之已经站起了身，“燃燃唱歌很好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熠哥哥，你要走了吗？”沉醉在感情抒发中的缪燃失落地关了伴乐，走近一步继续道，“那，我送你吧！”
“不用，你快去吃点东西，都是你喜欢的，”他指了指餐桌上一堆几乎没怎么动筷的菜，又朝何存溪说道，“有空回去看看你妈，我这几天搬到医院附近了。”
说完返身拉开门，对着屋内三人笑着抬了抬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愣在原地的缪燃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两腿一软瘫进卡座里。
作为一个局外人，何存溪本就是来充当看客的，见眼下气氛尴尬，就想借口离开。勾着林凯到一旁悄声说话，“陪你去医院蹲守一个小时才拉到他来组饭局，仁至义尽，主角就登场了一局排位的时间，我也是没料到，要不你节哀，我先闪？”
“兄弟，好人做到底，你留在这儿她还有所收敛，你要是走了，万一发脾气来，我这少爷身子不扛揍啊！你知道她黑带怎么来的不？那都是平时拿我练的手！”
卖完惨，又摆出兄长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走到缪燃跟前劝慰，“妹啊，你就听哥一句劝，你名字带火，他名字也带火，你俩在一起那不是烧得寸草不生嘛！给万物众生留条活路吧！你跟他真不合适！”
这世上作死的人有千万种，林凯就属于那之中最奇葩的一种。同样是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一股贱兮兮的味道。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就受到来自缪燃的白眼，“想挨揍？”
天色渐渐暗下来，橙色的小奔驰还在回程的路上。
“小芳今晚加班，我担心他不记得按时吃饭，又饿得胃病复发。”
“我还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爽快，一通电话就来了，原来只是顺路，”顾清水笑道，“你家方泽有你这样的女朋友也是三生有幸。”
“那是，我这种贤惠的姑娘世间少有咯，当然也算你一个！”
这位挚友咧嘴一笑，像是存着心事，接着又道，“我最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搬出来跟他住，毕竟我们交往也快五年了。”
“怎么突然有这想法？”
“你也看到了，那个开奥迪车的大姐，是他们公司的领导，而且对我们家小芳有些想法，他不堪其扰，今天特意喊我去宣誓了一下主权，但难保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女人。”
她说话时语气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顾清水转过头问，“你爸同意你们住一起吗？”
“所以才为难嘛，要是换成你跟我住，我爸肯定一百个乐意！”盛佳嘉随口一说，却忽然觉得这方法可行，立即问道，“说真的，要不你考虑一下？”
“你这又是哪门子的一时兴起？”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该独立了，跟爸妈挤着不到八十平的房子你不难受吗？”眼看过了这个红绿灯就是目的地，抓紧时间怂恿道，“你看啊，我一星期呢，一三五跟你住，二四六去小芳那儿住，周日留着回家看我爹，既稳了双方家长的心，又给了你我足够的自由！而且雨露均沾，一片祥和对不对？”
听到“自由”二字，顾清水的内心动摇了。
等车子停平稳，她微微一笑，说道，“好啊，跟我上楼说服我妈，她老人家同意了就一切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