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抢占先机
从一堆问诊记录的忙碌中回过神来，许熠之才觉得有些口渴了。扭头见万超正按断了电话，表情落寞的样子，便随口问，“找到手机了吗？”
万超身体一怔，咧嘴笑起来，“还是没人接，估计放在换衣柜了，我去找一下，手机还你，谢了啊师哥！”
对于他不太自然的举动，许熠之倒没放在心上，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两口，又重新投身到工作当中。
先行溜出的三名男女同事早早守在门外，刚见虚白着一张脸的万超出来，就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
“怎么样怎么样？拍到了没！”
万超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用来拍摄他完成赌约证据的手机，还没拿稳便被苏医生抢了去。
“你小子可以，还真让你完成了这项艰巨的挑战！”
其他人纷纷凑上前，想要将一张情急之下拍出的糊图看出花样来。只是令他们失望的是，图中的微信对话界面干净得可怜，于是只能从仅有的内容里展开讨论。
“小河清清？取这名字的是男是女呀？头像看不出来啊！”
“你这拍照水平，跟打马赛克似的！”
“别看了，肯定不是小姑娘！”
“何以见得？”
“这年头哪个小姑娘会用河流的实景照片当头像？”
“也对，估计不是院里哪个上了年纪的领导，就是许医生的病人家属。”
“嘁～还以为有大料呢！结果啥也没有，都散了吧！休息时间到，回到岗位上去吧同志们！”
等人陆续走了，万超不免暗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感谢微信还有“撤回”这一项保命的功能，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删掉了那位联系人的对话栏，即使日后翻出来，应该也不会有记录了。
商学院的空教室里。
顾清水接过仍带有温度的手机，下意识锁屏，放进拎包，然后开始摆放提前准备好的稿纸和记事本，一套故作冷静的流程做下来，总算重拾了一点职业女性的自信。
为了更加符合人设，她给自己拉出一把椅子，在距离何存溪不远的位置坐下，说出了心中预演过多次的官方术语，“我们的设计师已经按照贵校的修改意见做了简单调整，在等人过来的这段时间，先过一遍可以吗？”
说完等了一会儿，久不见对方回应。由于音量不高，顾清水怕他没听见，正要把话再重复一遍，抬头一看，那人正撑着个脑袋看她，一张俊朗帅气的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那是一种在她看来不怀好意的笑。顾清水吃了一惊，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那张脸。
结果那人搬了椅子靠近她，趴在椅背上声色温柔道，“你可以只把那晚当做一场意外，或者，你也可以要求我对你负责。”
一个人最紧张的状态是什么样？
书中描写的窒息和凝固，压根儿就不存在。
此时她脑里就像一锅沸腾的滚油，耳朵里全是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热闹得很。紧跟着语言功能的失常，肢体动作的僵硬，令她一度感觉如临深渊。
紧要关头，顾清水握紧了手中的黑水笔，正色道，“工、工作中不要讲无关的事情！”
见她如此模样，何存溪愣了愣。这次借着项目沟通刻意安排的巧遇，除了挽回自己的名誉，再者就是解释那一晚未发生的实质行为。
一切都结束后，桥归桥路归路。本该忘却那晚隐约朦胧的小心动，从此再见面时，彼此就是普通的路人甲乙丙。
可今天见了面，突然心有不舍。
偏偏无意中看到许熠之那条意义不明的信息，强烈的探知欲和好胜心让他暂时放弃了最开始的想法。自小到大与许熠之的持久对战，就从没扬眉吐气地赢过。无论那条信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搭讪也好，闲聊也罢，很显然这一次是他抢占了先机。
难得逆风翻盘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心下想着，何存溪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把工作解决了再说其他的！”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海报设计稿，眯眼笑道，“修改稿留下就好，学校内部讨论后，会把意见发你邮箱的，不过我的建议是，这张不行，让你们的设计师做好重画的准备。”
隔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顾清水只看得到一张完美表皮下的嚣张。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他，心中不服地沉默了片刻，才在第二张设计稿上打了个小小的叉。
何存溪不慌不忙地将另一张稿件卷起束好，塞进了塑料封筒，又道，“透视比例都错了，设计难道不是基于美术功底的升华创作吗？”
“嗯？”顾清水转过头，对于他的质问有些讶异。
“还有背景色，也只是在原有基础上调亮了而已，根本不是学校要求的色调，所以这张肯定得重做。”
原以为这人是专门来找茬的，却没想到他的确有关注这两天的对接内容，顾清水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又用水笔在原有的黑叉上加重描了一遍，“这一份我先带回公司，今天下班前确认交稿时间。”
说话时眼神无意间与之触碰，她连忙心虚地避开视线，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何存溪慵懒地趴着椅背，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捕捉到眼里，趁当前气氛刚好，正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门口却传来钥匙插入锁芯的声响。
那一刻，他真的有掐死林凯的冲动！
但是对如坐针毡的顾清水来说，这是天籁之音。
没等门缝开启，她已经跑去帮忙，对着光线中出现的黄发小伙子笑得格外绚烂，郑重地连说了几遍“谢谢”，就差捧起对方的双手振臂高歌，颂扬他及时解救自己于水火的丰功伟绩。
林凯愣在门口，面对一个温柔面善的姐姐突如其来的致谢，第一次觉得给人开道门还能开出成就感来，不免心中得意，忙说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叫林凯，小姐姐怎么称呼？”
“顾清水，这是我的名片。”出于职业习惯，边说着边将名片递送过去。
“咳咳——”
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二人的友好交流。林凯向内探去，只见何存溪黑着脸，表情十分不悦。
“哎呀咋了兄弟？着凉了？走！回去配点药吃！”
“就你话多！”何存溪低声怼了一句，伸手推开了他快步走来多余的搀扶。
顾清水见他二人正在交谈，返身拿起自己的拎包，打算就此道别。谁知林凯是个自来熟，忙抬头喊，“小姐姐！反正都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
脚步一顿，顾清水下意识看了一眼在场另一人，发现对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后，立马开口婉拒，“不用了，我们公司下午一点有个会议，我得先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教室大门。
“你不留她？”林凯撞了撞何存溪的胳膊，却见他的脸色越发黑了，“又怎么了？我这不是第一时间就来给你开门了嘛！”
“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你倒是挺及时！”何存溪看也不看他一眼，立刻拿回自己的手机打开电话簿。
“追女孩子嘛，不能操之过急，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清楚？”
“谁说我要追她了？”翻出二十分钟之前的通话记录，何存溪将手机举到他眼前，冷声问，“‘情花毒’是什么鬼备注？”
“要不是中毒太深，你能费尽心思找她吗？”林凯忍住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别急着否认，打开前置摄像头，看看自己现在脸上藏不住的春心萌动吧！其实啊，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你以前那些妹子里，还没见过这种气质的！”
“哪种气质？”何存溪停了手上修改备注的动作，抬起头问他。
“文文静静，话也不多，一看就没什么异性缘的这种。”
虽然不认同他的形容方式，但确实也说的没错。何存溪没有马上反驳，将“顾清水”三个字输入完毕，自言自语道，“每次见面都跑那么快，难不成讨厌我？”
一旁的林凯接过他的话，“你又不是人民币，干嘛强求人家喜欢你？不过也说不定，可能小姐姐只是害羞。”
说着，无意间瞥见一只信封正静静地躺在里处桌角，走上前拿起来打开一看，当即喊了一声，“人民币！”
回想起顾清水对自己和林凯那反差鲜明的态度对比，何存溪非常不爽。此时听见林凯的惊呼，愈加烦躁，“再给我起绰号信不信我弄死你！”
“看来小姐姐真不是害羞，”林凯转过身，从信封中抽出一沓崭新的红钞票，同情道，“她这是想用人民币跟你撇清关系啊！”
正午烈日当头，顾清水匆匆在路边便利店买了一份便当，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
掂量着轻了许多的钱包，有些心疼，但格外踏实。即使接下来一个月都可能在省吃俭用的生活状态下度过，心上的重担总归是放下了。
在她的思想中，留下支付酒店房费的两千块钱，不过是图心安，也当买个教训。
“平时连方向盘都不舍得给人碰，今天怎么会让我开你的车？”
坐着驾驶位，林凯兴奋不已，何存溪的这款迈阿密蓝911是他早就想试试手的，可这人把车看得比媳妇都紧，一直寻不得机会。今天两人从学校一路兜风到银行，又从银行折回学校，可谓过足了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刚下高架，红绿灯等得憋屈。
何存溪冷脸坐在旁边，不紧不慢地回他，“没心情，不想开车。”
窗外正停下来一辆送餐的电动车，他忽然眼前一亮，“快，跟着这个送外卖的！”
“啥？你想叫外卖也得先点餐呐，追个骑手干嘛？打劫啊？”
林凯虽然嘴上吐着槽，但是绿灯一亮起，依旧乖乖追了上去。等人到了一幢办公楼，立即盯着前方刹车停靠。这种无条件支持的兄弟情谊也是他俩推心置腹多年的重要因素了。
摇下车窗，空气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何存溪别过脸，等适应了才喊住刚下楼的送餐员，“哥们！帮人送货吗？一次三百！”
那送餐员起先愣了一下，以为是哪个疯子，原本不打算搭理，但当他发现声音来源于一辆保时捷跑车之后，跨上电动车的腿又硬生生放了下来。
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走到车窗前问，“小伙子，你送什么？”
“这个，”何存溪打开车门，把脚下一只泡沫箱子指给他看，“地址离这儿不远，我临时有急事去不了，只能拜托别人送了。”
送餐员将信将疑，“就这么个箱子，送一次三百？”
林凯热得有些受不了，也帮着开口，“我们的样子像是骗人吗？说给三百就三百，支付宝还是微信，现在就转！”
那人听他口气笃定，一拍大腿，“行！东西给我吧！”
两人开门下车，合力把箱子抬到送餐电车前，确认了收款信息。这位肤色麦黄的大哥突然“哎哟”一声发出感叹，“这箱货看着不轻啊！小兄弟，你这超重了呀！”
林凯瞥了一眼何存溪，那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便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躲到他背后咬耳朵，“让你壕吧，马上该坐地起价了！”
那人还没再次开口，何存溪举起手机，快速按了两下，紧接着响起一声收款提示音。
“再转你两百，务必送到，地址写在箱子上。”
那送餐大哥脸上乐开了花，“好嘞！保证送到！”
“哎呀，你这泡妹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连我都快看不懂了！”林凯搂过何存溪的肩膀感叹着，“小姐姐的公司就在后面那条街，咱绕一圈也不至于花五百块的油费嘛！”
两人目送完送餐骑手的背影，回头见停在路边的车前，站着位穿制服的交警。
那交警大哥指着车轮轧过的黄线，冲他们敬了礼，然后把一张刚开好的罚单夹在雨刮器上，带着一身挺拔正气骑车走了。
林凯放下胳膊，声音有点凌乱，“得，又花两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