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白脸
·
“你怎么样？还走得动吗？”
何存溪低头看了看怀中意识逐渐不明的女人，推开房门，将她轻轻放下，“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拿了衣服就走……”
谁知话没说完，女人脚下不稳，下意识扯住他的领口。
何存溪愣了一愣，两人此时的距离极近，彼此听着对方越渐粗重的呼吸声，周围的空气中一股粘腻胶着的味道渐渐升腾上来。
此刻的顾清水如同置身一艘在海中摇曳的小船，晕眩，但是有着从未体验过的惊险与刺激。看着眼前面庞朦胧却好似饱含深情的年轻男子，忽然产生一种渴求，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他一点，直到放大的五官再也看不清。
微惊之下，何存溪本能地后退，却又不忍去搀扶。
仅管一再自我反省这只是药物的作用，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看她——衣领处无意露出的锁骨，微微启合的红唇，以及被水打湿的凌乱前发。
这一切对现在的他来说居然充满魅惑。
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女人第二次靠上前，身体的热度仅隔着一层针织材质的布料贴在他袒露的胸膛上。
何存溪捏紧拳头咬牙闭目，挣扎许久，终于还是擅自突破了那堵不太牢靠的心墙，决定先将理智抛出脑后。
转而搂紧她的腰笑道，“你是不是没有经验？连接吻都不会？”
正当顾清水感叹眼前人五官何其精致之时，猝然呼吸不畅，来自唇边的炽热令她晕头转向。然而，那种窒息感却使人畅快淋漓，仿佛摆脱了一身无谓的枷锁，可以在此刻恣意挥洒。
接着，一只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脑，青年男性的压迫气息瞬间侵袭而来……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顾清水尚存一点神识，但也仅限精神层面的感受，身体早就僵直无措。
何存溪正享受着难以描述的澎湃。倏一睁眼，瞧见对方从未合目，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盯得他心里直发毛，可是又丝毫没有挣扎的迹象，他的欲望已然被全数勾起，极力想要找到一个发泄口，索性将托住后脑的右手改为蒙住对方双眼。
这女人似乎已经成为任人摆布的木偶，没有上迎，亦没有反抗，令他强忍不住内心剧烈的罪恶感及羞耻感与之辗转厮磨。
这场亲吻足足持续了两分钟有余。
终于在他即将要放弃的那一刻，木偶恢复了生气，颤抖的一双手将他的浴袍紧紧揪起，这一动作显然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呼吸粗重地将她软绵绵的身体打横抱起。
触及被褥的瞬间，不想对方一个激灵，唇齿之间发出一声低哼，何存溪本就十分心虚，听闻这微弱的声音，立刻停止行动，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想法。
只见这女人的双颊红艳更甚，轻轻喘息着直视着他的双眼，神态迷离地紧了紧下颌当作回应。受此鼓舞，压抑着身体的冲动，极尽温柔地拂弄起她柔软的发丝，才缓缓俯身下去。
对于此等乘人之危，何存溪悲凉地想，今晚，势必会成为他人生的耻辱柱上最浓重的一笔。
·
翌日清晨。
未到盛夏，城市却已经有些闷热。
坐落在城郊的机场，一如既往穿梭着各色各样的人群。
这是一座连通国际的集散中心，世界彼端的人们在此短暂交汇，擦肩而过后，或许各自就是一辈子的海角天涯。
于是，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挂着些冷漠，然而在这些冷漠程度不等的面孔中，却有一张笑脸如春风和煦般沁人心脾。
普通款式的灰蓝色衬衣与休闲裤，穿搭在形态姣好的男人身上倒有一番独特的气质，高雅成熟的举手投足吸引了过路的几名空中小姐。
互相推搡了许久，却最终没有一人敢上前搭讪。直到那人走向前很远，确定追不上了，几名姑娘的眼里才由害羞欣喜变为遗憾落寞。
人流不绝的空间里，男子始终与他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单手提一只银色行李箱，另一只手则腾空将手机贴在耳边，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姑姑，我已经到了，今天先去报到，晚些时候再回去。”
挂了手机，习惯性地按下关机键，又翻手看了看腕上的一只帕玛强尼。
六点三十分，是个令人舒服的数字。
他满意地抿了抿唇，抬头的时候嘴边的微笑还未消散，迎面对上着急赶往候机室的三名年轻女孩子。步履匆匆间，女孩子们只能边往反方向跑边回头欣喜地私语，“看到了吗？刚刚那个人好帅！”
·
悦莱大酒店的一间客房内。
顾清水瞥见自己的衣裙正凌乱地散落在窗前的白色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当发生预期之外的事情时，她总是本能的选择逃避，而眼下最好的规避之所正是径直方向的洗手间。
看准了路线，轻轻将身上的胳膊挪开，快速抓了枕后的浴巾就往身上裹。还没等起身向前一步，那胳膊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随着一声慵懒的哈欠，胳膊的主人开了口，沉声问她，“去哪儿？”
顾清水无助到极点，不敢回头看对方，挣扎着便要走。
那声音倒也不急，只是依旧不松手，口气带着不解，“大姐，你先别急着跑……”
大姐？
逐渐崩裂的心脏被这声“大姐”彻底击得粉碎。
猛然间回头，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那半身白得发亮的皮肤几乎令她自惭形秽，细碎的刘海虽遮住了一半的眉目，但从那英挺的鼻梁和紧致的皮肤看来，这男孩子不仅非常好看，而且很年轻，至少，比她年轻。
见这张脸莫名熟悉，顾清水感觉脑子只剩嗡嗡响，系统关机重启还需些时间，也无心去关心他是谁。反正不管是谁，守了二十六年的贞操信念，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早晨突然崩塌，心中既委屈又自责。
看着眼前的人，顿时心烦不已，用力甩开他的手，胡乱抓了沙发上的衣物和包就朝洗手间里冲。
反锁上门的一刹那，情绪一下子没绷住，抱紧一堆衣物背靠墙根蹲下，几颗豆大的泪珠顺着未卸残妆的脸便滚落下来。
她从不敢放声大哭，即使心中难过，也只是咬紧后槽牙愣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由此心中压抑更甚。
耳边很快响起了叩门声，顾清水不得已迅速穿上衣服蔽体，才将门起开一条缝，露出一双肿胀如核桃的眼睛，小声问，“……有事吗？”
听到沙哑的嗓音，门外身裹浴袍的人一惊，反倒手足无措起来，仰面叹了一口气，缓缓伸出一只胳膊，摊手向上。
顾清水不解其意，认真想了想，总算记起了他的脸以及昨晚尴尬的场面，惊魂未定之后，一颗心又揪起来，这难道是在向她索要嫖资？
包内的手机由于一晚没充电已经自动关机。自从使用手机支付，她就抛却了出门带钱包的好习惯，现在身无分文，别说嫖资了，就连这酒店的房费她都付不起。
这样一想，也顾不得面子，刚擦干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对面的小伙子震惊不已，说话都不太利索，“不是，你，你听我解释……昨晚我们还没……”
万般无奈之下，顾清水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带上十二分的诚意站到他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鼓足勇气大喊一声，“对不起！”
她抬起头，长长密密的睫毛还粘连着泪珠，表情格外真挚，继续说道，“我现在真的没钱……”
“啊？”
对方没搞明白她的意思，呆立在原地，顾清水趁机赶紧就近抄起桌上的纸笔，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塞到他手中。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先记下，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随着玄关一声响，何存溪才从呆愣中回过神，可是房内早就只剩他一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还来不及做任何的情绪转换。
原本只是想向那女人要回混在她衣物里的内裤而已，现在拿着从酒店传单上撕下的一角，有气没处撒，很是憋屈。
想来也是可笑，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冲他鞠躬道歉的姑娘，不仅没因为昨晚的意外生气，反而以这么古老的方式留下电话。
这算什么？新型的欲擒故纵？
何存溪无奈地笑着，随手将手中写有号码的可燃垃圾揉成一团，径直抛向卫生间的垃圾桶——这种不光彩的经历，早些忘了才好，傻子才会留联系方式。
·
清晨的空气带着泠冽，吸进鼻腔有些刺痛。
顾清水从酒店仓皇逃出来，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存在，又将单肩包抱在胸口裹紧。
可是当不远处正在晨跑的大爷第三次转头看过来后，才突然察觉自己的模样也许稍显刻意。
正想放下，却在低头的同时看到拉链处悬挂着的东西。
那是一条蓝色的男士内裤，正在步伐的频率中随之晃动。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二重打击，慌忙像甩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脏东西一样将其甩落在地。
然而那扎眼的花纹落到灰白的砖道上，更像是在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虽然脑中的记忆支离破碎，但只要有这罪证在，她就不再是那个毫无污点的顾清水。
迫不得已，她缓缓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捻起那柔软布料，随即快步走向路边垃圾箱，扔进了不可回收物品的归类里。
一大清早，沿街的小店都还没有开始营业，这一片物质至上的地段甚至找不出一家大众化便利店。顾清水拖着沉重的身体绕行了许久，被一阵从拐角小巷中传出的咖啡香气吸引，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
“哈哈哈小老弟你怎么回事？搞得这么狼狈，一觉醒来内衣还被人顺走了！”
从浴室换好衣服出来，何存溪白了一眼蜷进沙发里笑得满脸通红的林凯。
将换洗衣物的包装袋照着他那张欠揍的脸上扔去，不紧不慢地怼他，“彼此彼此，我只是丢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可你好像，损失惨重？”
经他这一提醒，林凯突然止住笑声，捧着青紫的嘴角哎哟哀嚎起来，“昨晚房都订好了，半路杀出一疯子自称是小妹妹的男友，二话不说就给我一拳，真tm倒霉！”
“谁让你之前不了解清楚，看人有点姿色就着急忙慌往上撞？”
“我就是再了解，也架不住女字后边跟个表啊！送的礼物照单全收，跟我说从来没谈过恋爱，现在的妹子，套路深得很！”
短暂的情绪低落后，林凯一拍大腿，义愤填膺道，“动手那孙子本来蹲进去一晚也该出来了，我一想这怎么行，就替他爹妈多交了三倍赎金，不关他个三天三夜警察叔叔都不好意思放他出来！”
听完他的叙述，何存溪深感无力。
草草塞了两口刚送上来的早餐，才对他的行为给予评价，“你就仗着有钱为所欲为吧。”
林凯正对自己的做法洋洋自得，被泼了盆凉水心中不满，斜睨了一眼那欲盖弥彰的领口，指痕形状的出血点若隐若现。
贱笑着问，“那你昨晚还不是仗着自己的外貌为所欲为了？”
他不提倒还好，这一提又勾起了何存溪耻辱的回忆，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在，“闭嘴！”
林凯向来粗线条，只当他是失落，好心安慰，“好啦兄弟，我都懂，不就是人家姑娘大早起来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跑伤了你自尊嘛！这种露水情缘没必要放心上，大家好聚好散！”
何存溪被他拿话堵得难受，又觉得自己之所以如此境遇和他的关系甚大，气不打一出来，抡起拳头就招呼了过去。
那头没反应过来，捂着胸口也上了点火气，“喂，何存溪你几个意思？”
“自己想想！”甩了甩手，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林凯转头看到桌上矮了半截水位的凉壶。
刚冒出来的火气立马就熄灭了，腆了张笑脸跟上去，八卦地追问，“那姑娘临走没有说什么？”
“跟我道歉，还说她没钱……”何存溪停下脚步，不免疑惑，“不对啊，她干嘛要给我钱？”
“噗哈哈哈……还能有什么为什么？人家这是把你当小白脸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