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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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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琅街,

    宝阁。

    站在用黄金浇筑的阶梯前,张廷玉抬头看向空中那个巨大的“宝”字,笔画虽生硬,但细看,那一瞥一捺都是由拳头大的南海敖珠镶嵌组成的。

    马世杰做派挥霍,曾在宝阁以万两黄金拍得一块五十方的巨大紫檀木。后以百人之力才得以运回礼部尚书府中。前有锣鼓开道,侍卫屏退两侧百姓,数十力士赤膊上阵,盛势极其浩大,百姓无人不知,当成奇闻。

    张廷玉问过马府的管家,紫檀木放在家中不久,马世杰的狐朋狗友都来鉴赏称赞了一番之后,少爷便又觉得无趣,于是请木匠到家中将巨木拆解做成家器。

    火,水芙蓉,紫檀木,是马世杰之死的关窍,缺一不可。

    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太医院张大人爱荷,一年四季水芙蓉香囊不离身。

    有人纵火,可那宣称是凶手的荔娘已死,所因无从查证。

    而知马世杰家中有紫檀木的人不少,但晓得其用紫檀木做家器放于自己房中的,却只有宝阁中的工匠木匠们了。

    为了从林霜一案中摆脱嫌疑,他必须自证真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望着眼前二丈高的哼哈二将,张廷玉攥着背带的手心不由得冒出了汗。

    宝阁拍卖行每月十五唱卖,平日里大门紧闭。

    张廷玉深呼深吸后,终于鼓足了勇气上前拍了拍大门,无人应。

    “咚咚咚”

    再用力拍,直到金黄的门板隔得他手疼。这才开了个缝隙,小厮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没好气的说:“啥事?”

    “我……”张廷玉心虚地咽了口口水,“家中有之前宝阁做的床具,今日不小心弄坏了,想请工匠去修一下。”

    小厮听闻上下斜楞了张廷玉一眼:“你哪家的?”

    张廷玉顿了顿:“……礼部尚书府。”

    话音刚落,大门“砰”地一下关上,行与不行也没个交代,徒留客人在原地对着门板瞪眼睛。

    此为何意?

    穿帮了?

    就在他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门再次开了,小厮换上了一副笑脸:“您请进——”

    马家的名号这么好用吗?

    张廷玉将信将疑地走了进去。

    阁中奢华奇异非常,看得第一次来的张御医花了眼。

    小厮为他引着路:“贵客,这便是工匠们在的地方了。”

    “请进。”

    张廷玉客气地谢过小厮,踏进门中。

    双脚刚一落地,一群大汉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直接架住了他,为首的点头感谢带路的小厮:“只他一人?”

    小厮点头:“我去门口守着。”

    说罢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完了完了,露馅了,早知道便不带他的瓶瓶罐罐了。

    张御医爱药如命,自己挨打事小,碎了它们可如何是好?

    本来捏着范儿的张廷玉瞬间怂了,两弯细眉在挂在他脸上画了个八字,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各位好汉……”

    “你!”

    一柄锋利的斧头飞过来,擦他的耳边,狠狠钉在身后的木门上,吓得他立刻绷直了身体,求饶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为首地工匠头戴赤鬼面具,裸身穿着襜裳,浑身的肌肉似野熊般暴起。

    “马家父子已经嗝屁了,你还敢只身来宝阁找工匠?!”

    “是该说你胆子大呢……”

    “还是找死?!!”

    工匠们闻声将张廷玉围成一圈,慢慢靠近,那眼神,每个人似乎都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一年前,马世杰从宝阁买了块木,赏玩了不几天,又招呼宝阁的工匠到家中说是要做狗屁家器。”

    工匠班头拿起手边刚磨利的斧子,一步步走向张廷玉。

    “我师父是这里最好的工匠,被他点名去府中作业。那木头可真大呀,身为木工匠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珍材。”

    “大家欣喜哇,一见那木材就开始分工马不停蹄地拆解木头。”

    “那时候我被师父叫去打水,就离开了一会儿——你猜怎么着?回来时……就听见嘣——得一声!”

    工匠班头狂笑着,猛然张开双臂,吓得佯装镇定的张廷玉一颤。

    “是马世杰那厮在那块木中填了炸药,锯木温高,只需要一点点火星……便是一场美丽的烟火了!”

    “始作俑者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仿佛不过是少爷赏脸看了场表演。”

    “可我不明白——”

    工匠班头声音中隐着滔天怒气,在他面前摘下了面具。

    “血肉炸开,哀嚎遍野,炼狱一般的景色有什么可值得欣赏的!”

    面具下,半张脸狰狞不堪,一年过去,褐色的痂附着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随着他宣泄出口的愤恨而裂开,血滴落下巴。

    如赤鬼鸣泣,战斧划出火星,似是要劈碎天地。

    “从此——马家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杀气瞬间四溢,让想开口辩解的张廷玉下巴打颤,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魁梧的身影笼罩,眼看恨意要将张廷玉淹没。

    “且慢!”

    众人向门口望去,门开,一个坐在素舆上的老者在门外,被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推进来。

    “师父!”

    走近了才发现,素舆上老人的裤管空空地,被打了两个结,双眼缠着厚厚的绷带,一只手臂似乎也不在了,却丝毫不影响用仅存的手去教训徒弟。

    工匠班头怕师父看不见拍不到,于是看准了自己将头凑到了他手底下,生生挨了一巴掌。

    “孽徒!总说你要动动脑子——这位可是张御医,不是马家的人!”

    “张御医?!”

    众人看向张廷玉的眼神都变了,工匠班头行如飓风般冲过来,滑跪到他脚下,磕头,大声说道:“谢谢您治死了马世杰!您是咱们的大恩人呐!”

    大汉们的态度也跟着骤然转变,一个个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欣喜,热情的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内心由衷的感激。

    弄得这个医者汗颜,一直尴尬地摆手。

    头一次听说病患没治好,还能收到民众表彰的……

    老人本能的仰起头,笑着寻找着他的方向:“张御医受惊了。”

    受惊了的张御医连忙摇头否认:“哪里,哪里。”

    美貌的夫人从老人身后走出:“张御医,我送您出去吧。”

    “好。”张廷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心想可是得救了。

    “谢谢这位……姐姐。”

    “哦,对了。”张廷玉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从白布包中一通摸索,在一阵瓷瓶轻撞的声音之后,拿出了几瓶放在桌子上。

    “这些是我自己调配的药粉,治烧伤有奇效,每日涂抹于伤口上,你们的伤便不会反复开裂流血。大家先用着,过几日我再差人送一些过来。不出十日便有好转。”

    众人见状感激涕零。

    “谢谢大夫!”

    “张大人活菩萨!”

    “感谢张大人,不愧是御医——”

    “还有!”张廷玉又回头,看向他们,眼神坚定地说,“我的药很好用,马世杰……不是我治死的。”

    留下一群大老粗面面相觑。

    看着张廷玉离去的背影,工匠班头凑到师父耳边,好奇地问:“师父,您咋知道他是张御医的?”

    师父受伤前是京城中有名的工匠,为许多达官贵人做过家器摆件。师父见多识广,听音辨人,莫非是与那张御医有些渊源?

    老师傅向后靠在素舆中,砸吧了一下嘴:“啊,因为刚才有他家下人在大门口,说是找刚进去的张御医有急事。”

    “……”

    “师父您真棒。”

    那少妇身上挂满了银饰,走起路来叮咚悦耳,临到大门口,她转身,嫣然一笑:“张大人留步。”

    女人从怀中拿出一颗球状的丹药,递给张廷玉:“今日唐突,一份薄礼致歉,也谢过大人对匠人们的善心。”

    张廷玉不喜丹药,总觉是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做的,但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也不好拒绝。

    女人在这宝阁中,最善察言观色,看出他的微末异样,特意解释道:“这本是御贡的丹药,于延年益寿有奇效,大人不妨一试?”

    有奇效?

    张廷玉主治后宫妃嫔,从未注意过陛下服食什么丹药,但听同僚偶然提起过皇室长寿的秘诀。

    莫非是它?

    带着好奇心,张廷玉收下了她的礼物,行礼拜别后,便出了宝阁。

    门口,他家的下人正急的团团转,见到张廷玉就如见了真佛菩萨一般:“哎呦我的爷,杳将军前朝受伤,陛下急招您进宫!”

    ……

    皇宫,

    “陛下,不过是小事。”杳丞相立于榻前,向陛下行礼,不动如山地模样仿若在榻上面色惨白的人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一般,“前日满朝文武皆中毒以致无法理事,引得大家相互猜忌从而起的争执。”

    “嗯,确实是个大事”皇帝点头,“众爱卿可有何猜疑?”

    话音刚落,大臣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各派系盘根错节,可不能放过任何栽赃对方的机会。

    “肃静!”

    皇帝实在听不下去了,看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林肖将,又看了眼遗世独立的杳丞相。

    “丞相……对此有何见解?”

    “陛下。”杳丞相面不改色淡然地躬身,“此事伤及的是我大合国全部朝臣,故依臣之见——”

    “乃外邦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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