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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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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往事

    钱香林脸上的划伤说大不大,但一直在往外冒着血珠,稍一牵扯就刺痛得很。

    她怕李芳和肖晓雪那两个女人的指甲不干净,别让她的脸再留了疤,所以当肖晓君从他车里拿来碘液棉签和矿泉水要帮她消毒的时候,钱香林迟疑了下,到底没敢拒绝。

    男人的手很稳,动作也轻柔。

    除了碘液的刺激性味道与熏眼外,并没有其他太大不适,就是过于缓慢细致了些。

    钱香林微仰着小脸,脖颈很快酸痛起来:“还没好?”

    “快了。”肖晓君用矿泉水沾湿棉签,细心地一寸寸擦干净钱香林脸上先前被她自己用手背抹开的道道血痕。

    他凑得很近,近到身上萦绕着的淡淡消毒药水味清晰可闻。

    钱香林并不喜欢。

    同时对肖晓君的靠近也有些不适,他毕竟是李芳的儿子,肖晓雪的哥哥。

    她这样想着,乌密的眼睫被眼下的碘液熏得微颤,横眸乱眨中,不经意觑瞧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肖晓君额上那一道隐在发间的疤。

    疤痕很深很重,是当年她砸的。

    那一年,赵沉去北京参加考研复试,顺便打点他们不久之后的落脚点,而钱香林没想跟他绑定一辈子,便准备趁他不在的机会偷偷离开。

    在离开前,钱香林干了一波大的。

    她踩点回老楼宅,搜楼了家里的值钱物件,属于她妈的就带走,属于李芳那边贱人的就统统剪碎踩扁破坏掉。

    虽然母亲在病逝前,把最重要的房子份额和存款都详细同她做了交代,还把自己的金银首饰也一并留给了她,可仍有一些不常用的没想到要安排。

    比如钱家祖上传下来的银元角子、旧粮票邮票等老收藏品。

    这些都满满当当放在一个木盒子里,被李芳藏在了大衣柜中,铁皮盒内还有寥寥几样陌生的金耳环银镯子之类的寒酸首饰,一看就是她的。

    钱香林不作他想,从盒子里把这些旧饰物丢出来,狠狠剁了几脚,又拿来剪子一截截给剪得细碎。

    她面向敞开着的大衣柜,低埋着头,坏事做得认真,连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人也不知道。

    那人安安静静的,悄无声息看着她,一丝声响也没发出。

    等钱香林无意间回头发现的时候,简直吓了一大跳。

    青天白日的,身上白毛汗都要被吓出来了。

    她杏眸瞪得滚圆,动作比想法快,下意识就抓起手旁沉甸甸的木盒朝来人头上砸了上去。

    沉闷的“咚”一声,对方竟没有出手格挡,被砸得脑袋歪了一下,鲜血立刻就汩汩冒了下来,但依旧身形未动,更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看向她。

    也是在砸完以后,钱香林才后知后觉认出了对面的人是肖晓君,那个李芳带来的儿子。

    他平日里就睡在二楼低窄的阁楼上,同人交流很少,她更没跟他说过什么话。

    该死,明明看着人都出去了,没想到他还在。

    钱香林抿紧了唇瓣,将手里的盒子搂进怀里,望着他额上流血的伤口,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让她道歉是绝无可能的。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的这一小会儿功夫,肖晓雪忽然回来了。

    她满头大汗,跑回来拿样落下的东西,等下还要出去跟约好的同学一起碰面。

    乍看见大门和屋门都虚开着,她心里犯起了嘀咕,边往里走,边大声喊道:“妈?你回来了?”

    主卧内,落地柜门大开的衣柜旁

    刚砸了人的钱香林抱着东西,背靠衣柜里横置的隔片,面对肖晓君稍显得有些尴尬。

    眼看肖晓雪马上就要进来,她硬起头皮,想着等会儿要吵就吵,反正她才不怕。

    不曾想,肖晓君却忽而上前一步。

    他一脚踏在钱香林露脚的外侧,同时倾身挡住了她,头也没抬地向外面的肖晓雪回道:“是我。”

    肖晓雪听见是哥哥,松了口气。

    她没再往母亲和继父的卧室里走,而只是在屋门口露了下头,看了被宽大柜门遮住的肖晓君侧影一眼:“你怎么进妈屋里了,找什么呢?”

    “天热,拿衣服洗澡。”

    肖晓君言简意赅,单手从钱香林的肩旁穿过,弄出翻找衣物的动静。

    他们年前搬进的钱家,很多暂时用不上的行李都由李芳负责归置,例如夏天衣服等,如今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肖晓君作为男的,火气大易出汗,自然需要轻薄衣物穿换。

    “哦。”肖晓雪也是随口一问。

    她还急着要去赶同学的约,没来得及多问,更没有久留,很快就关门离开了。

    兄妹俩讲话的时候,钱香林并没有认真在听。

    她个子矮,站在肖晓君面前更是矮了几乎半个头,满眼都是他近在咫尺的沾着血的脸和因说话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至于那个被她砸出来的伤口正在不断往外溢血,一小股接一小股地沿着他的脸颊持续往下流。

    钱香林看着,唇瓣抿得更紧了,心底不断告求,祈望肖晓君的血别再流了。

    再流可就要滴到她的衣服上了。

    她的衣服是新衣服,是赵沉去市里买北京车票的那天,特地带她一起去店里挑的。

    男人给她从头到脚置办了一身新春装,花费不少,而他自己却什么也没买,还是穿的早几年的旧衣。

    钱香林很喜欢这身春衣,还没穿过几次,压根没稀罕够,自然不想身上的新衣服被肖晓君的血弄脏。

    眼看那血终究要从他的下颌处滴落下来,钱香林没能忍住,倏地腾出一只手来,帮他抹了抹下巴上积攒的稠血,免得真落到她衣服上。

    感受到她触碰的动作,肖晓君怔愣了下,垂下眸子看她。

    他的眼眸黝黑,此刻深不见底暗不见光,无端的令钱香林回想起了某种时刻的赵沉。

    两个人一点都不像,但他们看她的眼神,很大程度上来讲一样。

    钱香林莫名有些瑟缩,直到听见外头传来肖晓雪关门的声响。

    她顿了顿,小声问道:“她走了?”

    肖晓君的嗓子有点哑,他清了清:“嗯。”

    钱香林长呼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抱着木盒往前靠了靠,作势要出去。

    肖晓君见状,缓缓地后退一步让开,看她径直往外走。

    钱香林迈着小碎步走得飞快,都到客厅里了,才想起来要招呼肖晓君一声:“快来洗洗吧,你脸上都是血……”

    听到她这一句话,立在原地的肖晓君心情蓦地明朗起来:“好。”

    他紧跟了几步,才发现还有一柄始终握在左手里,藏于身后侧的铁棍,忙随意找了个门后的角落无声丢下,而钱香林全程都没发现。

    如果今天出现在主卧里的不是她,换作其他任何一个陌生人,这把铁棍早无情落在了那人的头上。

    看见是她,肖晓君才没有动手。

    甚至藏着掖着,没敢叫她看见,生怕她被吓着。

    另一边,钱香林迫不及待钻进盥洗室,放下手里的木盒,用香皂好生给自己洗了洗手,在洗到第二遍的时候,才瞧见肖晓君过来。

    他也不进去,只是站在门边。

    二楼整体居住面积不大,充作厕所和浴室的盥洗室更是窄小得可怜。

    钱香林往边上站了站,让出一半水龙头给他:“你快过来洗一洗。”

    她看肖晓君血流得多,有些急,但后者却不以为意:“没事,我等下再处理……”

    被钱香林砸下头不算什么,肖晓君受过的伤很多,比这更严重的也有。

    以前李芳还没攀上林父的时候,他们母子女三人在西乡的日子其实十分贫苦。

    为了生活,以及维持自己和妹妹的学业,他课余时间一直在谎报年龄打零工,少年宫附近的台球室就是他常兼职的地方。

    那里混迹的青年人很多,街溜子也不少,双方一言不合就会争闹起来,打架滋事更是常有的事,没有人敢去拦,所以时常会给台球店老板造成巨大损失。

    但有了肖晓君当店员后,台球馆老板安心了很多,甚至加钱请他镇场。

    肖晓君不怕挨打,也不怕受伤,打群架时更是豁得出去,别人在踢过几次铁板后,就知道了这是个狠人,不能惹。

    于是他铁人的名声也越传越广,渐渐的没人再敢在有他的台球馆里闹事。

    那个时候钱香林常去少年宫的舞蹈室里练舞,钱母不放心她,每次都要接送,当面馆有事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叫林父去。

    轮到林父接的时候,钱香林通常都要等。

    她就那样乖巧地待在少年宫的门口等待,偶尔会有认识的朋友陪她一起,但更多的时候只她一个人。

    很乖,模样也漂亮。

    那一片,想认识她的男孩子不少。

    可有少年宫的门卫大爷牢牢把着大门,稍离近些都会被驱赶,谁都接近不了,也包括他。

    就这样过了两年,渐渐地突然再没人来接送她,她开始自己来,自己回去。

    有男孩趁她落单的时候上前嬉笑骚扰,肖晓君碰见几次,背后替她出手教训警告过,后来怕她再出什么事,便远远地跟一段路,直到她安全走进少年宫,或是坐上回家的公共汽车。

    不过这段时期很短,因为很快就有了新的男人一次不落地来送她接她,那就是赵沉。

    肖晓君不能跟了,只好远远看着。

    正如现在,他站在盥洗室的门口,默默地看着她。

    而令肖晓君实在没想到的是,钱香林却主动把他拉了进去,还搅了把湿毛巾给他擦脸上的血渍。

    “低头呀。”钱香林踮着脚,不断擦拭他面上的血。

    她心里着急,下手的力道却很轻,怕扯裂了肖晓君额头上的伤口,再哗哗往下流血,好让他拿着这骇人的伤去告她的状。

    至于不久前对方还帮她遮掩的事,钱香林早已忽略了过去。

    肖晓君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低着头,乖觉地任她所为。

    好不容易把血擦得七七八八,他额顶只留一个黑乎乎的血洞,还是很扎眼。

    钱香林思忖着,跑回自己的房间,当然眼下已经成了肖晓雪的房间里,从床头柜的抽屉内摸出一张创口贴,再给肖晓君贴了上去。

    伤处不见了,这伤就算是处理完了。

    “好了。”

    钱香林难得露出一点笑,她不愿意再多待,抱起木盒子就准备离开。

    但是刚想转身,就又被肖晓君拦了下来。

    “你等等。”他这样说着,提步去了上边的阁楼。

    钱香林本来是不想等的,可肖晓君回来得太快,手里还拿了一叠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塞递进她手里:“拿着。”

    “什么啊?”

    钱香林微蹙了蹙眉,掀开报纸的一角一看,里面是叠放整齐的纸钞,看厚度摸约能有几千。

    她小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你什么意思啊?”

    肖晓君低着声嗓,眨也不眨地看她:“你拿着用。”

    他以为钱香林是没钱花才会回来。

    想也知道,赵沉去了北京,现在不在西乡,她独自在外的日子不好过,再说马上高考完就要去上大学,哪里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我不要,我才不要你的钱!”钱香林说着合起报纸边沿,就要把钱丢还给肖晓君。

    却被肖晓君一句话打断所有动作:“这是你爸给我的见面钱。”

    钱香林闻言,定定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内心感到既愤懑又不悦,甚至还有点委屈。

    她分外粗鲁地将报纸包着的钱放在木盒底下,连盒一起紧捏着,忿忿道:“我爸的那都是我的,凭什么要便宜你们!”

    钱香林把钱带走了。

    看她收下,最愉快的莫过于肖晓君。

    事实上,那些钱里属于林父给的只有区区五百块,剩下的都是他自己攒的,留给钱香林用,他再心甘情愿不过。

    可是谁也没想到,从那一天起,她就不见了。

    他从北京学完医科回来,先是实习,之后又开了自己的牙科诊所,长年忙到脚不沾地,却依然会在心里留一个地方给她,每年也会回西郊镇上看看。

    看看她有没有回来,看看她有没有跟家里联系。

    肖晓君知道,其实赵沉也是这样。

    他们从没有割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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