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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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蛾亲自来实验室叫我,我心下一沉,他让我带着小男孩去深处。
孩子的手特别柔软,就像是生命本身,似乎用力一捏就能将他揉碎。他乖的很,一言不发地跟着我走,我倒希望他不要那么自觉,最好现在就开始发脾气,让我们停在半路上,随便天元那个老头子变成什么样,大不了世界一起毁灭算了,让孩子承担算什么狗屁大人。
可惜他乖得不像话。
我们走到最后一道门内,我不能再走进去了,如果我跟着他一起进去,我也会面对被同化的命运。他朝我挥挥手,像个踏上旅途的英雄。他笑得特别好看,还是那个分毫不差的角度,只是眼睛里好像闪着泪光,他用力挥挥手,说:“我走了,梨奈姐姐不要忘了我啊!”
死小孩。
名字都没有,叫人怎么记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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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走出那个深深的地底的时候,天气还是很好,非常好,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好,是那整个三月里最好的一天了。没有什么乌云压顶或者晴天霹雳,连一点点哀悼的小雨都没落下,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没有风,穿着羽绒服有点热,几只乌鸦在树上无知无觉地鸣叫,我看着它们久久不语。
我去找了硝子,她最近烟瘾好像又重了一点,她不在实验室,我在天台找到她的。我问她,你怎么不在走廊抽了?她先是吸了一口,然后等着那烟气浸染一遍整个肺部,实施一次循环,再慢慢将它吐出来。
她说:“医疗室里还躺了一个,现在还没醒,不能抽烟。”
我想让气氛不要那么沉重,我说:“你还有职业操守这种东西啊,没想到嘛。”
那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我就觉得它味道不对,不是平时打闹的语气,像是一盒放得太久以至于发酵,变烂变酸的蛋糕。硝子明白我的意思。她接话:“我这是医者仁心。”
我们俩颇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我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大脑很奇怪,空空如也,像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找不到出路,我被困死在里面。
硝子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这不怪你。”
我干巴巴地回她:“嗯。我知道。”
这的确不怪我,我做好了所有我该做的事情,却还是这个结果,这不怪我。
这其实怪我。如果我对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说了天内理子会被伏黑甚尔杀死,是不是结局就能改变?
我意识到我必须做些什么,至少要尽我最大努力来做些改变。
我逐渐理解为什么五条悟要改变整个咒术界的体制了,也明白为什么最后夏油杰叛逃了咒术高专成为一名诅咒师。身在其中,你很难只追求那些平平淡淡的幸福,在见过鲜血、死亡和那些阴暗角落之后,就回不去了,保持初心这句话,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在真正成为咒术师之后,我才发现入学的时候对夜蛾说得回答真的挺难以实现的,我做不到直面这一切之后要视而不见,逃开加之于我身上的责任去享乐。在我成为咒术师,能看见这些旁人无法见到的诅咒的时候,我就再也回不到普通人的世界了,我再也不能把头埋在沙子里装作这一切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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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打算迈出我的第一步。
先把愿望改成赚大钱睡疯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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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也不能要求一个老涩批突然转性啊。大学英语课本上都有“people are not going to give up sex anytime soon”指不定哪天我打咒灵打不过就挂了,那这一辈子连男生小手都没摸过岂不是太可悲了一点了?!早谈恋爱,早体验生命的美好,说不定还能感化一下疯批,至少下次说点我记得的漫画内容的时候不至于被当作什么奇怪的东西抓起来研究。
我要学习以前看过的所有乙女文女主,恋爱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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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
乙女文女主不是那么好当的。
至少对于一个语废来说极其困难。
硝子像是看智障一样地看着我提着一袋水果在夏油杰寝室门口触发僵直效果。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啊干!
然后她果断地帮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我转头看向硝子,她翻了个白眼,开了门,然后一把把我推进屋里,顺便关上了门。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呃,”我提着水果走到夏油杰床边,他受伤太重,要躺在床上静养几天,硝子只是确保他四肢健全,生命体征健在,恢复还是要靠自己,“你要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他朝我笑了笑,说:“好。”
我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他床边,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削苹果,仿佛这个苹果是什么全世界只有一个的珍惜品种,每削下去一刀都要心痛一下——我距离无事可干只能尴尬聊天又近了一步!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靠在枕头上坐着。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声,真是个坏天气,前几天不下雨,偏偏赶上周末放假休息的时候,老天才想起来要假惺惺地掉一两滴泪。
我终于削完了苹果,递给夏油杰,然后起身抬头看向昏昏沉沉的窗外,说:“今天天气真差,要是像前几天那种大晴天就好了。”
夏油杰接过苹果,他说:“……是啊,天气真差。”
他没有咬那个苹果,转头看向窗外,云不厚,像是一片纱一样盖在天上或者是薄薄的一层灰,落下细细的雨丝,轻到可以随意乱飘,哪怕打着伞还能因为不定的风而被吹到脸上。是一种恼人的雨。
我转头看夏油杰。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看向我笑了一下,然后咬了一口苹果,吃下去后说:“你怎么削个苹果这么长时间,难道是从来没削过苹果?”
啊这。
总不见得告诉你我在想怎么开口尝试安慰安慰你这个丢了魂一样的笨蛋吧。
我小心翼翼地说:“因为想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
他先是看了我一下,然后又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角度完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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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个死小孩一样。
我的行动快过了大脑的指令,坐回夏油杰床边,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说:“笑得真难看。不想笑就不要笑,偶尔也可以依靠一下像我这样的弱者。”
我能想象我们俩现在这个姿势有多奇怪,夏油杰手里还拿着我给他削好的苹果,我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非常非常用力地抱了一下,是那种身体和身体之间严丝合缝的拥抱,希望这个笨蛋能想通一点事情。
“你们在做什么?”五条悟没敲门就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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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探索人体生理奥秘!不是!男女结构差异!也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共产精神贫下中农相互帮助!对!没错!穷鬼之间的情感联系!为一颗苹果的死亡而哀悼!无产阶级之间的惺惺相惜!”我吓得一下子松开夏油杰转身面对五条悟站好。
首先要说明一点,我,花开院梨奈,一紧张就容易胡言乱语满嘴跑火车。
五条悟靠着门框双手抱臂朝我挑眉:“欸?那之前邀请你来我家当我钟点工阿姨的时候你可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呢!”
“呃啊坚强正直的共产主义斗士是不会被你这种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腐蚀的!”
“一个小时两万五千日元。”
“悟,我不想当钟点工阿姨。”我痛心疾首,神情真挚,“我看你很有当父亲的潜质!”
他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有点惊讶,随后又一副果然如此自信满满的样子,非常欠揍地向后捋了一把头发,发出一个单音:“哦?难道梨奈是要……”
“爹!”我高呼,“我以后就是您最贴心最可爱的宝贝女儿了爹!您还记得吗,在您五个月的时候妈妈就怀了我!”很难说明我当时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口吐狂言理智清零。
可能是因为被金钱迷花了眼吧,毕竟哪家钟点工一个小时一千五人民币啊。
“咳咳。”夏油杰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他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爹!你还记得吗!在你两个月的时候就生下了杰啊!”我心领神会,马上开口,打算接济一下这个正在黯然伤神的无产阶级同僚。
夏油杰猛地一拉我的手,我猝不及防向后坐到他床边,转头看向他。然后这家伙直接把他啃过一口的苹果塞到了我的嘴里,颇有种“苹果还堵不住你的嘴?”的意思。
好家伙。这算是间接接吻吗?
我叼着苹果呆愣愣地看着夏油杰,不要问为什么我看不见我自己的表情还把自己形容成呆愣愣,我绝不会告诉你我回自己寝室之后脑子抽筋对着镜子做了这个表情,真的好呆,和当年风靡□□群的纸片虎杖悠仁表情包一样没有灵魂。
夏油杰看着我,叹了口气。
这人非常没有下限地喊了一句岳父好。
五条悟的青筋爆了起来。
怎么说,就,我觉得,我需要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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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说要去干饭就冲出来了?”硝子不出所料的在天台抽烟,小雨在我冲出来的时候就停了,我蹲在她脚边的角落里种蘑菇,“你到底怎么想的?”她用小腿踢了踢我。
“我不知道啊——”我抬头一脸死相,“我要是能明白我怎么想的话我早就不这么纠结了!”
“你之前不还和我说什么要恋爱救世提着苹果就冲到杰的门口了吗?怎么之后又去勾搭五条悟了?”硝子吐了口烟,啧了一下。
“是我管不住我这张嘴呜呜,我一看见五条悟那张脸我就忍不住想要口花花骚一骚呜呜呜,硝子你信我!我是个有节操的老涩批,我不会脚踏两条船的呜呜呜!哪怕脚踏两条船也不会选这么难搞的两个人啊呜呜呜!以我的智商糊弄一个都困难啊!”
“所以你喜欢夏油杰?”硝子转过身来,左手夹着烟,手肘靠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我。
“呃啊我不知道啊啊啊啊——这个真的啊啊啊啊!这不是我这个年纪该经历的事情啊啊啊——硝子救命啊!”我一把抱住硝子的小腿。
“那你昨天晚上一个人失眠那么久到底是在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失眠的?”
“某人昨天晚上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以头抢地,对着墙时不时来两下,我就住在你旁边你不知道吗?”
“呃啊硝子救命啊!我不计较你之前两次灌我酒的事实了!”
“啧。”她把烟向嘴里送,慢慢吸了一口,然后像打击报复一样地朝着我吐了一口烟。
敢怒不敢言jpg
“你自己算算从高一开始我帮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对不起爸爸!”
“你爹是五条悟,我可没你这个倒霉女儿!”
“呜呜硝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呜呜——”
“不要老是说对不起!给我自信一点啊!”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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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硝子锤了一拳,抱着头揉着刚刚被打出来的包撇嘴和硝子开始赌气。
她抬头看向天边的云,很久没说话,直到我都快以为她不愿意再和我讲话的时候,她说:“想谈恋爱就谈,找个喜欢的谈,没有必要为了那两个家伙委屈自己。”我余光看见她没看我,自顾自地抽了一口,香烟只剩下最后一点,被她扔到脚下碾了碾,变成一个扁扁的香烟屁股,“过的开心一点,梨奈。”
我一愣,重新抬起头,太阳又奋力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脸来,不遗余力地释放热量。
我说:“草,硝子,我好像爱上你了怎么办?”
“下次受伤别来找我了谢谢。”
“爸爸别啊爸爸我对你就是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你难道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感天动地姐妹情了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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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硝子所言,我滚回寝室思考究竟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