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暮色风云
文曼分析的很对，小北很是赞同：“没错，沧澜王是个人物，赫连中扬潜伏八年，他不可能全然不知，所以才故意让他力压坤宁宫，将细作送到陛下身侧，陛下一旦有了松懈的口子，再想乘虚而入就简单多了，眼下境军远水救不了近火，下半年又是武备营调兵大肆巡线的时候，整个京城的防备相较比任何时候都要薄弱，再者宫里的一品堂大部分调出去寻找皇后去了，就连堂主们都被陛下赶走，可不就只剩禁卫军了嘛，这么好的时机若是那些跳脚的还不把握住机会，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wanruome”
夕颜觉得小北的话一直意味深长，而且话中有话，可她还是有一种茅塞顿开的错觉，好像所有的疑惑都解释的通了，“原来如此，境军打仗，武备巡线，堂主们离开，影卫们遣散，陛下搭了这么好的一个台子，原来就等着看戏呢，赫连中扬”她默默念叨这个名字，看着小北凝眉。
小北只给了她一个眼神儿，让她自己去领会，可她再次回想了一遍垂星楼里那个人说的话，却发现再次深奥起来，而且深不可测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证权谋纵横，心中隐隐有一种兴奋和激动。
可是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直到夜深之后离开坤宁宫她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
回永和宫的路上，丹燕见她一直走神，于是疑惑了一句：“公主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夕颜回神看了她一眼，心中带着十二分的朦胧随口问出：“丹燕，你若是想看一出好戏，会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打赏出去吗？”
“自然不会，再好看的戏即使再喜欢，无非就是搭好台子促好局罢了，玩意儿的东西怎么会付出太多真心呢。”
丹燕说的很淡然，夕颜觉得挺对，但丹燕又说：“公主，戏这种东西都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谁知道哪一出是真的，哪一出是假的，主要还是看观戏人的心情，心情好了假的也当成真的，心情不好了，真的也是假的了。”
“呵”夕颜惊艳的看着她：“有点儿意思啊。”她回想起方才北姐最后看她的眼神儿，那眼神儿意味深长，饱含深意，那是北姐的一贯作风，只提点不明示，她不会全部告知这是规矩，剩下的那便只能靠自己想。
她不禁笑了笑，对丹燕说：“给将军传个信，让他有空进来一趟，就说我想他了。”丹燕俯首称是，二人回了永和宫。
经过夜里垂星楼的事情，平王世子那里难得安静了好几日，本身宗室回来就会待个十天半个月，等两轮祭祀仪式结束后才会回封地的，但沧澜王一族回京就和坤宁宫起冲突的事情引起诸多人的视线，其目的也是昭然若揭了。
他们就是要给陛下塞新欢博得圣宠，这也是中枢固权争宠的老套路，毕竟枕边风吹的好，那日子就不是一般的好过，但平王世子接连两日损了培养多年的影卫，让他一时间有些偃旗息鼓的模样。
直到八月二十这天，午膳过后赫连玦并未休息，而是召唤了内阁五相在政务殿议事，其实自从平王世子回来后，整日缠着他不务正业，内阁好几日未正经单独和陛下商议政务了。
政务殿里，赫连玦坐在书案后沉默不语，手里把玩儿着那根金簪抚摸上面的东珠，齐大人喝了一口茶眉目间有些凝重，开口道：“陛下，眼下平王世子的主意是最直截了当的，不知陛下在忧虑哪一方面呢？”
耶律大人轻笑：“还能犹豫什么，这美人计好使，奈何神女有梦襄王无情，陛下是担心娘娘回来不好交代吧？”
“胡说。”拓跋大人斥责一句：“此乃安国定邦的大事，娘娘何其深明大义，怎会计较这些微末之事，陛下，娘娘一定会理解的。”
另外一个内阁大人也不禁嬉笑：“这个，咱们陛下惧内的名声怕是要愈发坐实了啊。”
其余几人呵呵笑起来，赫连玦沉着眉眼嘴角勾出一个弧度，他看着手里的发簪愈发清晰起来，心中的某个地方也愈发清晰起来。
下午申时，礼仪府门前十分热闹，蓝汐姑姑亲自带着礼赞司的女官过来接人，那位叫做婵箬霓裳的苗疆姑娘这会儿正被团团围住，一脸诧异的她看着很是好笑，可能觉得大家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蓝汐姑姑严肃正色看着挺吓人，“婵箬姑娘，听礼仪姑姑说姑娘很是聪明，规矩和礼仪学的很好，吾等奉命接姑娘出去，请姑娘跟小臣前去孔雀台影蓝殿休整，那儿是总司分给姑娘的寝殿。”
奉旨，寝殿，霓裳姑娘大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几天学习的规矩还算有成效，端着双手给蓝汐姑姑行礼道谢：“多谢姑姑，奴婢遵旨。”
蓝汐姑姑挑着眉梢睨了她一眼，转身带人在前面走了，宫人过来请她一起跟上，周围看见的人都在说这丫头要有大造化了，看样子是准备晚上侍寝了。
一路到了影蓝殿后，霓裳姑娘倒是有些瑟缩起来，一连问了好几遍这么奢华锦绣的宫殿真是给自己住的吗，自从上次见识到了陛下所居住的葳蕤堂华丽后，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还能过这样的生活，地狱到天堂的触觉，果真是奇妙又美好。
蓝汐姑姑没有多理会她，照章办事，安排人给她焚香沐浴，更衣洗漱，将她从头到脚都打理的干干净净，还在浴桶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花瓣浴。
“婵箬姑娘，姑娘是个有福的，今儿晚上预备到御前侍寝，侍寝的规矩你已经学过了，待会儿礼仪姑姑会再过来教你一遍，陛下身前规矩严苛礼数也重，若您还像上次一样失仪，冲撞了圣上，那这次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可不是再去礼仪府学规矩这么简单了。”
霓裳在浴桶里猛地点头：“姑姑放心，奴婢知晓了，奴婢不敢失仪，还请姑姑放心。”
“既然要受皇恩，这自称就得改一改了，陛下身前要自称妾，懂礼数知规矩，才能得陛下喜欢和宠爱，这世间女人梦寐以求的福气，姑娘要好生珍惜才是。”
“妾记住了，多谢姑姑教诲，多谢姑姑指点，妾感激不尽。”小姑娘本本分分的样子还算讨喜，毕竟这样一个嫩汪汪的小美人儿谁看了也生不出气来。
小丫头和之前那些仰慕陛下的女子十分不同，她没有北棠家姐妹的柔美无骨，没有花轮公主的魅惑妩媚，没有端木云华的端庄秀丽，也没有波斯公主的异域娇美，就连以往西戎星奈大公主的风情万种，以及西林芘萝小郡主的清冷如玉她都没有。
可她偏偏就能入了陛下的眼，只是因为她的风格自成一派，年轻，懵懂，稚嫩，单纯，一张小脸没有经过任何风霜的璀璨，一副身躯在山水间滋养的白皙柔嫩，蓝色的大眼睛清澈如水，空白的脑子还未被蚕食污染，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握在手上就好像一张白纸，你想画成什么样儿她就会变成什么样儿。
相较于以往那些女子的算计，图谋，不择手段，费尽心机，这样的小白花就显得难能可贵，就算是旁人别有用心的细作又能怎样呢，蛊惑这种事情，苗疆人擅长，难道皇室的人就不擅长了吗。
小姑娘被套上清透的抹胸裙，外披双层纱衣，头发散下用玉簪轻轻挽起，礼赞司的姑姑一边给她化妆一边说道：“妆容淡一些，陛下喜欢干干净净的清丽女子，姑娘底子白，无需多画。”
霓裳点点头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她心中有激动，有开心，有羞涩也有期许，但最多的还是有些紧张，姑姑给她收拾好后又给她加了一件白色披风，天黑之后有风，会比白日里凉上几分。
姑姑看她小女儿般娇羞傻笑，于是问了句：“姑娘这样笑，可是心里开心啊？”
少女明媚的点头：“陛下俊朗卓然，说句话妾的心都会跳，能做陛下的女人，妾心里实在是有些激动。”
“这就对了。”姑姑很欣慰：“陛下眼光挑剔，一般的美人儿都入不了眼，这些年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女人，如今你能得这番造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深山老林里飞出的百灵鸟，势必能有一番成就的，所以姑娘更该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了。”
暮色降临，影蓝殿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礼仪姑姑又过来教了一遍侍寝的规矩，看着依旧单纯没心思的姑娘，姑姑叹口气问道：“姑娘可还记得小臣教导您的话，侍奉了陛下，承了皇恩，代表着什么。”
霓裳有些晕，这些话的答案礼仪姑姑并未直接告诉过她，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自平世子匆匆忙忙的将她带来这里时，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赶鸭子上架，平世子只说要改变她的命运，让她可以走出大山，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
她不敢想象平世子的话，因为他是权贵之人，可她连自己在大山的命运都做不了主，如何能做这外界花花世界的主呢，她被大祭司亲手献给平王世子，她便知道至此以后自己的命运完全做不了主了。
平世子只让她伺候好陛下，让陛下喜欢，让陛下宠爱，可她也不是完全的傻子，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饭，更没有白得的好，世间男儿人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即使在深山中的苗疆人亦是如此，更何况这中原大地上的英豪了。
好在她要讨好的人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俊朗，清冷，深邃，英武，阴鸷的眸色里总是有些忧郁，俊逸的眉间有化不开的沉寂，他带着蛊惑人的魅力，也有着迷惑人的神秘，她想，这个世上任何女子到了陛下身前都会甘愿沉沦的吧。
他比苗疆最毒的蛊还要诱人，比最绝的蛊还要厉害，她不想知道成了陛下的女人代表着什么，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心，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时光，苗人的蚩祖说过，圣女的一生只能将心给一个人，她是蚩祖的乖孩子，是蚩祖最虔诚的孩子，既然命运给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那么她只能顺着这条路走到底。
“姑姑，妾不知道承恩圣上代表什么，妾只知道妾现在喜欢陛下，很喜欢很喜欢，虽然这个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陛下的，但妾的真心不掺杂任何世俗，陛下若是喜欢妾，愿意见妾，妾一定全心全意赴汤蹈火的对待陛下，还请姑姑放心，妾不敢忘记姑姑的教诲。”
姑姑眉眼一挑：“姑娘有心，陛下有意，这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的，姑娘就不必多想，多想也无意，好了，收拾好我们就准备出发吧，方才御前来人传话了，陛下让姑娘去合欢殿等候，请姑娘上软轿跟随小臣去合欢殿吧。”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上了轿子还是一副傻兮兮的模样，礼仪姑姑担心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边走边隔着帘子嘱咐：“姑娘，合欢殿是花园中的寝殿，近日天气渐寒，陛下操练回来喜欢泡一泡温泉，合欢殿的温泉池子是最佳之地，姑娘去侍奉切记不可失仪，陛下平日里政务繁忙，少有闲情逸致，姑娘切记不可魅惑主上，不可妩媚引诱，更加不可纵情肆意，以免伤到龙体，记住了吗？”
姑姑说完自己都有些觉得好笑，这些话虽是必须嘱咐的规矩，但皇城里谁不知道陛下是出了名的龙腾虎跃，放十个在身边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个小兔子。
里面的人乖巧的点头说是，还说让姑姑放心，自己一定规矩行事不敢失仪，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花园，夜色下的花园别有一番景象，只是在今夜显得更加迷离了。
轿子里的人闻到了花香感叹了一句，像个小猫一样：“好香啊，是到花园了吗？”
姑姑浅笑：“这里是南宫大花园，皇后娘娘专属的花园，姑姑自己平日里都很少来，今儿个是沾了姑娘的福气，让小臣也能见识见识这个人间仙境。”
霓裳咯咯直笑：“光是闻着花香都能感觉到花园的景色了，皇后娘娘的地方可真是别致。”
“那是自然，大夏朝的皇后乃是天女转世，天定国母，宣和盛世，娘娘不是一般女子，娘娘的东西自然是得天独厚，独一无二的。”姑姑说着软轿就到了合欢殿的大门口。
苑内除了值守当差的宫人外没有旁人，陛下的御驾仪仗队伍也还没到，礼赞司的姑姑叫做朗蕴，三十多岁是礼赞司主事，平日里大家都叫朗姑姑，朗姑姑和总司蓝汐姑姑关系最近，平日里走的也最近。
她将霓裳扶下轿，又将她带到主殿门口，她朝里面看了看，里面都已经收拾好了，灯火明亮璀璨光芒，“陛下还没来，姑娘可以先进去看看，熟悉熟悉场地也好。”
霓裳的长裙和纱衣都是粉色的，因为朗姑姑说陛下喜欢娇嫩的颜色，倒也不是真的知道陛下的喜好，只是看皇后娘娘平日里喜穿粉色罢了，因为陛下的喜好旁人可揣摩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