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三洗之礼
很快,皇子们的三朝礼开始了,此乃皇室诞育风俗,在皇嗣出生的第三天需要举行一种礼仪,也是皇家子女诞生仪式中最为隆重又热烈的一种。youlanme
皇子们要先在南宫昭德殿举行洗三礼,由皇室最高的长辈太皇太后亲自主持,宗室王亲内外命妇一同参与见证礼仪,洗三结束后便是庆祝皇子出生的宫宴贺礼,陛下会带着宗室王亲以及中枢官员于太庙祭祀先祖,祈福祝祷。
最后在一系列的仪式结束下赐宴长歌台,还会给参与洗三的臣子官员们赐下洗儿钱,这样预示着皇室子嗣的绵延得到最大的传承和昭告天下的盛举。
昭德殿中小南小北和另外四个女使抱着四个小殿下站在中间,所有的洗三东西都准备妥善,小殿下们被乳娘宫人紧紧簇拥着,照料的十分稳妥,虽是早产,可经过三天的调养原本瘦小的脸上也长出了肉肉,看着十分可爱。
吉时未到,在京都的宗室王亲们,内外命妇们都齐聚殿内,太皇太后更是围在小皇子们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稀罕的像什么似的,虽然不是第一次得重孙子,但嫡出正统的重孙子可是第一次得啊。
宗室们送的贺礼堆满了昭德殿,内外命妇们将皇子们夸赞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说什么到底是陛下跟娘娘所出的嫡出皇子,这模样和气势从小就瞧着不一样。
大殿下渊儿最为乖巧不常哭闹,二殿下澈儿始终是一副笑脸看着格外可人,三殿下翊儿倒是哭闹的最为频繁,声音也大,小小个中气十足,小殿下梵儿又爱哭又爱乐,还最喜欢动弹,闹得乳娘换尿垫子都换不安生,个个活泼好动粉雕玉琢。
大殿里热闹非凡,人人喜不自胜眉开眼笑,好久没这么大的喜事了,整个赫连氏宗族与有荣焉,骄傲自豪的眉飞色舞,感慨皇族绵延国祚绵长,乃皇族之幸也。
小皇子们各个都长得精致清秀,差别不大,也看的出来是个俊逸的苗子,毕竟是出自最俊朗父亲和最绝色母亲的结晶,想长得普通都难啊,一些热情的族亲们还特别研究了一番小皇子们的长相,都说小殿下们的眉眼和陛下幼时一模一样,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又说皮肤白皙稚嫩,唇红齿白和皇后娘娘极具相似,如此非凡脱俗的样貌不愧是帝后的孩子,太皇太后和太妃们稀罕赞不绝口,全程笑盈盈的逗着孩子们高兴。
在礼仪官的组织下太皇太后亲自带着长辈们给几个小殿下用艾叶沐浴,礼仪府主事官员依着祖制,将早就定制好的四枚带有他们名字的玉佩给他们佩戴上,又走了好大一圈才算是礼成。
太皇太后乐呵呵的嘴都合不拢,一直念叨着:“哀家可真是老眼昏花了,怎么都分不清这四个小重孙咯,都长的一样儿的,可真是好啊。”
太妃们都在一旁劝慰:“太皇太后喜得嫡重孙自然是高兴迷了眼,都是一样的心肝肉,何故区分呢。”
大家附和着热闹,哄得太皇太后高兴的不得了,她们虽分不清可坤宁宫的六个女使却分的特别清,从老大到老幺一眼都能认出来,即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襁褓还能一眼看到不同之处。
四个小殿下们身上挂满了玉佩香囊,项圈珠宝,带着满满的祝福在乳娘怀中睡熟了,昭德殿的洗三礼随即结束,所有人又在指引下前去奉先殿上香以及太庙谒庙。
陛下和中枢权臣以及宗室亲王们早已准备妥善,人员到齐后小北带着四个乳娘抱着的小殿下站在陛下身后,为首的赫连玦在祭祀服下的身形异常英武华贵,他侧头看了看四个熟睡的儿子,这也是自他们出生后第一次正眼看他们。
看着有些红彤彤的皱巴巴的,眉眼间不失俊秀,眸色也有着不同于凡人的明亮,他也有儿子了,他和雪也做父母了,还一下子就做了四个儿子的父母,他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因为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会娶妻生子,就像他会登基称帝,会一统天下一样都是他所规划的一部分,计划中的一环,但他也会高兴,可仅仅只是因为这四个孩子是他最爱的人生的,他的心中有天下,有皇权,有山河有苍生,可却都不及他的妻子来的重要。
他可能是这个华夏历史长河中唯一的一个耽于情爱,不要江山要美人的帝王了,可这个美人却是个心中不止有情爱的女子,他费尽力气将她留在身边,可每一次都是如此的艰难。
他不愿逃避现实,可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以前答应过她,待她产子之后就放她走,放她去解决掉她们之间最后的障碍,可那时的她心中纯质,只想为自己一统江山尽一份力,只想处理掉所有烦恼后跟自己好好的过日子。
可现在呢,现在谁也说不准了,现在的她心如死灰,平静的仿佛没了灵魂,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她心中在盘算什么,更没人明白她静谧灵魂下的波涛汹涌。
他不敢再轻易说出放她走的话,不敢去面对她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不可一世的帝王终于有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逃避,第一次的失言,他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甚至预见过这天到来的惊涛骇浪,可真到这一天时,他还是觉得心痛难当。
帝王看向稚子的眼神太过浓烈,小北带着孩子上前给陛下行礼:“四位小皇子参见父皇,恭祝父皇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赫连玦回神过来抬抬手示意平身,小北带着孩子们起身安安静静的立于后面,低声开口汇报近况:“陛下放心,小殿下们虽是早产但身子骨十分健朗,这几日能吃能睡调养的很妥当。”
赫连玦点点头沉顿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皇后可有”
小北垂下了眼帘,可这默认的样子已然说明了一切,赫连玦不再问了,皇后现在不见任何人,连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都不看一眼,这说明什么呢。
他恢复了冷厉严肃,吉时已到,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燃香,在祭祀礼乐声中开始上香祭祀,叩拜行礼,皇嗣添喜,上告先祖,愿先祖保佑赫连氏福泽绵延。
上午的礼仪走完后,午时便开始了圣主赐宴长歌台,摆开琼筵,坐赏名花,飞羽觞而醉月,万家同乐斛筹交错,一杯酒下肚,心中苦闷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只剩下满心欢喜。
宫阙万问藏瑞气,金炉香动螭头暗,风亭水榭,流杯曲沼,金玉帘箔,明月珠壁,长歌台的宴会大殿上歌舞升平,有袒胸露腹的异域舞姬热情起舞,手臂脚腕上戴满了银钏金链发出银铃般的清脆之音。
舞姿优美华丽挥洒着热情四溢,看的人们如痴如醉酒意更胜,笙歌鼎沸,语笑喧哗,一酬一酢间飞斛频献,少年帝王于上首独坐,卓然华贵的气势,锦绣翩然的龙袍,剑眉星目下眸色带着深邃的光芒,忧郁宁静的面容格外让人沉醉。
他有着独一无二的帝王气势,有着举世无双的俊朗容颜,有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之力,也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深渊之心,可他金昭玉粹,阴鸷冷厉的背后也有着外人无法想象的孤寂。
高阶之下凌赞将军按着腰间佩剑肃穆而立,他时不时的望向上首独酌的陛下,心中百感交集不是滋味,蓝汐姑姑和陆大人左右而立,看着落寞帝王心中倍感无奈。
正是螃蟹上桌的好时节,食案上的大闸蟹个大肉多可陛下皆未动过一分,浓郁的烈酒一杯接一杯直至夜幕降临都未停过分毫。
宗室和官员的敬酒恭贺陛下都未推过一杯,畅饮下的他逐渐有了些微醺,按照以往的能耐就是喝上一天一夜都不会有反应,想是今日心绪不佳才有了些朦胧之意。
底下的歌舞换了几轮,这次领头的舞姬格外魅惑丛生还带着娇艳的光彩,舞姿蹁跹,时而野性时而温柔颇具感官色彩,不少人纷纷鼓掌赞美。
听见下面宗室的叫好声赫连玦抬眸看了过去,穿着清凉的舞姬们正宛若游龙翩若惊鸿的舞动着,领头的那个少女看着极具美感,活脱脱一匹傲娇的小野马,一颦一笑一舞一动都带着野性的魅力。
一曲舞罢少女叩首谢幕,微眯双眼的赫连玦侧头看了一旁的蓝汐姑姑一眼,蓝汐姑姑意会是意会了,只是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不敢违逆圣意,朝着身后宫人挥了挥手。
一群舞姬已退至偏殿,两个御前宫人走近过来行礼:“陛下有旨,请刚才领舞的姑娘去上首觐见。”
领舞的少女心中一怔,完全不可置信的呆愣了一下,随即快速恢复过来,接过宫人手里递过来的披风系上,然后跟着御前宫人从侧面走到的上首。
她虽心中打鼓,但到底是名门贵女不会失了仪态,来到蓝汐姑姑身边时颔首行礼,蓝汐姑姑微微点头:“献舞尚可,陛下赏识,请郡主至御前侍奉陛下饮酒。”
“是,姑姑。”少女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御前食案一侧跪下,接着给陛下行礼:“臣女参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举动惊了不少殿中人的眼,不少人不可思议的望着上首的状况,一时间除了不敢相信之外也顿觉复杂矛盾,陛下不是不近女色嘛,今儿个难道高兴的转性了,看着也不像啊。
虽是如此但也有不少人欣喜的不敢置信,纷纷祈祷此事能成,祈祷陛下开始转性,但也有不少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清楚陛下的秉性,这事儿绝无可能。
少女羞涩行礼温柔含蓄,赫连玦放下酒杯侧头看着她,头发上的流苏还未卸下,舞衣也还未褪下,披风下稚嫩清纯的身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转过头不再看她,知道自己还没退化就够了。
自皇后有孕开始便清心寡欲至今,有了媳妇后还从来没冷静过这么久的时间,他刻意不去想这些事情,也刻意避开了所有欲望,外人都对他的行为不可思议,身为帝王只有一个女人,不近女色,皇后有孕既不纳妃也不召人侍寝,时间久了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退化了。
如今发现并没有那便放心了,他将酒杯推至一旁,叩首的少女伶俐的给他斟满一杯,他抬手一饮而下,而后慵懒淡然的吐出一句:“从哪儿来的?”
宫里在御前献舞的舞姬不是普通人,能让他一赏的舞者不是世家名媛就是名门贵女,即使皇家宗女也常有。
少女颔首回话:“回禀陛下,臣女是漠北呼延部呼延王的嫡女,呼延月白,此次跟随父王代表漠北前来恭贺陛下跟小皇子的。”
赫连玦喘息了一声微微闭眼扶额,“月白?”
“是的,陛下,取自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一诗,臣女的父王说大漠就是我们草原人的江河,希望臣女心怀广阔,千里无边。”
他嘴角微勾:“草原上的女子居然也读诗书,如此文雅的名字和你的舞姿倒是不相匹配啊。”
少女再次斟满一杯酒:“陛下英明治世,四海臣服,无论是大漠草原还是疆域海市,无不效仿陛下的文成武德,文武双至,臣女早前就听闻陛下英明神武,丰神朗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臣女心中仰慕之至,铭感五内。”
赫连玦侧了侧身子,扶着额头瞥了她一眼,随即朝着一旁的蓝汐姑姑吩咐:“将朕食案上的螃蟹送予坤宁宫给皇后品尝,皇后眼下在歇息,切记不要惊扰。”
“是,陛下!”蓝汐姑姑俯首称是,转身招呼人安排去了。
少女被陛下跳跃的心思弄的有些无措,她平复了心绪略微感慨:“陛下对娘娘的恩宠厚爱真是让人羡慕,帝后情深乃社稷之福,花好月圆海清河晏,陛下为何不高兴啊?”
她原不敢擅自揣测圣意,但也存了别的心思,平淡遗忘不如放手一搏,也不枉她今日的幸运之神降临能走到御前。
“为何觉得朕不高兴?”
少女微微抿唇:“陛下眼中忧郁,不像初为人父的欣喜之情,也无深情厚意的绵绵之色,臣女斗胆猜测陛下心中不快。”
赫连玦放下手中的酒杯,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磕了磕,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少女盯着食案上的手挪不开眼,她从未见过男子这么好看的手,宽大有力又不失光泽,骨节分明纤长如玉。
她好想说些失仪的话,也好想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关键时刻她的心性让她不敢乱说一句,只是稳稳跪坐颔首以对:“陛下恕罪,臣女不敢揣度圣意,言语有失还请陛下宽恕。”
赫连玦挑了挑眉,看来漠北十五部也不尽是些粗犷牧民,漠北王这些年的约束的确是有些作用的,到底是完颜家,不枉异族藩王第一人之称啊。
他最后看了少女一眼,声音凌冽正色,丝毫没有方才慵懒微醺之意,“你很幸运,是漠北之幸”说罢他便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