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此起彼伏
少女还未反应过来,也没听明白陛下的意思就被蓝汐姑姑扶起来送了下去,人走后,陆大人跪身下来给赫连玦斟酒。xinxiangme
“陛下,漠北十五部的历年供奉稳居第一,漠北王忠心耿耿在整个完颜家都是首屈一指的,老臣以为既然内境世家扶不起,倒不如瞧瞧草原上的王族门风,一来给予内境世家们一计警示,二来也能窥测一番大漠的内政,毕竟目前各藩地中就属大漠的兵力最强了。”
赫连玦瞥了他一眼,什么叫揣度圣意,什么叫揣摩圣心,将帝王的心思猜测出来,不用言明一句即可替君分忧,三代帝侍不枉真者。
“那便瞧瞧吧”
自上次百里家和齐家内眷子嗣入宫当值后,皇室为分散三大家族的集权是抱有了期许的,可谁知烂泥糊不上墙,到底不似自小培养的三大家族子女,世家目光短浅,心生不寐,难当大任。
行事嘚瑟,姿态孤傲,这也是圣上对世家们失望的根源,如今既有优胜者显现,自当观以之势,予以之漏。
领舞的少女这么快就下了御前,殿内的人再次不意外的笑了笑,看来陛下的眼光依旧,再漂亮可人的女子都难入眼了,整个天下间如圣上一般心性克制的人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
宴会还未结束,陛下提着一壶酒就提前退场了,陆大人带着御驾宫人跟着,凌将军也交代了陆启看守宴会,自己则带着近卫随扈在陛下身侧。
大殿上的人看着陛下离开顿觉兴致歇了大半,虽也持续推杯换盏但心中不免都有些郁郁之色,毕竟帝王的喜怒,帝王的一言一行都牵扯着天下的心。
赫连玦提着酒壶慢悠悠的走一路喝一路,身后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只得保留一些距离缓缓而行,看着他一路转到宫道上,走到花园里,最后进入坤宁宫。
坤宁宫里灯火辉煌,乐寿堂里婴儿的哭闹和哄慰声此起彼伏,陛下驾到女使们抱着婴儿于堂内叩拜行礼,帝王没有侧眼径直进了越水堂内。
十一个堂主迎上来行礼,简单汇报了一些情况后便没再说话了,众人看着他继续进了内苑,盯着紧闭的大门久久未能挪动视线,落寞的身影将周围都显得异常孤寂,灯下的人怅然若失。
许久之后他转身走到配殿的回廊上,倚在栏杆长柱上闭眼独酌,在距离皇后最近的地方默默的沉寂。
寝殿内麋赤雪刚沐浴保养完,躺在床榻上没有说话,一旁的完颜卿走过来说话:“娘娘,陛下让人送过来的螃蟹剥好了,和果子一起热在炉子上,娘娘略用一些吧。”
她掀开帷幔将麋赤雪扶坐了起来,靠在迎枕上歪着,耶律静将热好的螃蟹肉跟姜茶一起端过来一口一口的喂她,螃蟹鲜嫩她吃的很好,拓跋敏看她这会儿不动,便拿着药膏过来给她上药。
麋赤雪觉得疑惑,不禁问道:“我看你这几日时不时就给我用这种药,一下冰冰凉凉一下又火热朝天的,这是什么啊?”若是其它的她倒是不会多想,只是这个东西是涂抹在那个位置的,所以才狐疑。
拓跋敏小脸一红低声回话:“回禀娘娘,南大夫交代了有空就给娘娘用这个,说是说是恢复紧致的宝贝”
麋赤雪没再问了,眸子里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她一个连未来都没有的人何谈这些事情,气氛沉寂下来,一个宫人走过来禀报:“娘娘,陛下在外头廊下。”
她垂下眼帘摇摇头:“不吃了,歇着吧,将灯盏熄了。”
侍女们知道她的意思,收了东西熄灭了几盏灯火,室内立刻变得黯淡下来,昏暗的橘色朦胧下谁也看不清帐幔里她悲戚的脸色,沉寂其中只觉悲痛难耐。
灯黯淡,赫连玦看见了,一品堂的人也看见了,可是又能怎么办了,原本以为最艰难的是每一局,却不知道最难的永远是下一局。
沉静间又过了几日,每日周而复始,循环着天地乾坤循环着日日夜夜,初秋的时节总是神清气爽带着沁人心脾的适意,满地金黄的丰收和硕彰显着苍生的希望。
朝堂高位,庙堂之责,陛下忙于朝政却也不忘对皇后娘娘关怀备至,大到所有的滋补汤药和调理之物亲自挑选查阅,小到每日饮食和吃穿用度亲自过问确认,除了每日听侍女汇报皇后的心情状态,每日也会送些精致的东西给她解闷。
他在无形中做着有形的事情,在帝王冰冷的宝座上让皇后被爱意弥漫,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也从未间断过,宠爱皇后成了他最快乐的事情,也成了他唯一想做的事情。
但偶尔也会在旁人的提醒下想起他刚得的四个儿子,但也仅仅是在想起的时候慰问几句,送去一些所谓的关怀,毕竟皇室有专门的皇嗣教养制度,无需他过于关心和牵绊,再者他自己也觉得皇嗣这种身份的人,生来就是要受苦才对,不然都以为生来衣食无忧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头一次见到如此淡定的父皇和母后也是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不行,四胎嫡出儿子,这若是换成任何一家都会高兴的祖宗都要从坟里跳出来,可偏偏这亲生的父母如此冷漠。
一个想起来了关心两句,一个从生到现在没看一眼,更是没关心一句,他俩算是将帝王家的无情演绎的淋漓尽致,逼得小北跟小南二人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更加爱护和宠爱四个孩子,只差命都给他们了。
小南每每想到就心痛难当,与其这样当初为何要费力生下他们呢,明明是最尊贵的龙子皇裔却弄的像个孤儿似的,爹爹不疼,娘亲不爱,分娩时所受的苦都是白费了,真是造孽。
太皇太后和长辈们时常来探望小皇子们,可一看到紧闭的寝殿,不现身的陛下,就无奈的直摇头,谁也劝不动,谁也劝不了,一品堂的堂主们日夜守着坤宁宫不敢挪眼半分,十二个高徒们随扈圣上身侧更是不得一言,原本就阴郁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愈发焦灼。
七月中旬,皇室下诏宫闱之制迎来改革,原本只取三大家族子嗣入宫担职的规矩现在不复存在,从天定元年开始皇室逐步纳入其他家族子嗣进宫当值,前提是需得名门之后,家世清白。
由总政处亲自入家族挑选满十三周岁的子女,进行筛选后入宫培养,包含境内各地以及境外藩地全部都允以吸纳。
最先收到通知的就是漠北十五部的王族子嗣,总司亲自派人去漠北挑选两百名王族子女,再由礼部和兵部以及总政处亲自筛选一百名入宫。
消息一出各地哗然,陛下分散集权的架势太过明显,可除了让三大家族有危机感外,也让其他世家们欣喜的祖坟冒烟。
以前御前宫闱内是没有机会,世家子嗣除了拼命立功拼命建树外找不到其他的捷径,眼瞅着三大家族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繁盛,说不羡慕嫉妒都是假的,而今陛下为了分散集权制衡每一个家族,大部分人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因为制衡这个东西,一定会是有人喜有人忧,有人下就有人上的局面,此起彼伏,鳞次栉比,你高我低,我张你弛,平衡之道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义感君子,利动小人,居高而必危,每处满而防溢,这便是帝王之道。
七月下旬,一场大雨降临帝都,冲散了以往所有的热度让凉意更胜,秋季的凉爽也更加清晰可见,东疆战场传来最新战况,兵部的战报齐聚政务殿圣上的书案。
东征收复的制裁之战终于在这一年的秋天挥旗暂停,这也是断断续续打了半年后首次正经停歇,一来是各方连续作战都打累了,停战止戈一段时间也是战场上的规矩。
再者是东辽这个国家已经不起继续耗下去了,这半年的制裁他们闭关锁国隔绝了外围的一切,皇室焦头烂额,民间动乱不堪,朝堂上意见一片各异,国库耗费严重,边境上的动乱致使难民横行至全国各处。
尽管宁元帝动用了苍山之力,也只是遏制住了群起的民愤和沸腾的民怨,他们誓死不休的同时也在赌大夏朝皇后麋赤雪最后的心软,他们就是要她看见自己的故土自己的家乡,自己花费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乐土成为一片焦荒。
东辽朝堂上所有人的反对都抵不过那个偏执帝王的一己之见,他拿整个国家去赌心中的那一丝执拗,你说他遭人蒙蔽,你说他听信谗言,殊不知他早已是疯魔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苍山不过是他说服自己的一个理由罢了。
夏军要做的就是围堵和震慑,一点一点的耗掉他们所剩无几的国力,一丝丝瓦解他们强撑之下的决心,待到时机成熟一举覆灭,覆巢之下无完卵,在体面公平的手段下吞噬中原仅剩的疆域,让这个天下早晚尽归夏土的雄心,一直都是如此坦荡。
宁元帝清楚麋赤雪可能不知道战场的消息,可他知道她一定会有一天知道战场的消息,因为她是麋赤雪,她无论身在何处都是那个仁善大义的麋赤雪。
八月初一金秋岁月,园中满地金黄铺成一片,赫连玦坐在凉亭中看书,底下内阁五相接连说着政务,他虽未抬头但也句句有回应。
齐相:“陛下,皇后娘娘近来可好,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赫连玦:“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饮食正常和之前无异,倒是丰腴了几分,皇后这几日正苦恼呢。”
齐相:“呵呵,娘娘爱美倒也无可厚非,娘娘凤体康健,帝后心意相通,我们做臣子的才不会忧心啊。”
耶律大人:“陛下上个月下旨,召藩王们回京参加中秋宫宴,老臣有些奇怪为何不是参加四个皇子们的满月宴呢,孰重孰轻陛下可是有自己的考量?”
赫连玦将石桌儿上的一本折子丢过去,“这是一品堂密探和兵部特勤最新传回来的消息,都看看吧。”
耶律大人捡起石阶上的折子,另外几个人也都凑过来一起看,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屯兵!”“密谋!”几个敏感的字眼将五个人吓了个不轻。
拓跋大人:“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赫连大人:“原先还觉得陛下的肃清过于严厉,可如今看来还是仁慈了,大夏朝这腐朽的铁锈若是再不除,怕是朝堂难安,天下难安啊。”
齐相:“原本集中分散之治,广纳世家氏族子嗣,已然让群臣在私下跳了脚,若此举再震荡朝堂,怕是会激起更多人的贪婪之心,人心若是贪婪了,那距离二心就不远了。”
赫连氏之所以能够绵延一千多年,成为华夏历史上存活最久的皇族,有赖于历任帝王的中央集权之治,无论哪一代帝王或多或少都为了赫连氏嫡系的传承尽过一份力。
赫连氏的确枝繁叶茂,绵延强大,可嫡系有的旁系也有,嫡系若是立于巅峰上的皇权,那么旁系就是环伺周围的锐刺,绵延千载的好处就是皇权日益稳固,但弊端就是会有越来越多的旁系。
他们面若忠诚,时刻注视着嫡系之位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们恪尽职守,拥兵自重也无人会怀疑,因为他们和皇族一个姓氏,和皇室皆乃同宗。
先帝无功无禄,可在子嗣上领先旁系一大截,不是先帝的后宫没有波澜,纵容了所有子嗣顺利长大,而是先帝知道自己的弱势,只有在绵延子嗣上做到让旁系无法攻克。
而今先帝的子嗣们各个长大,形成了新一代拥护嫡系发展的屏障,在波谲云诡的皇权争夺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震慑作用,嫡系一脉而今发展的势不可挡,以至于让现任帝王多年未得子嗣都没有过半分急促。
如今现任帝王的子嗣也已出世,一次四子各个嫡出,那么在如此顺势的情况下,旁系子孙可还有必要存留吗,只怕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势必会成为心腹大患。
放眼赫连氏嫡系子孙,目前最高一代的长辈中仅存两位,乃朝宗先帝之父濮泽大帝的两个嫡亲胞弟,就是内阁那两位赫连氏长辈。
到了先帝这一代仅有兄弟十三人,除开已经驾崩的先帝,再加上太皇太后齐氏所出的蓟王和兖王,嫡出的也只余五人之数,朝宗先帝所出皇子十七人可正经嫡系之出的不过三个,还是加上现任帝王。
这三代嫡系拢共不过十人之多,所传承绵延下的子嗣不足百人,和强大泛滥的旁系们可是万万不能相比的,即使算上历代帝王所出庶出之子,开枝散叶后的子嗣仍旧不能和旁系相比。
就像是前段时间刚刚削藩的西林王一族,他们光是三代的传承下族亲都已超过上千人,若是再由着他们发展下去后果可以想象,就算这一代安稳,那一代呢,下下一代呢,只要他们冠着皇姓就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永存臣心。
新帝登基的天定元年注定是个不平凡之年,少年帝王天定之主,天女皇后祥瑞降世,无一不在彰显着这盛世华年下的汹涌澎湃,热烈明媚,这个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也是新一代帝尊皇权手中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