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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梦回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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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品堂的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心中难耐,痛到无以复加,感同身受着此时殿下心中的悲戚,体会着怅然淋漓的难过。nianmengme

    “殿下,我们都在,都没放弃…!”老爷子安然的话将太子殿下渐渐唤醒,他眸底的色彩慢慢恢复,心中那个支离破碎冰冷的地方也变得开始有气息。

    那一刻,他丢下了不愿提起的从前,抛却了尊贵无比的往昔,也是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此生此世,对他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他誓死都要留住的。

    他平静的避开了老爷子的搀扶,迈着矫健的步伐朝着陛下走近几步,眼中没有了任何温度,面上没有了任何表情,他就这么直直的站着,静静的看着,直至奄奄一息的陛下强撑着抬眸看他。

    半晌之后,他低沉的吐出一句:“是故技重施,还是历史重演啊?”他的声音低沉到沙哑,尾音很重,像是寒域蔓延的冰层,让人脊背发凉:“陛下是想用儿臣唯一的善念,将儿臣逼成一个魔鬼是吗,儿臣的生母,儿臣的妻子,儿臣在乎的人统统被你所不容,统统要死于你手,是吗?”

    他冷笑,目不转睛捕捉着陛下的每一个表情,随即摇摇头,满目鄙夷:“知道为何我清楚了真相,却还依旧让你存活于世吗?知道为何你早就命不久矣,却还要制药留你一命吗?”

    “你不会知道,你也不配知道,太子妃教会儿臣的仁义统统被您不屑一顾,弃之如敝,那么从今日开始,儿臣收回这一切,您的国丧大礼儿臣会为您举办的独一无二,您的身后之事儿臣也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他不顾陛下的震惊和惊惧,最后咬牙切齿冰冷至极的吐出最后一句:“至于儿臣这里,只有一句,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儿臣与您恩断义绝,生死,不复相见…”

    苍穹上的夜幕下猛然惊雷四起,将整个夜空全部震碎一般,夏末的又一场雨即将来临,子时前的滴漏落下最后一颗,黢黑的夜色徜徉在每个人的头顶之上,将整座皇城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很快,天色愈发黑暗,宛若无尽缠绵的黑墨,结成了一张无法张开的网,任凭你如何挣扎依旧挣脱不开,细雨飘出,满目而落,蒙蒙垂下的帷幕化为刀刃,葳蕤的树木随风摇曳,细碎的绿叶苍翠欲滴,潮湿的空气清新如洗,微风推进带着惊人的凉意。

    冲出束缚般的麋赤雪狂奔着回东宫,气愤,慌乱,纠结,难安,痛苦,压抑,所有蔓延的情绪似乎要将她生生撕碎,她痛彻心扉,也愤恨难当,却不及心里的某个地方被凌迟万千。

    雨水怅然而下浇灭了她悸动的气息,也浇灭了她躁动的魂魄,她开始缓缓而行,踱步蹒跚,任由冰冷的寒意沁入身躯,原本以为这番凉意可以将她唤醒,可没想到让她更加悲戚。

    无论身后的女使们如何给她打伞,都被她无情推开,雨水加重瓢泼而下,灌溉了她的整个身躯,衣衫绫罗长裙飘荡,被无情的雨水沾染成绽开的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尽数跌落至脸庞,失魂落魄,丢弃灵魂,她体会着此刻的痛彻心扉,感受此时的悲痛无助。

    雷声轰鸣,大雨滂沱,雨幕中,一切都是那么的迷蒙混沌,时显时隐,似有似无,阵风吹来,万物模糊飘忽不定。

    女使们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悲怆,看着她愤恨,看着她泣如雨下,看着她奔溃无垠,感同身受着她的悲痛欲绝,体会着她的痛不欲生,人人泣不成声,人人泪流满面。

    小北悲不自胜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肝肠寸断,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容得下一切的不堪,却唯独容不下一人的好,她心如刀割,撕心裂肺,雨水在她们的身上击落的怅然淋漓。

    小南一边哭泣,一边哽咽的开口:“姐,你劝劝她,我求求你,你劝劝她,会生病的,真的会生病的…!”

    女使们哭的更加厉害了,雨也下的更剧烈了,小北怅然哽咽,落寞的声音敲击着灵魂:“今夜华筵终散场,功成名遂,满目荒唐,兔死狐悲,目断魂销,终究是…空断肠!”

    这黑暗下的一幕,像极了一场祭祀,像极了一场为自己而生的祭奠,人人体会着痛心疾首的触觉,感受着触目皆是悲怆的黯然,悲叹这可笑的命运,可恨的命理。

    暗夜之中,磅礴之下,雨幕里那个人身形萧瑟, 孤寂落寞,那种悲伤无法言喻,无法宣泄,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尖,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人用巨石碾压,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麋赤雪怅然心扉的喘息,可觉得呼吸都是痛的,雨滴砸落下来没有丝毫的感觉,原来她已浑身麻木到没了直觉。

    天地间成为一体的黑暗,都在这一刻被清洗的酣畅淋漓,一个黑色的身影靠近了她,毫不犹豫,眼神坚定给予了她一丝薄弱的安心。

    她被一脸冷寂浑身发寒的男子横抱起来,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躯,玄光斗篷却在夜风中不断飘零,空中的肆虐更胜,但不过片刻之后,她就被安稳的落下在了主殿三楼廊下。

    宫人们迅速簇拥过来,收拾着呆若木鸡的她,擦拭着浑身湿透的雨水,满目担忧,关怀备至,她被不由自主推入房门,眼神虚无,心中空旷。

    玄光斗篷的一角翩然灵动,帽檐下的脸看不见任何表情,忽而他单膝跪地,身形坚毅,朝着她的背影微微颔首:“属下多年悟得一话,今日想送与太子妃参详,望太子妃珍重自身,爱惜自己,这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不过些许风霜罢了,所识所看,所想所得,亦执念,亦强求,终须以自身为首,无论是镜花水月,还是空留断肠,爱自己才是是第一所想。”

    悠然的话语,冰冷的身形,在黑暗的夜里格外孤寂,从始至终未抬起的头让他显得更加神秘,宫人稳妥有序的卸下她的外衫,带着暖意的毛巾将她擦拭干净。

    她嘴角苦涩,黯然不动,只是好久之后才无力的吐出一句:“想不到视万物为刍狗的仇老大,也能说出这番话,你既已悟得,那可有成功啊?你心中的执念是烟消云散,亦或还是空断肠呢?”

    跪地之人寂静无声,好半天之后才清冷开口:“属下乃草芥,无关乎执念,无所谓强求,心中所愿皆乃主上之愿,仅此而已!”

    话罢,玄光斗篷的一角消失在暗夜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寝殿中的人苦苦笑着,身形颤动,宫人给她换上干爽的衣衫,卸掉了她早已湿透的发冠,想要侍奉她沐浴时却又被她坚定的拒绝。

    “都下去吧,不要再进来了,从现在开始,本宫不想再见任何人,任何人”沙哑虚脱的声音缓缓发了出来,透露着无尽倦意。

    宫人俯首称是,含眉敛目躬身退下,关上门的那刻寝殿中的人颓然跌落,丢失了所有的气力,化为一摊凋零。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失魂落魄,曾几何时,她一样痛彻心扉,那一年,她初涉人世,万般唯一,那一年,她卷入朝政,辣手无情。

    可最终的结局,不过是兔死狐悲,命中注定,无论这个世间你付出了什么,最后都会因为你的身份消散在空气里,他们不是不懂感恩,而是相比他们在乎的东西,你的恩不过是一场必然罢了。

    仁昭帝坐困愁城几十年,一朝自由,皇权尽归,最护的儿子圆其山河之梦,最爱的儿子将其扶持为储,忠其庙堂,佑其子嗣,忠义两全死而无憾,可唯独遗弃了他能成功的根源。

    就像麋赤雪独身踏入北鸣的那刻起,万般皆是命,一切都已注定,她游离于慕容氏,挣扎于皇权中,备受羞辱,接受惩罚,甘于鄙夷,受尽排斥,最后被他们不容。

    可从来没人想过,她去北鸣的目的,她是为了止戈,为了平息两国交战,她是为了救人,为了挽回边关饿殍,她明明是千古难遇的功臣,明明是仁善化身的圣人,可依旧无人记得,无人提起,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子,一个足以祸国殃民,红颜祸水的女子。

    大雨还在倾泻,在这个喧杂而又漫长的黑夜里掀起一道炽热的波澜,沉睡的人们早已梦回无数,忧伤的人们也在叹着深深几许。

    唯有值守的宫人,当差的侍从,巡逻的禁军,这场别开生面,不同寻常的深夜沉稳有序,周而复始,万般皆平。

    雨珠垂落,磅礴不断,养心堂院中的高阶上,太子殿下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睥睨众人,深邃的眸子里不见一丝温度,而台阶下一女子匍匐跪地,浑身被雨水湿透,仿若一朵凋零残菊。

    院中满目尸首,满地狼藉,那些个早已没了气息的宫人侍从尽数倒地,一个没留,一个不剩,唯有立于门口的陆大人和蓝汐姑姑,以及院中守卫的凌将军和近卫。

    大雨在他们身上肆意凌虐,可他们仿佛感觉不到雨水一般,也感觉不到地上女子的可怜和悲切,任由雨水冲刷这一切的烟雨轮回。

    佛家有云,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因果循环,从来都是命中注定,端木云华泪水和雨水无法分清,她不停的叩首不停的辩驳,可仍旧无济于事,仍旧无法改变太子殿下要杀她的心。

    “殿下,云华思慕了您十年,整整十年,云华不过是喜欢殿下,仅仅是喜欢殿下,云华何错之有,何错之有,您爱太子妃,难道就不许云华爱您吗?殿下!”她声嘶力竭,像一朵雨打芭蕉般的芙蓉,衣衫尽湿,发髻凌乱,见之无不动容。

    老爷子在太子殿下的身后漠然不动,他抬眸看了看这个浑身冷透的背影,心中悲叹,他终究还是长成了最为可怕的模样。

    随即他歪了歪头上前一步,朝着下面的女子静静开口:“你若说出你兄长的位置,可以不用死…”

    雨声被压制,声音仿若灌入耳中,端木云华骤然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得到,殿下!”她大声呼喊,撕心裂肺:“您可以试试,众口铄金,销骨成灰,在您心中究竟是大夏王朝的江山重要,还是太子妃的命重要,云华期待,北域期待,整个大夏王朝统统期待!”

    她喊得荡彻心扉,雨水顺着她的发髻滴落脸颊,可终究是无一人动容,魁山上前一步,朝她逼近:“端木小姐,你可知从你来西夏直至现在,殿下为何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没有看过你一眼吗?”

    “因为你心心念念的殿下从未记起过你,因为你在殿下的心里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和存在的意义,他根本不屑于与你开口纠缠,就像他从未在意过你,从未将你放在眼里一样,你如此一厢情愿的痴傻疯癫,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端木云华心中高墙轰然倒塌,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魁山,惊惧的难以置信,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刻她突然醒神,突然明白了一切。

    难怪,难怪,难怪她从一开始不过是自取其辱的一厢情愿,难怪她舍弃所有的东西换来的却是殿下的弃之敝履。

    她仿佛被切断了翅膀,覆灭了灵魂,她想过殿下不爱她,想过殿下会怨她,可她从未想过殿下从一开始根本没有记起过她,那她这十年算什么呢。

    不断跌落的雨水冲刷着众人,阿赞拿出袖中方才杀人用的白绫,缓缓走进那个让他痛恨的女子,没有一丝犹豫的勒上了她的脖子,沾了雨水的白绫有些打滑,但依旧不会影响他强硬的力道。

    端木云华知晓自己死期将近,却还是博了最后一把,她死死的拽着白绫,声音断续传来:“殿下,殿下…您不能杀我,我若是死了,太子妃也活不了,我兄长不会放过她的,大宗师不会放过她的,她会被西夏子民淹没在沸腾的民怨中,她会被苍生钉在祸国的耻辱柱上,殿下,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她喘息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拼命的挣扎着,恍惚间却看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走了过来,他不顾雨水的充斥,不顾满地的疮痍,走到她的面前,垂眸看她。

    “民怨,苍生,本宫统统不在乎,即使人间化为炼狱,恶魔越狱丛生,本宫也会杀尽这天下逆鳞…!”

    夜幕惊雷,再次炸响天空,阿赞收紧白绫的最后一次力道,咬牙切齿邪魅无比:“告诉你,这个世上谁都会死,唯独太子妃,不会…!”咔擦,一声骨裂之音,伴随着所有的一切消失殆尽。

    她死死的瞪着眼睛,却掩盖不了满腔的震惊,原来,殿下真的会杀她

    十年的岁月里,到如今她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场笑话,殿下从来没有记起过她,从来没有想起过她,甚至在她一厢情愿的闯入他的世界里时,殿下就已有了杀意。

    思绪飘转到了过去,那一年,没落村庄,瘟疫四起,一个十岁的少年奄奄一息,他是那么的俊朗,那么的让人着迷,仿佛这世间万物都不及。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离别时的那一句:谢谢你。

    坚毅,冷厉,气势如华,堪比天地,她的心慢慢安静下来,脑海中只剩下了最后一句:殿下,下辈子,不要再抛却云华了,云华会永远等你…

    混进污水,乱入尘泥,凭栏起,凭空落,高台倾,大厦覆,正如那一句,烂掉的果子不必你动手,它自会跌落尘埃,到头来终是一场可悲的笑话,一出可叹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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