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成长代价
冬日的寒风吹的整个低峰滩孤寂无援,江南的旷野上粘满了浓重血腥气息,漆黑的一片夹杂着鲜红刺眼的污血,看的叫人无不发寒。xinhanme
只有飞行的鸦鸟,和夺食的灰鹞见证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幕幕变迁,时光荏苒岁月变幻,往日的一切就像是滚滚的车轮,停止不住的朝着前方驶远。
西夏王朝朝宗二十九年冬月
夏军南旗发兵八万收服南垂之地,初始遇东辽南境大军争夺对弈,考虑到江下百姓的安稳故而夏军坚守边城,抵御辽军进击五日有余,战损兵力不足五千,御敌耗其兵力两万有余,是日西夏储君妃麋氏,亲临战场,以一己之力逼退辽军余下之八万将士,从而止戈交战稳定战局,保全南属百姓之安危,避免生灵涂炭之患,其丰功伟绩将载入史册,彪炳千年,流芳万世。
消息传至整个西夏国土之上,举国欢腾喜庆成一片,上至京城皇室,下至都城百姓,无一不热烈的庆贺着这一伟大的喜讯,无一不在称赞着两位殿下的英勇和睿智,至此西夏版图再添一域,整个中原以南以北皆为夏土,整个上空都在传颂着西夏储君妃麋赤雪这三个字。
南军先是调兵十万,接手镇守整个南属之地,而后南军主帅赫连中挚亲自带兵护送两位殿下的车驾回銮。
回去前,麋赤雪最后又见到了梁连城,他穿着银白铠甲熠熠生辉,但都比不上一身的素缟来的刺眼。
道路旁的桦树下,梁连城看着憔悴消瘦的不成样子的表妹,心里泛着酸涩,他伸手递了一个玉佩给她。
“雪儿,这是祖父的遗物,我现在亲手交给你保管,希望祖父能保佑你一生无忧。”
麋赤雪接过玉佩,瞬间眼眶又红了,他看着外祖父的贴身玉佩,眼泪再次止不住落下,梁连城心头一软,立刻伸手擦了擦她的泪水。
“你别哭了雪儿,听说你生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我们也要回去了,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来见你一面,祖父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遗体装殓完成我便亲自护送回渝州了,你放心就是。”
麋赤雪暗暗哭着就是不说话,他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雪儿,你…要不要跟我回渝州,父亲母亲还有翘儿都很想你。”
“我没脸见他们了,表哥替我多磕几个头吧,咳咳…”麋赤雪突然咳嗽起来,面目苍白的不像话,她扶着树干声音虚弱无力。
梁连城急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雪儿,圣上已经下旨厚葬祖父,还加封的谥号,追加了镇国公的爵位,梁家世袭罔替上下皆荣,虽说未打胜仗,但连我都升了品阶,陛下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别怪他。”
麋赤雪喘息了一声,眼中有些虚无,“是他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梁连城沉默了一下,垂了垂眼帘随即又开口:“陛下并未让我这么说,但是他的确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是我说出来了而已,他让我说的只有一句,就是希望你跟我们回辽国,那才是你的家。”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麋赤雪低声问着,疲惫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梁连城摇了摇头,侧开了身子背对着她,脊背坚定而又垂直,“我虽武将之后,但也饱读圣贤书,明辨是非,分得对错,我心中也有梦想,我脑中也有理念,但我身为梁家嫡长子,祖父的嫡长孙,我此生注定只能顺风顺水,依靠祖荫庇佑活着,做祖辈希望的样子,行父母喜欢的路途,成家立命,建功立业,每一步都是长辈希望的,而不是自己喜欢的,我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我自然不希望你也是这样的。”
他沉寂了一会儿,转身凝视着麋赤雪继续说道:“金陵那么多世家,莫氏皇族那么的宗室,他们的女儿,三岁时在母亲怀中宠溺,七岁时在父亲怀中撒娇,十七岁时在闺阁绣花弹琴,等着自己的良人,做着共度一生的美梦,而你,三岁时才华洋溢满京都,七岁时身娇肉贵入苍山,十七岁涉朝局辅帝王,历经生死险境,匡扶苍生和平,如今不过双十年岁,却为了更高的理想不惧艰险,付出一切,这个世间无人敢说一句你有错,你要走的路超越了这个世间的平庸和认知,虽不是人人都能理解,但却从未辜负任何人,雪儿,祖父和祖母,还有你的所有亲人们,都不会怪你的…”
麋赤雪泪眼朦胧,上前去轻轻抱住了梁连城,“表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真的不能原谅我自己,我真的不能,外祖父到死都还在为我着想,我却还是这么的自私,我对不起你们,真的对不起…”
她的悲伤情绪感染着梁连城,让他也红了眼眶,他揽着她低声安慰:“雪儿,你没错,因为你,麋家才没有在风卷云涌的金陵城被吞噬殆尽,因为你,东辽才不会在外戚倾轧下沦为劣土,你看,如今麋家成了东辽第一权贵,你父亲大权在握,弟弟妹妹们安稳幸福,就连梁家如今也是公爵之家了,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你不该怪自己的。”
麋赤雪使劲儿的点点头,梁连城才欣慰的笑了笑,“雪儿,你仔细的去看看,因为你这个天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仔细去看看你就会明白,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
阳光突兀的升起了,鬼魅的仿若不是冬日,有一种风雨过后尽是彩虹的错觉,不知道是不是麋赤雪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虚虚实实的犹如幻境。
她从小立志的理念究竟是错还是对呢,她十七岁回金陵,灭白家,杀朱氏,肃清朝局,颠覆外戚,剔除五皇子莫紫睿,废弃三皇子莫紫璃,拯救七皇子莫紫杰,扳倒储君太子莫紫恪,殚精竭虑,宵衣旰食,痛失亲眷,御前受刑,命悬一线在东境收服胡族,流落异国在北鸣止戈交战,到最后,先帝一袭圣旨,将她舍弃的干干净净
她不明白为什么,就好像她不明白,她放弃了一切只身前往北鸣那一刻的坚决和毅力,为了故国不起战乱,为了边关百姓没有饿殍,在慕容氏受尽磨难和打压的她也从未有过一刻真的想要放弃。
而今,她做了西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储君妃,成了西夏至尊之主心中的绝对唯一,被强大的赫连玦深爱入骨,宠溺无度。
降服游族,清剿海匪,稳定朝堂,平衡势力,拿下了北鸣,也得到的南属,放眼这个天下已经尽数在手了。
她拥有唯一的情爱,绝对的权势,尊贵的身份,和巅峰的皇权,可为何她还是不开心呢。
离开江南的那一天,南方的第一场雪终究是落了下来,雪花纷纷扬扬的迅速将天地染成一片素白。
她下了马车站在雪地里呆呆的看着雪景,她的一袭素服和雪白斗篷让她看起来十分的娇弱,肩膀上和发髻上都落了雪,脸颊和鼻头也被冻的微微泛红。
身后一袭雪貂大氅的太子殿下缓步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声音温柔和煦,“去马车上吧,太冷了,你身子刚恢复,别再冻着了。”
麋赤雪转身面对着他,亮亮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就这样直直的看进了他的心里,沉寂了好一会儿她才潸然开口。
“赫连玦,我来西夏一年半了,这一年半的岁月里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开心,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情意,也让我知道了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自出生便不会哭,十八岁之前从不知眼泪是何物,不喜饮食,不论悲欢,不屑于情爱,不耽与欲念,活的如同行尸走肉,没心没肺,可自从跟你在一起后,我才发现这个世间有好吃的美食,有真诚的亲友,有美好的事物,还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东西,人就该活的有声有色,活的酣畅淋漓,活的不负韶华,活的生生不息,开心就应该笑,难过就是要哭,不要委屈自己的心意,也不要压抑自己的感情。”
她说完赫连玦的心中微微悸动,他有些慌了,急忙道:“雪…”
麋赤雪伸手阻止了他开口,转身看向别处,“赫连玦,我知你喜我,疼我,珍惜我,也爱我,我既感动也感激,但是你可看清你内心真正的自己了吗?你是否真的是无关其他的爱我,是否仅仅因为是我而爱我,你可曾问过你自己,好好的想过考虑过?我记得你当时带我来西夏时说着对我的感情,你说你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心悦于我,总之就是喜欢了,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我同你说起过,我的命运曲折离奇,总有着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已,时至现在我一样背负着这种命运。”
她长长的喘息一声,带着淡薄的微笑继续开口:“今日,抛开感情不谈,我想同你说一说我们之间的一切,你可愿意听一听啊?”
赫连玦不说话,拧眉看着她,眼里黯然失色尽显落寞,他有一种空寂的感觉从头到脚油然而生,让他不得不走近了他的太子妃,带着不安的眼神看着她。
麋赤雪伸手摸摸他的脸,示意他别担心,而后带着轻松的口气娓娓道来:“中原第一大国的西夏纵横千年,皇室强悍,国政清明,国力鼎盛,子民也忠勇,赫连氏谋划几百年致力于统一整个中原来成就大业,人人深信不疑这中原山河早晚尽归夏土,可看似强大到可以毫无顾忌的倾覆天下之力,但实际上并非可以如此圆满无忧,你们打着和平共处兼爱天下的仁义之名,寻着试图可以兵不血刃不起战火的天女,并非是你们一定要走这一条仁爱沧桑的漫漫长路,而是你们不能倾尽国力的去穷兵黩武,不能试图挑起战火纷飞也要实现天下归一。”
她转身,背对着赫连玦,纷飞的大雪掩盖了整个地面,“因为问鼎中原根本就没有这么简单,中原边境以外的祸患才是真正需要引起重视的存在,东起胡族,百年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北起匈奴,鲜卑,不断侵扰边境,试图南下抢夺疆土,西起西戎羌族,西域,南起吐蕃,古滇,都不知道西夏用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多少人马才换回了一时安定,这也是西夏培植四个镇守边境的国军最为强大的原因,若是西夏真的动用全国之力来降服中原,一旦燃起战火,那境外之势定然会趁机大肆侵犯,中原的内讧可是他们乐见其成的,届时危险的便不再只有边境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也能明白你的苦心孤诣,但今日我想说的是,西夏其实不需要天女,也不需要我麋赤雪,游族是迫于你的淫威甘愿臣服,海匪是覆灭于你的匠心独运,鸣地是你带兵救援的,南下也是你指挥将士收服的,而对于我,不仅没能帮你分毫,还成了你的祸患,是影响你和平收服天下的阻碍。”
“雪…我不明白…”赫连玦的眉眼有些悲戚,带着一丝的不可置信。
麋赤雪摇头,“没关系,我解释给你听。”她微笑着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你之所以容不下赫连娜,并非因为她对你的妄想,而是你当初利用她挑唆了慕容千山和莫紫杰的犯浑,致使我和莫紫杰最终分道扬镳,这也是她一直以为我和莫紫杰之间不清白的原因,我说的没错吧?赫连娜是你同族的藩王之女,还对西夏有着很大的贡献,可是你因为她对我的冒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的内情,便毫不手软的杀了她,尽管整个西夏无人敢指责你一句,但你也寒了不少人的心。”
“而后在莫紫麒挑动北鸣兵变时,你明明设了大量的特勤使臣于北鸣固守,但还是刻意放纵了东辽的行为,摆了慕容千辰一道,让他对你感恩戴德甘愿臣服,你因为我前脚杀了人家的祖母,后脚间接害死人家父皇,你可知慕容千辰若是知晓这件事,鸣地还会如此安稳归顺吗?”
“这两件事情我都不想去管了,但是最后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莫紫麒对西夏的不死不休看似是因为我,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吧?”
她喘息着压抑的有些难受,“我这几日想了太多的事情,他莫紫麒再疯癫狂妄也不至于短短的几年就像换了一个人,处处寻衅你,触及你的底线,仿若有血海深仇一般,他这疯狂的行为并非因我,而是因为他的父皇仁昭先帝也是你害死的,仁昭先帝当年所中的毒我调查过,那是西夏皇室秘药零醉散,当初所有人都以为是朱氏下的毒,可是朱氏手里的毒并非出自朱家,而是出自那个在东辽做了几十年细作的西夏公主,淮阳王妃之手,你这么做的原因,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因为我吧?”
话已至此,赫连玦反而平静了下来,直直的看着她心中有些委屈,“雪,这些事情,我都可以解释,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啊?”
“你想怎么解释,赫连玦?”麋赤雪怅然,“你要的不是和平收服吗?可是因为我,你处处树敌,和中原各地的皇室结下了血海深仇,你还怎么兵不血刃的问鼎中原,吞并天下呢?赫连玦,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