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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祖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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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秀道:

    “娘娘能挂陈老莲的画作,并摆上如此‘简陋’的清供,可见是深得老莲的精髓。”

    “哈哈哈……”太子妃不禁大笑。她身后的嬷嬷却斥道,“放肆!敢对娘娘不敬……”

    “诶,”太子妃出声阻止了她,“不妨,本妃觉得十分有趣。”又看向顾秀问道,“你说老莲的精髓又是什么?”

    “不为竞红斗绿,涂抹形式,超脱外在而达内在。”

    “你的意思,陈老莲已经超越外在而达内在,那他内在究竟怎样?”

    “卑职没有生在老莲那个时代,无法切身感受,也没有他的旷世奇才。或许,他想表达一种对现实的不满、矛盾,和不得?抑或,他的赤子之心让他比常人敏感,更容易被伤害,所以他喜爱女色美酒,说这两样不会伤害他。他的画怪诞变形,实则画的却是这世上的种种怪诞,而他只是用画笔照见他身处的时代……”

    太子妃听完,依旧笑容可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迈步进了书房。她身后随从也呼啦啦地一起涌进,顾秀走在最后。

    进去之后,侍女嬷嬷又是一番忙碌,虽忙,但始终井然有序,顾秀安静地等在门口。

    等上了茶,太子妃才抬头往门口看去,“给顾女官搬个墩子来。”

    顾秀缓缓上前,先谢道,“谢妃娘娘。”稍后坐下。

    “手里拿的什么?”太子妃瞟见她手里的东西。

    “哦,是花书。”顾秀连忙奉上,“其实上回也带了,娘娘没看。还有卑职闲暇时描的几个粉本花样,希望对娘娘有用。”

    太子妃接过花书,翻了翻了就放在一边,又展开那些粉本,个个细瞧。“噫?看着眼熟呢?”

    “这是《十六应真册》其中一幅,卑职将它分解成不同的部分,描成花样。”顾秀解释道,“这套原件是顾家老祖宗绣的十八开罗汉像,首尾观音、韦陀,中十六开各为一罗汉。”

    “难怪眼熟,我想起来了,见过类似的。”太子妃转向身边人问道,“宫里好像是有一卷赵孟頫的《十六应真图》是吧?”

    嬷嬷回道:“是太后娘娘那里有这么一卷,听说前阵子还被长公主借取临摹。”

    “是了,就是这卷。”太子妃又问道,“是不是还有管夫人的一幅什么像?”

    “是有一幅,也在太后娘娘那里,是管夫人的《刺绣观音像》。”

    顾秀道:“这恰是印证了他夫妇二人写经绣佛的典故,其实佛像成为刺绣题材,早在魏朝就已经存在,而罗汉相最早见于唐朝的绣品。当然,刺绣作为一门技艺也有其发展的过程,好比唐朝因织染工艺的发展,那时的绣品就已经可以比肩绘画……”

    “而宋朝更是,宫廷画院中设绣画专科,那时的宫廷绣工已经开始用名人书画作为绣稿。所以又创新了许多针法,基本都通行于现世,而且开始讲究劈丝和笔墨线条,及设色浓淡。元朝更讲究,空绣、打籽、编绣、锦纹绣等等,线也不仅限于丝线,就是以管夫人为代表。”

    “哦……你这么一说,本妃也是长见识了。那依你看,我朝的刺绣又是什么水平?”

    “那定是以顾家老祖宗为代表的画绣巅峰,但若没有宋元画绣打下的基础,也不会有今天的顾绣。顾绣最早是闺门绣,并不以实用为目的,纯纯作为赏件,因为艺术造诣极高,深得士大夫文人的喜爱,以至于千金难求。到了我祖母那个年代,江南已有绣市,她设幔授徒,让闺门绣走出闺门,也是为了顺应时代。祖母很了不起,自她设幔授徒后,顾绣便渐渐成了刺绣的别名,而顾绣庄也遍及江南江北。”

    太子妃听得专注:“原来如此,这倒是有趣……那现在呢?”

    “唉……”顾秀却叹了一声,貌似遗憾,“近些年苏绣有崛起之势,大有取代之意。”

    “咦?这是为何呀?”太子妃不禁奇道。

    “这就得从我方才所提刺绣技艺的发展说起,画绣作赏件,必然要求绣工精通六法「注」,六法居首的就是‘气韵生动’,画绣最看重的也是‘气韵’二字。但自从出现绣市,其实刺绣已经在走实用的路子,市肆浸染的顾绣,也就不需要再讲究六法,只需按照买主的需求绣就行了……”

    “苏绣博采众长,其中也大量借鉴了顾绣技法,但苏绣已经自成一派,就如老莲说的‘师其意思,自辟乾坤’。苏绣最显著的一点是‘摹真’,这恰恰也符合世俗的需求,为了适应这样的需求,所以苏绣庄的做法,是将刺绣的纹样分解成一个个单独纹样,进行不同的排列组合,就能成一幅幅有价值的绣品。这样一是出成品快,二是可以吸纳大量的绣工,她们只要掌握一两种纹样的绣法,便能挣钱糊口。”

    太子妃笑道:“即然你说苏绣这么好,那你身为顾绣传人该怎么办?”

    “自然也要学习别家之长,顾绣也可以反过来学习苏绣之长。”

    太子妃点头赞许:“嗯,你这态度不错,格局也高。”

    顾秀也有些许感慨,“记得卑职刚开始学习刺绣的时候,祖母第一次带我去苏州绣祖庙,祭拜顾家老祖宗。”

    “嗯?”太子妃又是一阵惊讶,“顾家老祖宗怎会在苏州立家庙?不在上海县?”

    “苏州绣祖庙并非顾家家庙,而是百姓,尤其那些习刺绣之人,她们将顾家老祖宗奉为祖师爷,世代香火供奉。我第一次知道苏州有这个绣祖庙,真的相当震惊,就觉得与有荣焉,从内心里自豪。”

    “呵呵,”太子妃掩嘴笑道,“要是本妃问你,你跟你顾家祖宗的绣艺比拼,谁会赢?”

    顾秀抿着嘴,渐渐垮了一张脸,太子妃一见她的表情,更是大笑不已。

    顾秀苦笑道:“虽然卑职常自诩深得顾绣绣法精髓,其实只是口头壮壮胆而已,真比起顾绣先祖,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也太谦虚了,本妃就觉得你已经很好了。”

    顾秀也半开玩笑道:“卑职不求其它,只希望将来在绣祖庙里,有卑职的一尊泥像供奉就满足了。”

    太子妃瞥着她,眼里有眸光闪过,“你这所求还不大?有很多人自己出银子建生词呢,和百姓自发为你建生词,那可太不一样了,也算载入史册了。”

    太子妃眼里那一丝变化,顾秀捕捉到了,心里无声一笑。她费了半天唇舌,也算有点效果,往后大可还从这方面‘动之以利’。只是接下来要做什么,其实她也没更多想法,或许还是满贵说的,时机未到吧……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太子妃久坐,已有疲惫之相,“下个逢九日你再来。”

    顾秀赶忙回道:“是,妃娘娘。那这花书和这粉本……”

    “留着吧,空了本妃自己描摹。”

    “卑职知道了……”

    ~2~

    顾绣告辞离开书房。

    太子妃坐着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嬷嬷进来问起,才起身离开书房,回到寝宫。

    三月二十日,一早,

    太子文华殿视事结束之后,又赶到后殿升座,开始每日讲读。

    早在二月底,礼部就呈上了《皇太子出阁讲学仪注》,

    太子每日视朝,所以日讲定在视朝之后,东宫出阁升座。内侍进书案,不用侍卫、侍仪、执事,惟侍班、侍读讲官随侍太子。

    钦天监择了三月初八巳时为吉时,所以亲蚕这日,也是东宫出阁讲学之日。这天早,先是鸿胪寺执事官在文华后殿行四拜礼,请太子升文华殿。三师三少并东宫僚属于丹陛上行四拜,随后由内侍导太子至后殿,开始正式讲读。侍班、侍读分班东西而立,内侍展书,讲官挨次进讲。

    每日讲读,会先读《四书》,站在东班的侍读则陪太子读书,待读十来遍之后,再退回原班站立。其实有伴读陪读,是为了保证读书时字音正确,句读分明。

    读完十来遍《四书》,太子便与众官稍事休息,

    直到巳时,再重新回到后殿升座。两班亦俟太子升座完毕入殿,照旧东西而立。先讲早上读过的《四书》,西班的侍讲出列,通讲一遍,然后退回班列。

    再温习以往读过的经史书,依然有侍讲来讲……

    ——“用善,则民亲其亲;任奸,则民亲其制。合而复者,善也;别而规者,奸也。章善,则过匿;任奸,则罪诛。这句话解释为:用善民,百姓只会爱戴他们的亲人;用奸民,他们就会遵守法则。百姓互相联合,会掩盖过失,这就是所谓的善。使百姓疏远,互相监督,这便是所谓的奸。表彰所谓善民,百姓的过失会被掩盖,而任用所谓的奸民,百姓的过失就会受到惩罚……”

    “此章虽然‘说民’,但也可引申为帝王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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