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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讲女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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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里,宫中的活动可谓丰富多彩。

    从正旦开始,宫人头上都会戴‘闹蛾’,一种用乌金纸裁的,再画上各种颜色,以应节日之景。顾秀虽在屋里养病,头上也戴了一只闹蛾和草里金。

    初五立春,前一日顺天府会在东直门外迎春,京城居住的勋戚、内臣、达官、武士等,这日都会赴春场跑马,比较优劣。而上元这日,结灯货于东安门外灯市,是时商贾辐辏,杂沓毕至,平日里不出家门的妇人,也会在这天出门观灯走百病。

    正月十一,京官放灯假十日,灯会期间,听臣民赴午门观鳌山三日。宫里亦会制做鳌山灯以供观赏,从腊月二十四就开始,前朝皇极殿丹陛、丹墀之上会架数千盏形状、大小各异的鳌灯,殿内御座四周也会摆各式彩灯。后廷乾清宫的丹陛会安放七层牌坊灯,万岁山以北的寿皇殿也会安十三层鳌山灯,高达数丈。

    十五当日,朝毕后皇帝会下旨在宫中设赏灯宴,钟鼓司也会以乐舞赞灯,有与民同庆之意。

    顾秀这几日养病不能出门,杨典制和田德女则时常出门去耍。杨典制是不到天黑不会回来,田德女还好,每一次从外归来,都会兴致勃勃地与她大说特说外面如何热闹,诸如哪里的鳌灯搭建到多少层了,哪个局制作的鳌灯样式最好看,江南和闽中进献的彩灯又如何如何……

    总之是顾秀不用出门,却仿佛知晓天下事一般,反正她手头忙,耳朵也不闲,倒是不寂寞。

    鞋垫已做了□□双,轮换用都够了,现在又开始做护膝。顾秀考虑过,觉得可以在上面绣一些简单花样,这样看着精致一点。其实并不复杂,以她的精熟程度,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权当练手以打发无聊时光。

    针线绷子都是来宫里后置办的,又托田德女找司珍司管内库的女官,要了几尺素缎。花样她早都想好了,先勾了几幅出来,根本不用底本,全凭记忆。然后上好绷子,再配丝线,好在司制司本就管宫里的裁衣刺绣,找齐色丝也不难。

    顾秀整日埋头刺绣,不觉已来到正月初四。

    明日立春,但这日城外有春场,内廷里不少内侍都去赴春场跑马,可惜女官不能随意出宫,要不然杨典制定会跟她‘弟兄’一块去观看跑马。

    想必今日,整个京城都会很热闹。田德女与顾秀聊起,眼里无不充满向往和羡慕,“真想出去看看,进宫快两年了,就没出过这个四方城。也就哥哥刚送我来京时逛了逛,半天都不到,然后就进了宫,连京城长啥样都不知道。”

    “京城这么大,土人也未必都知道长啥样啊?再说,总有机会出去的不是?”

    “说是这么说,”田德女撇了撇嘴,“真有走出去的那一天啊,如果我还活着,也老得走不动路喽。”

    这个话题似乎太沉重,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田德女发了会儿呆,也许觉得无趣,又把注意力转到顾秀的女红活上。

    “啧啧,真不知道你的女红这么厉害!难怪你分到了司制司,这司就是管后宫的针黹缝补。虽然我们都是一局的,执掌还不一样,我们司珍司除了掌金玉宝货,还管后宫里的几个内库。像我吧,对自己的要求不高,也不想升什么尚宫,将来能在东裕库,或者就六尚局的内库混个管库的,我就满足了。”

    “我有个疑问一直不懂,”顾秀问她道,“司制、典制、掌制加起来才六个人,怎么管得了后宫所有的刺绣缝补啊?”

    “你新来的恐怕还不清楚,其实后妃的礼服、常服,和我们女官的礼服、常服,并不由司制司掌管,而都是工部都水司负责。但是成造却是由内府尚衣监、针工局、巾帽局管,都水司只是移文于内府,或者南直诸府,注明所需缎匹数量、花色,如法织造,依时进送。”

    “那缎匹呢?谁出?”

    “当然是织染局出。南京有内织染局,各府还有地方织染局,他们每年都会向内府定额上缴缎匹。”

    “哦,这样啊……”顾秀恍然,“那尚衣监是不是都有工匠坐班?”

    “有啊,像尚衣监、针工局这种,有大量绣匠、裁缝匠服役,否则怎么应付那么多衣物巾帽的成造?而你们司制管的也就是寻常衣衫的裁制缝补。”

    顾秀若有所思:“绣匠……”可她来不急细想,脑海里的想法就一闪而过,她仅仅只抓住一点尾巴。

    “但是呢,因为宫里特别重视女红,所以你们每年也会带领一些宫女进行裁制,就在织锦所。”

    “织锦所?宫里也有织锦的地方?”顾秀不胜惊讶。

    “有啊,就在蚕池,东临西苑。亲蚕礼也在那里举行。”

    顾秀手上针线不停,可手太冷,绣一阵停一阵,用哈气来暖手,然后继续绣一阵,再哈气,再绣。虽困难些,进展不错,手上这幅是《桃柳燕子》,燕子已见雏形,柳枝、桃枝尚未动针。

    田德女拿手上瞧了瞧,有些爱不释手,“真好看,这燕子像活了一样。”

    “还没绣完呢。”

    “这幅护膝给我吧,我出银子买。”

    顾秀笑着摇摇头:“本来做了就是送给你俩,说什么银子啊。”

    田德女甜甜一笑:“那我可不客气喽,就要这幅有我名字的。”

    “你名字里有燕字吗?”

    “我的小名儿叫燕子,我没有大名。”

    “没大名?那……”顾秀有些诧异,“那田德女是?”

    “田德是我爹爹的名字,”田德女无所谓地笑了笑,“宫里为了区别,就用了父名加个女字。这样的宫里多了,又不是我一个,慈宁宫常在钱舍女,答应张阳女都我朋友。玉熙宫的戏班子里最多这种名字的。”

    “哦……”顾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2~

    立春日,吃萝卜,

    无论贵贱,都要吃萝卜‘咬春’。当然除了啃萝卜,高级点的还有春饼和菜。

    杨典制又不在,田德女拿来两根萝卜,递给顾秀一根。

    顾秀瞪着她:“啊?生吃啊?”

    田德女笑嘻嘻道:“要不然勒?你想怎么吃?”

    顾秀无语,只得接过来,怼嘴上,“咔嚓”一声,咬下一口。萝卜可不是酸甜的水果,辛辣味瞬间充斥口腔,顾秀一张脸都攒成了团。

    田德女瞧着哈哈大笑:“你们那边都不吃萝卜的吗?”

    “不是不吃,是我腮帮子酸呐……”她这一折腾,眼泪都辣出来了。

    “对了,还有件事要给你说,”田德女边嚼萝卜边说,“方才遇见尚宫,说你病好了不能老呆在屋里,明日要参加慈宁宫的授书和进讲。”

    “嗯?”顾秀愣住,才咬了口萝卜,“啊喔啊喔喔啊喔?”口中含含混混,不知说了啥。

    田德女居然听懂了:“是啊,一般是初六皇后诣圣母听讲,十六、二十六于坤宁宫,皇后率妃夫人令女官进讲。今年想是有新人进来,所以新年第一讲,就定在了正月初六。”

    “那要注意什么呢?”

    田德女歪头想想:“没啥好注意的吧?这种我们都是凑数的,听着就行,反正你跟我好了。”

    顾秀迟疑,听着就很正式,又怎会是凑数?不过具体的她也不知道,明日做什么跟着做就是了。

    养了三天病,身体已大好。这晚,顾秀不打算熬夜做刺绣,准备早点睡下养精蓄锐,明日活动同样马虎不得。

    初六日,不到五更顾秀已起了床。

    杨典制和田德女还在睡,所以她轻手轻脚,先烧热水,再洗漱,换上宫装,这次她在鞋里垫了新做的棉鞋垫,可护膝还没做好,只有多加一条裤子。

    换好衣衫,又唤来一小宫女,给了一把钱让她跑个腿,将她们三人的饭食送来。很快,小宫女端来早膳,顾秀打发了她,再转身回屋,唤俩人起床,自己则先用早膳。

    差不多一炷香俩人才起,起来后洗漱换衣,吃早膳,然后三人一道出了门。

    天黑,极冷,院中已聚了不少人,正待各局尚宫到来,人虽不少却很安静。玄武门楼上传来更鼓,格外清晰,此时正是凌晨最后一次打更:五更三点。

    更鼓一过,各局尚宫从乾东五所来到六尚局院子,稍后,女官悉数从六尚局出发,各局尚宫皆乘女轿带头,走苍震门出,穿景运、隆宗二门即达慈宁宫。

    入永康左门,步行百十步抵达慈宁门,六位尚宫落轿。分两列,分由左右二门入,余皆跟从,一入即走东西抄手游廊来到殿前月台两侧,拾阶而上,然后分立于殿左右,面朝东西而立。

    殿中已设圣母宝座,授《女训》案于宝座侧,女乐设于殿外月台,只设管弦,而无钟磬,另外还有司赞、司仪等。

    清晨,天蒙蒙亮,皇后、众妃所乘仪仗已达殿外,而圣母舒太后已于殿内端座。

    女乐开始奏《周南》之《葛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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