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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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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秀高烧,田德女急得抓耳挠腮,只是光急也没用。

    “这样不行!”忽然她说道,“我可没得罪过司药,总得去试试……”

    杨典制看她一会,只说:“那你去试试。”

    田德女很快换了衣服,脚上随便套一双鞋,就这样冲出了门。她一走,屋里一下空了似的,热乎劲儿都没刚才足了。

    杨典制已无睡意,坐着发呆,炭盆上架着水壶,烧开的水已经溢了出来,浇在烧红的碳上,‘滋滋拉拉’作响。她回过神来,赶紧起来去拿水壶,就着顾秀喝水的杯子,冲了一杯热水。

    端着热水又来到她床边坐下,轻轻唤道:“顾掌制,起来喝水……顾秀?”好半天,病人只是哼哼几声,便再没动静。

    无奈,杨典制只有放下杯子,替她掖掖被角,再起身来到窗前。她望着窗外的天,思绪似乎在游离,头脑也渐渐放空……

    子时过半,已是正月初二,后宫里还有人放花炮,断断续续的爆破声,无不提醒着此时此刻还是新年。

    “砰”地一声,大门突然被撞开,寒风卷着火炮的硝烟一股脑全涌进屋里。杨典制不留神,吓得尖叫一声,再定睛一看,是田德女冲了进来。

    她吃一惊,正想询问,田德女已冲到床边。刚才那杯热水还在,她又从怀中摸出一包药,打开来是几颗药丸子,对顾秀喊道:“起来,把药吃了。”

    ~2~

    顾秀被吵醒,昏昏沉沉中只觉得有人托起她的头,掰开她的嘴,往嘴里塞了一颗苦不拉几,药味很冲的丸子。丸子在嘴里融化,又被灌了一大口水,苦涩瞬间蔓延开。她想吐出来,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囫囵咽下。

    她太累了,根本不想动,那番挣扎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咽下的苦东西也开始起作用,她能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

    “她睡了吗?”

    “睡了,她是风邪入体,发一身汗就能好。”

    “但愿睡一觉就大好。”

    “对了,这么晚你去找司药,她有没为难你……”

    顾秀再次睁眼,已经天亮。

    醒来第一感觉,像是落水刚爬上岸,浑身里外无一不是湿透,但人反而轻松了。她扭头看看屋中,杨典制和田德女都在睡,一个挨在她手边,一个蜷缩在炭盆旁。

    顾秀依稀记得昨晚,知道是受她俩照顾,心里感激。手稍稍一动,田德女就醒了,她睁开一双茫然的眼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倏然间瞧见顾秀,瞌睡顿时清醒。

    “你醒啦?”田德女欠身凑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半晌,似乎松了一口气,“烧终于退了。”

    “谢谢你,”顾秀嘴角一弯,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田德女笑笑:“说什么谢啊。对了,你要喝水吗?”

    “要。”

    “好,你等着。”说完她起身去寻水壶,巡视一圈又走到窗边,发现炭盆的火已熄,蜷在一旁的杨典制正睡得死死的。

    壶里的水已经凉透,田德女小声抱怨道:“叫你看着火,你倒好!光顾自己睡,就不怕中碳毒!”

    她无奈,只有先倒了杯凉水,回到床边,“将就喝吧,火熄了,得重新生火烧水。”

    顾秀挣扎坐起,接过水杯。田德女拾起袄衣替她披上,自己搭腿坐在床边,顺便打量起她的神色。“好些了吗?”

    顾秀只觉得还有些体虚,其他已无大碍,便点点头,“好多了,真的谢谢你。”

    “你真麻烦,都说了不用谢,”田德女嘟囔一句。

    顾秀一叹:“你昨夜替我去问药,我那时虽然迷糊,可都知道。说真的,我刚来,也不懂女官私下里有没啥规矩?或者使了银子,你一定要给我说。”

    田德女一挥手,并不在意,“嗨!什么银子呀,《祖训》里就写了后宫人生病‘以其证取药’,宫里的药又不是她司药家的,凭什么要给她银子?本来我还想找官姥姥「注」,但是半夜的,姥姥年纪大未必会来,才去找司药拿的药……”

    顾秀歪歪斜斜半倚床上,显得十分虚弱,听她说话也强打精神。一个正说,一个在听,未料突然“咕,咕……”几声肠鸣,俩人都愣了。不知谁的肚子叫饿,田德女揉揉自己肚子,“你饿了吗?我好像饿了……”

    顾秀抿着嘴,好一会,笑着说,“我也饿了,这会子还能找到吃的吗?”

    田德女头一歪,眼睛瞅向还在睡觉的杨典制,道:“吃的还不容易,杨典制最有办法。我去把她弄醒。”

    她起身走到杨典制面前,蹲下,伸手在她面前晃晃,没反应。再拍拍脸,“诶,醒醒,你弟兄来了,找你来了……”

    “啊!”杨典制本来睡得正香,突然一激灵,猛地睁眼,醒了。却先问了句:“哪个弟兄?”

    “哎呀!”田德女被她唬得一跳,“你有几个弟兄?还哪个!”

    杨典制醒了,揉揉眼睛,见着顾秀已坐了起来,笑着道,“看来是药到病除啊。”根本不理她那茬。

    “喂,你几个弟兄啊?”田德女还想抓她胳膊,杨典制手一抹,一骨碌站了起来。先伸个懒腰,然后走到顾秀面前,瞧瞧她,“面无血色。病是除了,看来还得养养。吃了没?”

    “还要多谢杨典制,”顾秀谢过。又拉住她的手,手里有些碎银子,是方才她从钱袋里摸出来的,一把塞给她,“就麻烦杨典制,知道你有办法,都饿了,大家一起吃如何?”

    “行啊,”杨典制自然也没客气,手里掂掂,说道,“要不我再替你给司制说一声,你这几天就养着吧,别出门了。”

    “那再好不过了。”顾秀立马点头答应。

    杨典制很快出门,田德女往炭盆里添了新碳,重新烧水。又过来搀扶顾秀上了茅房,换上干净衣服。一番收拾后重新躺回床上,气色也恢复了不少。

    但一想起昨天那样子,仍然心有余悸,尤其那双脚,冻得跟不是自己的一样。“田掌珍,不知哪里可以找到棉花?”

    “你来月事啦?”

    “呵呵,不是。就是看你们都用棉花塞鞋里,我就想着,要不做几双棉鞋垫来垫脚。”

    “哦,棉花容易,我有拿给你就是。”

    “要不我也替你俩做几双吧。”

    田德女咧嘴一笑:“那感情好。反正我女红挺烂,你要能做就替我也做了吧。”

    “没问题。”

    顾秀盘算着,要不每人再做一对护膝,老是要下跪,护膝护住膝盖也不会硌着疼。她注意拿定,就趁养病这几天做,反正又不用绣,容易。

    真的说做就做,三人用了饭食,田德女给她寻来一大包棉花,都够做袄子了。顾秀找出针线、工具,在床上就做起针线活。

    正月里,宫里好玩的很多,杨典制用了膳,或是见顾秀已好了大半,便在屋里呆不住,找个借口出去寻朋友一起玩耍。

    她一走出门,田德女嗤笑一声,扭头就给顾秀说她八卦,“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跟别人说哦……”

    顾秀也爱听八卦,眼睛瞬间贼亮,“嗯!你快说,我打死都不告诉别人!”

    “我告诉你,杨典制有好几个‘弟兄’呢!除了太子宫里那个,还有御马监一个少监,一个甜食房的,一个内承运库的掌司……”田德女掰着指头数,刚好数了一掌,然后又想想,“哦对了!”

    她忽然凑近顾秀说,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又带着丝丝兴奋,“前阵子她又迷上一个受了罚的太监。其实吧,那太监很多人都迷,不光杨典制。”

    顾秀忍不住笑,“她都这么忙了,还不满足?那个受了罚的太监又是什么梗啊?”

    “哈哈,”田德女也笑了,“据说本来要被罚南海子做海户,后来吧,太后娘娘说情保了下来,现在说是在南台种地,偶尔也会出现在宫里,那就看谁有运气了。”

    顾秀听着八卦,手上可一点没停。这种简单的针线活她闭眼都能做,而且针脚细密整齐,几乎不见痕迹。田德女瞥见,有些惊讶,“没看出来,你的女红这么好,比起宫里那些绣娘都不差呢。”

    顾秀呵呵一笑,“不过一些小东西,宫里那些绣娘,还不至于做的比我差。诶你别岔开话题,继续说啊……”

    “你倒听上瘾了?”田德女讽她一句,还是继续,“那个太监嘛,人是长得俊美无比,而且听说妻妾成群,其中不乏绝色佳人,还是那太监的宠姬。”

    “啊!真的?”顾秀大吃一惊,“去势之人也能娶妻纳妾?”

    “嗨,你这就不懂了,”田德女一副过来人口吻道,“宫掖之中,怨旷无聊的时候多,为了解馋止渴嘛,才出此下策。”

    顾秀自进宫,所经历的种种,对于外人虽不足道哉,可却是她十九年来,从不曾想过的一种生活,光听那些事,就足以震撼她三观了。

    很快她做好了一副鞋垫,拿给田德女,“你看看,这样行吗?”

    田德女高兴地接过来,就往脚上比划,“何止行,简直太行了!这我要了啊,不还你了。”

    顾秀也笑眯眯地,“你拿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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