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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初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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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最后几天,

    天寒地冻,撒水成冰。

    腊月二十四祭灶那天,下了今年最后一场大雪,整整三天,大雪足足三尺深。三日后,天晴雪霁,紫禁城中,万瓦甃鳞白皑皑。

    其实后宫几条长街上,雪会及时清扫,但某些偏僻小道上,雪依然积得很厚。顾秀从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雪,踏在雪地上都能‘吱嘎’作响。

    她是月初到的京城,经几次折腾之后,如今是尚功局司制司下的小小掌制,住在乾东五所以南,东六宫以东六尚局的院子内。三人一间房,与她同住的另二人,皆为司制司的同事,杨莲花和田德女。一个七品典制,一个八品掌珍。

    初来乍到,她并不习惯,又遇上岁尾年头,宫里本就事多。比如正月初一有大朝会,即百官朝贺皇帝及东宫,还有内外命妇朝贺中宫、皇太后,正月里的合祀天地,祭祀太庙,上辛日祈谷,十五的鳌山灯会。

    以及独属后宫的《女训》讲读,每月初六、十六、二十六日,皇后率妃嫔于坤宁宫,由女官进讲,寒暑不辍。

    这些活动皆重仪式,进退不容有错。而目前新人一切尚在学习中,自然不堪重任。但每日都要学习规矩,这却不能落下丁点。

    腊月最后一天了,六尚局早早放了她们这批新人回住处过年。宫里过年三十,其实与外面没有多大差别,各宫都会提前备好年货,蒸好点心。三十晚上,还会蒸糕馒,提前包好水点心,大年初一,后妃们会饮椒柏酒,吃水点心。

    各宫里都有小团年,这日皇上也会去太后老娘娘那里吃家宴。新人不属于哪一宫,自然没有吃团年饭的机会,只有六尚局发给她们每人一包零食。虽不是其他宫有的那种百事大吉盒,但零食种类也相当丰富了,有柿饼、荔枝、桂圆、栗子、熟枣。

    顾秀实在太冷,捧着零食早早回了屋子,就不想再出门。好在她们女官住的屋里有炭盆,可以烤火,不过用的并非好炭,都是稍次的白炭。御用的是红萝炭,用硬木烧制而成,因为事先筛选过,质地结实,也最耐烧,可她们用不上。

    但是,能烤火就行了,炭次就注意开窗通风。不过话说回来,只用来烤火也有点浪费,杨莲花杨典制是个有趣的人,她总能变戏法一般,变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她不知从哪寻个铁笊篱,架炭盆上合合适适,正好可以围炉煮茶。而她们三个就这么干的,煮上一壶松萝茶,顺便放些桂圆栗子在上面烤。

    田德女年纪最小,也是个鬼灵精,从别宫里讨来的点心糯米饼子之类,统统放笊篱上烤。烤得滋滋作响,不一会就满室飘着焦香。

    这个年过得着实有些‘寒碜’,可顾秀也不觉得可怜,整日忙忙碌碌并非坏事,至少脑子闲下来的时候不多。

    从二十四开始,直到来年正月十七,乾清宫的丹墀内大白天都会放花炮,只有遇到大风天才会暂停。她们住的不算远,可惜隔着重重宫墙,瞧不见放花炮的胜景,听个响也觉得好玩。

    要说过年的气氛,宫里肯定比外面更浓,至少她这么觉得。但也可能久居宫中的人太闲,娱乐又实在少,难得有节日就格外投入。

    顾秀坐在床边,身上披着被子,手里捧一杯热热的茶,边喝边捂手。这三人里她是新人,杨典制算老人儿了,田德女年纪小也比她早入宫,她和田德女就听杨典制讲宫里的各种八卦,倒也听得兴致勃勃。

    “话说东宫官里,有一官名叫洗马……”杨典制就如说书一样,一板一眼,颇有架势。“我听我东宫弟兄讲……”

    “弟兄?”顾秀有一丝诧异,“宫里也兴拜把兄弟?”

    “噗哧!”田德女一下笑了,“什么把兄弟?你新来的不懂。老太和弟兄,对食才这么称呼。”

    “去!”杨典制朝她一翻白眼,“就你能!都懂完了。”

    “哦……”顾秀这下懂了。

    翻过白眼的杨典制又继续道,“我那对食讲,东宫官名多袭古,如庶子、洗马,所以常常遭人取笑。司经局就有个刘洗马,有一次,有个兵部侍郎笑话他说:先生一日洗几马?这刘洗马呢,也不恼,应声答道:大司马业洗净,少司马尚洗,未净!”

    “噗哧!哈哈……”顾秀一口热茶还包在嘴里,没忍住喷了,差点喷到田德女身上。她擦擦嘴角流涎,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没忍住。”

    田德女也没在意,一心听杨典制讲八卦。“后来呢?”

    “我告诉你,刘洗马这人看着温和,其实腹黑的很,这个后头再说。当时兵部侍郎就反击了,说:众人皆是假庶子,先生真庶子!因为刘洗马的确是庶出。”

    “啧啧,这些外朝的文官骂起人来,真是文雅的很,一点不带脏字,却能把人噎死。”田德女不禁感叹。

    “刘洗马就不说话了,直到有次朝会碰上,这侍郎又戏他说:我太仆马多,洗马须一一洗之。这次刘洗马就说了:何止太仆也,诸司马不洁,我故当洗之耳。当时在场不少人都替刘洗马抱不平,闻之自然大快。但这还不是结局……”

    “那结局是什么?”听得顾秀也被吊起了胃口。

    杨典制这时却不急着往下说,而悠悠然然地捡起一块烤栗子,在手里抛来抛去,嘴里‘嘶嘶’乱叫着。

    顾秀笑道:“你这关子卖得忒大,把人胃口吊起来就不说了?”

    “就是!”田德女也忿忿道。

    “我这……噫?”杨典制没说俩字,忽然竖起耳朵,像是听到门外有动静。“你们听……”

    “别装了!”田德女一脸嫌弃,“这会外头能有啥?各宫都自己团年呢。”

    “不是,你们听,好像真动静。”

    顾秀疑惑,也附耳去听,听了一会,“好像是有诶。”

    田德女半信半疑,也将耳朵凑上去听,却突然从座上蹦起来,嘴里“哎呀!”一声。

    “怎么了?”顾秀惊奇地看着她。

    “我知道!”田德女脸上带着喜气,“是光禄寺送膳的来了,听说今天有加菜哦。”

    杨典制挺无语,又翻着白眼道:“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个吃食嘛?”

    “你可以不当回事,毕竟有人管你饭食,我们可没有。”田德女才不管她,已经准备出门去取,顺便又说,“我把你俩的一起取回来。”

    她们女官伙食,比普通宫女稍强一点,每人每月有近二两银子。其实司饎司也可以提供部分廪饩薪炭,制作由宫人自己,只是她们三个目前还不可能。

    “好啊,”顾秀自然答应,她根本不想出门。

    田德女喜气洋洋,“看来今夜我们自己也能团个年。”说完,她已拉门出去。一炷香时间返回,两手不空,各提一只沉甸甸的食盒。

    “猜今天加菜是什么?”

    一回来她兴奋异常,小脸也红彤彤,杨典制则懒洋洋地问道,“是什么?”

    “是炸鸡子诶!可香了。”

    顾秀还惦记那个刘洗马,可惜这俩人好像忘了。杨典制吊足胃口之后,就是不提结局,也不知故意还是忘了?而田德女的心思已全在一桌吃食上。其实她还蛮想知道结局的,只是看眼下的情况,估计也烂尾了……

    天色渐黑,宫里各处已点上了灯。

    时不时就有爆竹声噼啪作响,随之而来,总是尖叫、嬉笑。屋内的炭火一直烧着,被烤热的空气里充满各种浓郁的味道,或许不好闻,但肯定是年的问道。

    顾秀吃着不是年饭的年饭,暗忖要是有酒就好了。她在数自己有多久没喝酒?上一次喝,好像是和钱素秋,还有绣娘她们,也是围炉……其实就是上个月的事,未曾想一转身,大家已海角天涯。

    快乐会被传染,何况今夜。屋外各处的爆竹声越发频繁,笑声也越来越大,反正别想清静。

    顾秀吃了些东西,有些昏昏欲睡,自打来京城,她一直处在适应当中。可杨典制和田德女依旧兴致高涨,正想着出去乐呵。

    “喂,你真不去守岁?今晚可以偷偷去乾清宫丹墀那里,看放花炮,抓住也不会受罚的。”

    顾秀摇摇头道:“不去了,困。想先睡会,否则熬不到子时。”

    “哦,那随你吧,”田德女只有随她。临出门,还不忘交代小心烛火,这才同杨典制出了门。

    她俩走后,顾秀就睡下了,本来只想眯一下,结果一眯就眯过了子时。

    等再醒来,屋里已经灭了蜡烛,黑夜中,只有靠窗放的那只炭盆有些许微光。顾秀适应了一阵,渐渐能辨清轮廓,以及另外两张床上拱起的被子。

    黑暗中的耳朵会特别灵敏,两人的鼾声格外清晰,屋外还有零星的爆竹声,只是隔得很远。

    顾秀醒来之后再无睡意,就这么静躺,放空头脑,体会这一刻心的安宁。虽然不知此刻什么时辰,但她知道天亮之后,又会是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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